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尊所在的仙殿位于仙界的正中央的玉寰峰中,此峰虽不及山涧峰高,但唯有从玉寰峰往下眺望,才能看见完整的人间。
萧霖秋缓缓驻足脚步,人抬头望向眼前人的背影,对方衣袂飘飘,立在云雾中,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风经周遭流云的刹那,旻尊的声音缓缓响起,“本尊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萧霖秋立刻颔首道:“当然,旻尊大人尽管问,鄙人必定知无不言。”
话音未落,对方便转过身,用深邃的眼神看向他,“本尊早有听闻,阎主奔走于各界,取阴爻、斩罪恶,济天下之众生,可你是否想过,人心分阴阳两面,你救的究竟是阴面还是阳面?”
这种问题他听无数人说过,他也思索过很多遍,因为无论如何,这个问题的答案始终无解。
于是他叹息几下,淡然说:“鄙人救的——是徘徊在阴阳两面的人。”他刻意把最后一个“人”字加重语气,旋即又说:“人,需要教化,而非因片刻的失真被强行抹杀。”
“鄙人明白旻尊大人所意为何,人自私、愚昧、善妒,正因为鄙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所以才会选择救人,愿意承担他们带来的所有,倘若鄙人连最基本的这点都不明白,便去盲目救人,事后结果一旦偏离自己的预期,就会不管不顾的埋怨旁人,这和自私者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落下良久,二人之间依旧保持缄默。
旻尊的思绪似乎早已不在这里,但他的眼中多出几分方才没有的清明。
“很好......”旻尊失神地点头,“这个问题困扰本尊千百年,没想到今日能从你这找到答案。”
“刚刚的话算不上答案,但能帮到旻尊大人,于鄙人而言何尝不是种庆幸?”萧霖秋含笑谦虚道。
旻尊抬脚往玉寰峰的边沿走去,他垂眸俯瞰下方的人间,脸上泛起笑意,“再过几日,这里就不属于本尊了。”
萧霖秋不禁蹙眉,“为何?”
对方依靠在古松的枝干上,他的语气平静又从容,“玉寰峰是仙界尊主的居所,但两日后这里就会易主,成为贤松的......”他的声音逐渐隐去。
萧霖秋早有听闻,仙界尊主之位需靠各个长老的推举来完成任命,今日贤松上演的贼喊捉贼解决仙界大患,早已成为人心所向。
再往下细想,萧霖秋浑身开始冒出冷汗,贤松之所以大费周章的成为仙界尊主,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对他完成最后的捕杀。
所以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旻尊大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推举大会上,把贤松的阴谋公之于众。”萧霖秋严肃地说道。
旻尊迅速收敛起神色,郑重地说:“好,这两日内,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本尊说,但是切记,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霖秋在离开玉寰峰前,他特意向旻尊索要同行玉牌,只要有这个玉牌在,在仙界的调查必然会少去麻烦。
后来他只身前往山涧峰同明忆鸿汇合,可当他见到对方时,其脸色似乎脸色不太好。
“阿忆,怎么了?”萧霖秋不明所以地问。
明忆鸿摇摇头,他举起手中的壶器晃动几下,[纸鸢不见了。]
[这是我在山涧泉边发现的,长鸣长老说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去了。]
此话一出,萧霖秋立刻上前接过对方手中的壶器,他试图靠天乾通灵仙界的草木,去追寻纸鸢的踪迹。
最终生灵的气息消散在宁心居左侧的山峰,但那里是花溪舟特意强调过的禁峰。
他握紧手中的玉牌,用笃定的语气说:“我们去趟禁峰。”
等二人踏入所谓的禁峰时,萧霖秋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这眼前的景物和寻常山峰没有任何区别,倒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魔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无需多久,两个人堪堪来到林子深处的一间木屋前,他们不自觉停住脚步,环顾四周。
“传说中的大魔王不会住这里吧?”萧霖秋压低声音说。
明忆鸿久久不出声,就在萧霖秋作势矮身同他对视时,他忽然拉着人朝屋内走去,[是阿羽。]
木门被敲响的瞬间,里面的人把门拉开一道缝隙,熟悉的面容缓缓出现在二人眼前,只听门后的人诧异道:“怎么是你们?”
同明希羽简单说明来意后,他们才被对方允许进屋。
果不其然,他们要找的人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萧霖秋用天乾替纸鸢探知异常后,才慢慢收回手,“她的伤口并不严重。”
“心病,治不好。”依靠在墙边的女人淡淡说。
他立刻站起身,望向明希羽,“她为何会在这里?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我不知道。”明希羽无奈摇头,“前几天我在山下捡到她的,具体出过什么事,还要等她醒过来再说。”
闻言,萧霖秋只好先把事情暂且搁置。
与此同时,明忆鸿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十九,你帮我问阿羽,她为何会在禁峰。]
他点点头,将明忆鸿的话转述给明希羽,只见对方用看傻子的眼神说:“因为我住在这里。”
“这里不是有大魔王吗?”萧霖秋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明希羽的脸色立刻沉下脸,“你才大魔王!在这里骂谁呢?是不是其他峰的混蛋又在胡乱散播谣言了?”
一时之间,他不得不对花溪舟的事情闭口不提。
对方又不耐烦地说:“如果你来这里是给我添堵,就请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萧霖秋忙不迭认错,他生怕对方真把自己赶出去。直到明希羽的脸色略有好转,他才稍微安下心来。
在二人谈话间,缄默不言的明忆鸿在两人毫无察觉中,慢慢踱步走出木屋。
等萧霖秋反应过来时,他恰好捕捉到对方即将离去的背影。
“阿忆?”萧霖秋呢喃一句,旋即他快速奔上去拉住对方。
“你去做什么?”萧霖秋轻声问。
明忆鸿慢吞吞地转过身,[有通道。]
“什么?”
他跟着明忆鸿顺利来到一处结界前,眼见对方即将强行劈开屏障,身后忽然响起明希羽的制止声,“你们擅闯我的地盘,还要毁掉我设下的结界,是不是存心的?”
“......你设的结界?”萧霖秋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明希羽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挥动右手,使结界开出一道入口,“废话,赶紧跟上。”
他们绕过层层障碍,来到一处开阔地带,在荒芜最前端,有座缓慢运转的巨型球状转送阵,其周遭满是微光环绕,萧霖秋透过光芒看向球体的中央,其间似乎有什么蕴藏的神秘事物。
[是星渚的射影。]明忆鸿不自觉解释道。
萧霖秋抬眼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对方的身影有些萧条,“之前你说,你是这传送阵的最后一位传送者,等你来到启明后,它就已经被毁坏了,可现在怎么还在运转?”
女人嗤笑道:“当然是我修好的,老娘耗费多年的时间,游走世间的各个角落,就是为了找到传送阵的组成灵器,如今传送阵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等过几日,我就回星渚。”
听明希羽如此在意这个传送阵,让他不禁联想到之前被打伤的仙使,难道那些人之所以会被打,就是因为他们靠近过之前的结界?
想到这里,萧霖秋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明希羽猛地踢在他的腿上。
被踢疼的人下意识拉住明忆鸿的手,他俯身捂住疼痛的部位,险些流出眼泪,“嘶——”
“严肃点!”明希羽恼怒地盯着他。
萧霖秋举手投降,他随口说道:“可是他们那般说你,你难道不该澄清事实吗?”
“澄清有什么用?在他们那帮无知者的眼中,我不过是个游手好闲、蛮横不讲理的人,可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明希羽双手抱臂,又撇开脸。
见对方这副模样,萧霖秋总算知道明忆鸿的倔脾气和拧巴究竟是哪来的了。
这对兄妹真是让人放不下心。
萧霖秋转头看向身侧人,他轻轻拍打对方的肩头,然后用意识说:[阿忆,你妹妹的事情,还是你亲自来解决吧。]
明忆鸿淡然说:[不用大费周章,待传送阵重启之日,他们会明白的。]
[你的心真大。]萧霖秋佩服道。
明忆鸿明显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他如是说道:[什么?我的心石不大,只有一半。]
听到这里,萧霖秋的眼神一滞,他恍惚片刻,竟让双眼翻起几抹微红,[笨,我没说这个。]
[你眼眶又红了。]明忆鸿小心翼翼地抬手抵在他的眼尾。
彼时,一道声音迅速打断二人之间的氛围,“你们能不能别在我眼前腻歪?”
萧霖秋当即缩回头,临近黄昏的光晕照在他的脸上,那颗莹莹水珠在天光中滑落于地。
气氛一度尴尬,索性还是明希羽率先开口破冰,“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