等三人回到木屋时,房内昏迷的人早已转醒,对方抬手触碰风铃的动作瞬间僵滞,风吹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们……”纸鸢的声音被悉数咽回喉中,她缓缓收回手,眨动几下眼睛,目光开始不自觉地躲闪起来。
明希羽从容不迫地踏进屋内,语气随意,“前几日你为何晕倒在山脚下?”
纸鸢踌躇许久,方开口说:“我……迷路了。”
“少来。”明希羽当即揭穿对方拙劣的谎言,“你就算迷路,也不可能晕死在那里。”
一时之间,她弄得对方哑口无言。
把这幅景象尽收眼底的萧霖秋忙不迭上前几步,他迅速启唇说:“这件事先待会聊,我们能不能先吃晚饭?”
明希羽转头斜睨他一眼,“你何时变成饭桶的?”
转眼间,袅袅炊烟自木屋后方的矮房飘起,三人把木屋的清净单独留给纸鸢,他们则在厨内做饭。
明希羽接过明忆鸿递来的洗干净的萝卜,她信手拈来地削掉外皮,然后抬头看向生火的人,“你不赶紧把人问完打发走,还留着做什么?”
萧霖秋俯身朝灶内吹几口气,又用扇子扇动几下,让火苗迅速覆盖木柴。
他手中的动作从未停歇,“纸鸢姑娘的性子内敛,你若强迫她回答,她就会紧张到说不出完整的话,索性我们先让她自己缓缓。”
“再者,胃是六腑之大源,这时刻盈损气虚和情绪,所以凡事要等她吃饱再谈。”
“啧,懂的还挺多。”明希羽自言自语道。
这句话刚说完,身旁默不作声的人又送来一根白净的萝卜,明希羽并不急着接手,她反而转头看向积堆成山的萝卜,“明忆鸿,你是打算把这些萝卜送到其他峰去赈灾吗?”
听到这话,刚从竹筐里拿出脏萝卜的人瞬间止住动作,他僵硬着脑袋看向萧霖秋,然后又愣愣地盯着萝卜堆。
“你的心是好的。”明希羽挤出笑容。
而明忆鸿恰好吐出口气,似乎是放心下来。
可明希羽立刻收敛起笑容,她按住对方的肩,沉声说:“但你能不能别拿着使不完的牛劲嚯嚯我的食材!”
明忆鸿被逼着后退几寸,不曾想,他的手恰好碰到身后翘起来的木板上。
木板被撬动的刹那,被放置在另一段南瓜当即飞向空中,最终不偏不倚地砸在萧霖秋的脑袋上,“啊——”
南瓜和木板皆断成两半,唯有捂住流血部位的人后知后觉地转身,他刚想开口说教,但坐在后面的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明、忆、鸿。”
他睁大双眼看向地上的狼藉一片,若非烈火烧铁锅发出“滋滋”声缠住他的脚步,他恐怕早就跑出去把闯祸的人全部抓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四个人沉默地坐在饭桌前,各怀心思。
萧霖秋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闷气,而坐在他身旁的人偷偷瞥来一眼,旋即对方又抬手欲放在早已被他治愈好的伤口处。
[阿忆,我现在很生气。]萧霖秋用意识说,但他并未躲开明忆鸿伸来的手。
下一刻,对方的声音缓缓响起,[十九,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不然……我也让你用南瓜砸一次。]
此话一出,萧霖秋不怒反笑,这下他是有气也撒不出来,[……行,我不怨你,先吃饭。]
[你要说你现在不生气。]明忆鸿特意强调道。
萧霖秋无奈叹口气,[好,我不生气。]
等晚饭结束,纸鸢借着萧霖秋二人洗碗箸的间隙,轻声叫住缄默不言的明希羽。
“明小姐……我有话想跟你说。”纸鸢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我们出去谈,关于前几日的事情。”
明希羽狐疑地打量对方几眼,随即点头说:“好——若你敢骗我,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大魔王的威力。”
许是她的这番话成功震慑到纸鸢,让本就胆怯的人变得更加惶恐。
木屋后方的隐蔽处,被树影挡住的两个人,时而发出难以听见的声音。
纸鸢将背脊抵在树干上,她垂首看向脚尖,语气略带惊慌,“那晚我和萧公子他们告别后,我就照常拿着壶器往石涧峰的清泉走……”
记忆掀起涟漪,那段让纸鸢毕生难忘的过往瞬间浮现在眼前。
夜色在雾气朦胧中,显得更加神秘,纸鸢刚放下手中的壶器,就于隐约间瞥见一抹光亮。
她皱眉起身,穿过树林,欲图看清光亮的来源,可她刚走下山,一口宽比湖泊的大坑瞬间缓缓出现在眼前。
大坑的中央不断闪烁光芒,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光亮包裹、鼓动。
纸鸢伸着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可她的脚刚往前一步,就不慎踩空,落入山下的层层枝桠中。
至此,她彻底昏迷,直到明希羽将她带回去。
听到这里,明希羽不禁皱眉,“就这么点事,你之前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我没有。”纸鸢当即摇头否认。
“那是为什么?”明希羽见对方这幅模样,表情逐渐柔和起来。
纸鸢的眼睛开始发红,她慢慢抬头看过来,“……可能是我懦弱,羞于同旁人言说。”
“怕什么?”明希羽轻拍对方的肩头,“你有勇气剪掉长发,还怕别人?”
纸鸢眼中的泪水再也含不住,她不自觉笑起来,“从我有记忆开始,父母就不在身边,就连唯一伴我长大的小狗,也被那些人无情杀死,后来我无依无靠,看见别人幸福,自己却先一步掉眼泪……”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融入人群,可他们只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慰藉,而我的痛苦他们却视而不见,慢慢的——我不再跟任何人说,哪怕最后又变成孤身一人。”
见状,明希羽忙不迭抱住对方,她耐心宽慰道:“过去那帮烂人不值得,你不必为他们心伤,如果连你都像别人一样轻贱自己,那么你存在于这个世界,将会彻底孤立无援。”
夜晚还很长,风摇曳树枝,发出让人安心的“沙沙”声。
纸鸢停止哭泣后,便缓缓沉入睡梦,等明希羽把人带回去后,她便匆忙把纸鸢说出的事实告知予萧霖秋二人。
他们则趁着夜深,重回石涧峰的山泉处,水流砸在石头上所溅起的水花,让萧霖秋忍不住躲远几分。
“阿忆,就这么点线索,能有新发现么?”萧霖秋百无聊赖道。
等待许久也不见对方回答,索性他快速转身望向即将走远的人,他不得不加快速度追上去。
他紧跟随在对方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明忆鸿停下脚步,萧霖秋见对方缓缓蹲下身,由于身前人戴上斗笠的缘故,他完全看不见明忆鸿的视线所及之处。
直到风吹拂白纱的顷刻之间,明忆鸿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巅,[有发现。]
“什么?”
萧霖秋转眼顺着对方的手看过去,但漆黑的山巅中静谧无声,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困惑之际,明忆鸿轻打响指,让周围的空间扭曲起来。
萧霖秋的眼前竟晃见一座巨坑,其中央瞬间亮起闪烁的白光,眼前的这幕如同纸鸢亲眼见到的那般。
“可这只有白光,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啊?”萧霖秋作势往前,但他的手却被身旁的人迅速拉住。
[小心脚下。]明忆鸿提醒道。
闻言,萧霖秋立刻回身,然后心有余悸地低头看向脚下的悬崖。
[重点不是白光。]明忆鸿慢慢松开手,[是白光照耀到的地方。]
只见对方移动手指,最终停留在山巅相对的位置。
“那是……贤松的住所。”萧霖秋有些惊叹。
[这些都是障眼法,两日后是推举日,仙界之人为保证推举会的顺利进行,往往会在前几日点亮万花坑的光芒,以表公正。]明忆鸿停顿几下,又解释道:[唯有这个光芒足够惹眼,才会让人忽视贤松制造出的动静。]
“现在就去杀掉他。”萧霖秋冷声道。
[不行,贤松所做的事情早已深根其中,现在就算把他杀死,我们也不能解决最基本的问题。]
“行,听你的。”
与此同时,高山上响起悠扬的琴声,两人一拍即合,快步朝声源处赶去。
等他们来到长鸣的屋舍前,对方正坐在屋前的长椅上,沉醉着弹奏木琴。
随着弦丝的拨动,琴身开始散发微光,光团汇聚于上空,最终让陈旧的琴身褪去尘色,变幻成一把精致的琉璃琴。
一曲毕,长鸣收回手,他抬眼看向二人,旋即笑道:“原来这么晚,还有同我一样失眠的人。”
“长鸣长老……”萧霖秋欲言又止,但对方却从容站起身,并向他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等他们依次落座,屋内的烛火重新燃起时,长鸣才端着茶水走来。
“你们想问什么?”长鸣坦然说。
闻声,萧霖秋亦不再掩藏,“您和贤松长老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和他……这就说来话长了。”长鸣故作深沉道。
萧霖秋缓缓笑起来,“那就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