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敌天气 第54章 钢琴比赛

刘丹青和宿管阿姨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所以偶尔会坐在一起唠唠。

眼下宿管阿姨正说着某教师的八卦，刘丹青正全神贯注听着，只见一道倩影从两人眼前掠过——这不是林慈吗。刘丹青撇下瓜子，拔腿就往外追，但林慈跑得非常快，等她出去，人影都没了。

林慈少有神色匆忙的时候，这是出什么事了？刘丹青对某教师的兴趣一下子就没了，她告别阿姨，回到宿舍。苏悦正好带着耳机看文献，抱着苏悦可能会分一点神给林慈的心态，刘丹青摘下她的耳机。

“怎么了？”一瞬间喧嚣入耳，苏悦迷茫，“出什么事了？”

“林慈出去干嘛？”

“她出去了吗？”苏悦转头看向身后，确实不见人。她耸肩：“你也知道我一般带上耳机就跟开了自动屏蔽一样。”

“这不是想着万一呢。”刘丹青坐到自己的桌前，“我还没见过林慈那么紧张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毕竟只有一眼，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苏悦听着‘唔’了一声：“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问问呗。”

林慈回得很快，也很简短。‘没事’两个字刘丹青放下心来，苏悦笑她大惊小怪。

刘丹青：“我只是觉得林慈这段时间有点不对劲。”

苏悦的笑容戛然而止，她和刘丹青有同感。

女性的敏锐程度常常能让她们注意到一些非常细微的情绪或情感的变化。

林慈不是没有过低落时刻，她曾被即将截至的十万字作业折磨到精神崩溃、被故意刁难的学长气到抽泣，然而崩溃后她重整旗鼓、抽泣后擦干眼泪继续勇往直前，她打败了人生路上一只又一只怪兽。这半个月，尽管林慈一直在笑，也鲜少露出疲惫，但她经常出神，眼底蒙着一抹淡淡的郁色。

苏悦：“难道是情感问题？”

刘丹青摇头：“看着不像。”

最近每天都阴雨连绵，许久没见太阳露脸。傍晚六点，天已经黑得像深夜。

林慈坐在一间灯光昏暗的清吧，眼睛紧盯着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却始终没见到约她在此见面的洪光远。

林慈看起来镇静无比，然而交握的双手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放在桌面太过显眼，她把手松开放在腿上，无意识的情况下，左右手互掐到红痕累累。

洪光远终于现身，鸭舌帽、黑口罩和牛仔外套。

她知道他赌博先赢后输，知道他被赶出家门，知道他借了高利贷无力偿还，知道他每天东躲西藏。她知道他近来的所有状况，但不知道过去已经被删除销毁的照片怎么又出现在他手上。

“你想干什么？”林慈先发制人，冷漠的神色下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害怕。

洪光远左顾右盼后摘下口罩。这两日在张若的帮助下，他暂且能喘口气，精神却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前后左右座位上都有人，保险起见他又重新戴上了口罩。仍旧是上学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敲着二郎腿，背靠卡座沙发，大声说道：“老同学叙叙旧而已。”

“崇耀的马思博是你男朋友？”

“关你什么事。”

“哟，脾气见长啊。”洪光远哼笑，起身坐到林慈身边，靠得极近。林慈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捏住胳膊，威胁道：“你说要是马思博看到那些**的照片……”

林慈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这一掌用足了力气，打得洪光远偏过脸，鸭舌帽都歪了。

这是洪光远第二次被林慈扇巴掌，这回没人拦着他打回去，就算周围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也回了林慈一巴掌，说：“这叫礼尚往来。”

动静已然闹大，洪光远摆正鸭舌帽，帽檐压低到眼睛都看不见。蠢蠢欲动的好事者越来越多，洪光远低声骂娘，咬牙切齿让林慈跟他走。林慈呆坐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

他撇见林慈双手紧握成拳，心下明了，眼前人只是在强装镇定。势在必得的笑容隐藏在口罩下，他把人扯出咖啡厅。

宽敞喧闹的马路变成僻静小巷，小雨淅淅沥沥。

黑暗中，林慈挣扎脱出洪光远的掌控：“那些照片……不是……不是……都……”

避开监控和人群的洪光远摘了帽子和口罩，知道林慈害怕他之后，他的男子气概像是受到了鼓舞，整个人嘚瑟起来：“想说‘那些照片不是都删了’对吗？林慈，世界上还有备份这种东西。”

“你想要什么？”

“不算太蠢。”洪光远伸出右手，借着不远处的灯光能看到他分开的五指，“五十万，照片就归你。”

“我没那么多钱。二十万。”

“你没有，但是你家有。”洪光远恶狠狠地说五十万一分也不能少，“不然就等着你那些照片出现在马思博的手机，以及校园网的头版吧。我这些年别的没学会，黑掉一个校园网还算是应手。”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还留有备份。”

“你的胆子倒是比之前大了点。”洪光远从胸前的牛仔口袋里掏一个巴掌大的PV袋，里面装着指甲盖大小的储存卡，“好歹我们也做过两年半的同学，我是不会欺骗同学的。”

“好。”林慈强迫自己盯着洪光远的眼睛，“钱凑好后怎么给你？还在刚刚那个咖啡厅吗？”

“我只不过求财，你却想要我的命。”洪光远左手钳住林慈的肩膀，右手大拇指碰上她脸上留下的他给的巴掌印，然后狠狠按下去，“别想耍花招，乖乖等我联系你。”

林慈目送洪光远消失在巷子深处，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掌心蹭出伤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初三那年，林慈十五岁，趁着假期参加了南嘉市举办的一个钢琴比赛。

按理说都快中考了，应该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林慈本意也确实如此，但架不住赵馨和林省德的鼓舞和怂恿——明明两人一南一北在外进修，偏一前一后的电话聊着聊着就拐到了钢琴比赛上。

“慈慈，想不想参加市里的钢琴比赛？”

“不想。”

“宝贝女儿啊，你参不参加那个钢琴比赛？我看报名时间快要截止了。”

“不参加。”

林慈知道赵馨和林省德为什么想要她参加比赛，因为这个比赛的第一名能够保送齐京大的附属中学。可她想去音乐学院的附中，她一起学琴的朋友们都考那儿。

彼时赵馨还没有在齐京大任教，林省德也没有升上研究所的所长，身为他们女儿的林慈即使成绩再优异，仍旧很难进齐京附中。所以两人想到了比赛这条路——只要进去了，万事好谈。

如今要是再让赵馨和林省德选，他们肯定不会让林慈去参加比赛了，说什么也不让。

“慈慈，你想不想见到妈妈？”赵馨在电话那头诱惑林慈，“你如果钢琴比赛进到决赛的话，妈妈就请假回来看你。”

“真的吗？”妈妈和爸爸离家进修已经一个月有余，林慈每天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她很想念他们。

“当然。”赵馨承诺。

就这样，林慈在钢琴比赛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提交了自己的资料。进入决赛对林慈来说并不难，赵馨十分遵守约定的在决赛当天回到南嘉。

祝从宝和林慈是同班同学兼好友，然而她们都不知道对方报了名，还是决赛当天在后台碰到了。祝从宝就是冲着第一名去的，同时她也知道林慈很厉害。

“林慈，你想拿冠军吗？”

“应该很难。”林慈抿着嘴唇，“下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我这几天一直在看书来着，没怎么练习。”

看到林慈微微皱起的眉头，祝从宝暗自窃喜，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就连上课时间都被她拿来练琴，这次冠军非她不可。虽是这样想，但却不能这样表露，脸上甚至要带点惋惜和认同：“我和你一样。”

赛前抽签，林慈抽到了十三号，祝从宝是五号。

可能太过紧张，祝从宝的发挥并不好，甚至弹错了一个音，她下台就哭了，林慈安慰了好一会儿。轮到林慈上场了，她眯着眼睛在观众席上找，终于在第五排看到了赵馨，母女俩挥了挥手。

从小林慈参加任何比赛，不论远近，坐计程车去赵馨陪着，坐飞机去赵馨也陪着，只要有妈妈在，林慈就安心。

林慈弹的是《钟》。琴音才泄出来，祝从宝就觉得林慈疯了，居然挑了首这么难的曲子，她甚至觉得林慈一定会同她一般出错，可有力的手指直至敲下最后一个音符都毫无破绽。所有人都在鼓掌，不同于她下场时稀稀拉拉的掌声，而是响彻整个展厅的、带着欢呼的掌声。

林慈提着礼服优雅谢幕，舞台下，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她的妈妈，捧着一束很漂亮的花。她扑进妈妈的怀里，笑容耀眼到刺伤了祝从宝的眼睛。

冠军毫无悬念地颁给了林慈，祝从宝获了三等奖。

“从宝，恭喜你。”

“不，你才是最厉害的。”

“其实我一直很紧张，但上台的时候看到了我妈，心情就平静了不少。对了！”林慈将原木色信封递给祝从宝，“这五千块的奖金你拿着。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

祝从宝参加钢琴比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妈妈生了病，需要钱。这个比赛冠军奖金有五千块，随后依次递减，三千和一千。

如果这次的冠军是祝从宝不认识的陌生人，她肯定不会有任何不甘心，但偏偏冠军是林慈——她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祝从宝紧紧拽着手上相同的原木色信封，里面是属于第三名的一千块。她一点也不想要林慈的钱，但是妈妈需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把抱住林慈：“谢谢你。再次恭喜你拿了冠军。”

林慈听到祝从宝声音里的哽咽，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背脊，安慰着：“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永远都不会。林慈，你骗我，我恨你。祝从宝在心中咆哮。

模糊视线的眼泪流下后，她看到林慈的妈妈正在和此次比赛的其中一位评委老师交谈，她们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但又不似老友重逢的热切。

确实认识了很久，同一个大学不同专业，因为没留联系方式毕业后就断了联系，没想到几十年以后还能将彼此认出来。

以上是赵馨的原话，祝从宝在林慈身边听得真切。后来张若问起她有关比赛的事情，想也没想她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那林慈是走了后门啊。”

“我可没这么说。”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

张若面上看起来很喜欢林慈，时不时还会喊林慈一起玩，但背地里总爱讲林慈的坏话，大意概括就是林慈装模做样、爱出风头。

祝从宝什么都知道，在流言蜚语传遍整个年级和学校时，她选择装聋作哑，远离林慈。

祝从宝也有不知道的，比如林慈参加钢琴比赛的初衷是为了见到妈妈，而在见到她之后，目的变成了夺冠拿奖金。

“这次比赛的奖金有五千，你准备怎么花？”赵馨问。

“我已经花完了。从宝的妈妈生病了，她们家需要钱。”

“所以你就都给了？”

“嗯。”

“帮助朋友，妈妈支持你。”

“那妈妈，我能不上齐京附中吗？我喜欢音乐附中，而且弹钢琴的朋友都去音附。”

“不行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