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一众高管正被许丁指着鼻子骂。
“钢镚抛出去都有声响,怎么我那么多钞票撒出去连个标都中不到。你们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办事,还是说位置做久了想退居二线,都给我出去好好反省。”许丁大手一挥散了所有人,单让陈丰楚留下,“让你查的人有什么线索。”
“行至医疗的股东确实只要路至和柳少虞,但柳少虞是江庆柳家的二少爷,这个路至还查不到来头,只知道他这两年才从国外回来。”陈丰楚欲言又止,但想到最近的风言风语,心一横,“许总,近段时间可能要夫人低调点。”
“你什么能耐,居然管我?”许丁本就心情不佳,陈丰楚这会儿拐着弯说他行事高调,他抄起手边的笔筒就是一扔。铁铸的东西打人捶地,一声闷哼,一道地裂。“滚出去。”
陈丰楚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直奔自己的办公桌,几番翻找后找到藏在抽屉最下层的辞呈,火急火燎又回到许丁的办公室。
“怎么,不去医院嫌命长。许丁一边嫌弃地看着陈丰楚,一边按下内线让秘书通知保洁来打扫卫生,他嘟囔,“脏死了。”
陈丰楚彻底寒了心。他自认为跟许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想人家一直没把他当人看,算他看走了眼。沾着血的辞呈一递:“我要辞职。”
大厦高楼闹着得力干将血递辞呈的戏码,绿野旷坪则是合家欢的大团圆。
方觉槿刚打出Hole-In-One,球童和周围人都在欢呼,就连周延庭也在鼓掌。
“果然后来者居上。”周延庭把杆递给球童,接过水喝了口,“我和路至、少虞打一个下午也不见得有你这一杆。”
“周总说笑了,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方觉槿脸上不见一点自满,仿佛一杆进洞的另有其人。
按理说周延庭并不喜欢自谦之辈,但方觉槿的自谦却莫名让他觉得舒服,大概凡事都讲点眼缘吧。譬如见到青年的第一眼,他就知他绝非池中物。
“我再打最后一杆,你觉得能不能直接进洞。”周延庭问方觉槿。
“可以。”
周延庭双膝微曲,身体前倾,手臂自然下垂,起杆、上杆、下杆、击球、收杆一气呵成,全场静置六七秒后沸腾,又一个一杆进洞。
“觉槿,承你吉言。”周延庭先方觉槿伸出手,“未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周延庭没在南嘉久待,第二天上午就返回了荆城。
送走周延庭的路至直呼一身轻松:“这几个月天天早六晚十,要知道我的毕生梦想其实是做个米虫。”
柳少虞也是难见的笑脸:“总算是告了一段落。今晚喝点?”
路至率先举手,两人齐刷刷望向方觉槿。
方觉槿摇了摇头,平静地炫耀道:“她不喜欢酒味。”
“你可真行,才交往几天就被管得死死的。”路至白了方觉槿一眼,他发誓绝对没有嫉妒方觉槿,接着拿出手机发短信,【贝冰琪,赶紧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方觉槿无所谓耸肩,酒哪里有林慈重要。
“带她出来玩一玩?”柳少虞对方觉槿不喝酒没有多少情绪,他是真想放松自己。
方觉槿思忖良久,最后答复一句,看她意愿。
“行了,我去公司了,晚上见。”方觉槿驱车离开。
路至目送方觉槿的途锐越开越远:“这铁树一旦开花,还挺可怕的。”
柳少虞笑了笑:“他处事向来周到。”
*
方觉槿前脚刚踏进崇耀,后脚孙天文就来了。他扫过粗略扫过秘办,里面到底有多少孙淑文的人。
“好外甥。”孙天文嗓门大得出奇,脸也带笑,上来就张开双臂给了方觉槿一个拥抱,“我们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做戏谁不会。方觉槿虽然没有回抱孙天文,却也喊了他声舅舅:“最近比较忙。”
孙天文向来脑袋愚笨转不过弯。他姐恨方觉槿是圈里人尽皆知的事,他叫方觉槿外甥本意也是讽刺他,谁想这人居然没脸没皮,喊什么应什么。没讨到好,他的眼神偏到某个角落皱了皱眉——他姐又要发疯。
方觉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个陌生面孔,大概是他去新城出差那段时间塞进来的人。
“舅舅今天来是……”方觉槿十分钟后有个会,孙天文光来不说目的怎么行。
尽管孙天文对方觉槿叫他‘舅舅’这件事感到恶寒,但正事要紧:“是这样,你也知道我……你舅舅我喜欢办些交流会。上回邀你,你要出差没时间,这回我可是提前一个月来通知你。”他拍了拍方觉槿的肩膀,脸上的皱纹因笑容扩大变得越发密集,“你一定要留出时间给我。”
孙天文递过邀请函,方觉槿伸手去接,然而烫金卡纸掉落在地。
“哎呀外甥,你做事怎么毛毛躁躁的。”孙天文声音大到二十一楼所有职工都能听见,“身为崇耀集团的代理董事,行事轻浮可不行。”他特意着重强调‘代理’二字。
方觉槿仍神色平平,身形笔挺,他不接孙天文的话,也不捡他特意扔掉的邀请函。
场面一度尴尬,孙天文先受不了,随便喊了个距离最近的职员把邀请函捡起来,方觉槿这才看到上面的时间和地址——十月二十三日,席岛十七楼。
居然租到了席岛的不对外开放的空中花园,还真是下了血本。
“我会准时赴宴的。”
得了允诺,孙天文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临走,他凑到方觉槿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该知足了。”
孙天文一点也不怕方觉槿不来,因为方寺铭太渴望一家亲了。年轻时不当好丈夫,年纪大了期盼团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愿意和他玩过家家。
*
下班后方觉槿罕见的没有在公司逗留,他驱车去找林慈一起吃晚餐。午间休息时,他询问林慈是否想见一见他的朋友:"他们都想认识你。"
“可是叫上我到时候大家放不开怎么办?”林慈声音轻轻地,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她语调里的忧愁。
方觉槿让她放宽心:“我让路至带上贝冰琪好不好?”
林慈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方觉槿说的两人,他们不是解除婚约的关系吗,怎么还能一起喝酒。
方觉槿三下五除二解释了路至和贝冰琪的关系。
两人国外认识,互有好感,但是因为各自都有婚约,就没再联系,直到回国后发现,婚约对象就是对方。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
“大概追求自由恋爱。”方觉槿很少过问朋友的私事,之所以知道路至和贝冰琪这么一段往事,全凭路至醉酒后抱着他哭诉到天明。又想了想,他开始卖惨:“你不去的话,他们肯定会灌我酒。”
“我去他们就不灌了吗?”
“他们不敢灌。”
林慈哑声,好久才咬牙切齿蹦出一句:“你到底把我塑造成了什么形象!”
方觉槿到学校的时候,林慈正好忙完,她连寝室也没回,直接背着书包去找人。
“等很久了吗?”林慈把包放到副驾驶,方觉槿见状想拿到后座。“等一会儿。”她出声制止。
方觉槿没再动,只是提着包,等女生坐上副驾又还给她。
林慈低头背对他神秘兮兮捣鼓了好一会儿,最后献上一捧纸折的迷你花束,同时配上音效‘噔噔’。
是红色的玫瑰。
“送你的。”
方觉槿几乎是下意识的敛眉。玫瑰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年纪小点的时候,孙淑文会拿玫瑰抽打他,那段时间方寺铭出差,家里没有任何人帮他,他只能自己一点点拔出那些刺,够不到的地方就只能忍受。
“不喜欢吗?”林慈觉察到方觉槿的情绪变化,双手一合上,纸玫瑰就不见了。她把它扔进书包。为了缓和气氛,她问男人准备去哪里吃晚餐。
方觉槿回神,准备开车却发现林慈没有系安全带。他解开自己的卡扣,俯身给林慈系好安全带,就在要抽离时,他的脸颊落上轻吻,林慈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但是如果某天你想说出来了,我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方觉槿霎时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这辈子非林慈不可。
一声极其沉闷的回应,林慈看着定住的男人,又张开双手抱了抱他。
因为要避人耳目,柳少虞索性把局组到了自家酒庄,还请了个信得过的调酒师。
林慈和方觉槿到的时候,路至和贝冰琪已经来了。
“觉槿,做个介绍呗。”路至最擅长打破僵局,有他在的场子,不管最开始多么冷清,到散场所有人都是朋友。行至医疗最开始的投资全靠路至一路称兄道弟。
“他就是路至,上回请我们吃饭的那个,我和他是在国外认识的。贝冰琪,你应该有印象,我通过路至认识的她,平常不来往。”方觉槿环顾四周,没见到柳少虞,路至说他拿酒去了。
“我在这。”柳少虞举着两瓶酒打招呼。方觉槿点了点头,“他叫柳少虞,虽然长得有点凶,但其实人不错。我和他也是在国外认识的。”
哪有这么介绍人的,路至对方觉槿颇具微词。贝冰琪倒是方觉槿极力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很有趣。至于柳少虞,他无所谓,毕竟他确实看起来很凶。
“林慈,我女朋友。”
“这就结束了?不说说在哪里认识的?”路至调侃道。
方觉槿没准备理他,倒是林慈开了口:“我们好好坐下来讲话应该是在茶室。”
贝冰琪来了兴趣,方觉槿一直给她一种面冷心更冷的感觉,没想到也会找女朋友,还是个这么乖的女生。她问:“那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林慈想了想:“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商场。”
“一见钟情?”
“没有。”林慈偏头看方觉槿,又移开视线,“不过他在人群中确实很亮眼。”
这话和当众告白有什么区别,贝冰琪被林慈的三言两语激到想尖叫,但还顾及着方觉槿,她只能一手捂嘴,一手打路至。
“诶,很痛!”路至弹开。
贝冰琪横他一眼,他又重新坐了回来。
林慈这下相信他们确实只是解除了婚约,感情并没有破裂。
柳少虞站在吧台问他们喝什么。
方觉槿说水。
“我以为你开玩笑的!”路至惊叫。
方觉槿摆了摆手:“等会要开车送她回去。”
“可以叫代驾。”路至没被方觉槿带跑,“我们都多久没喝酒了。”
“代驾没我自己开得安心。”方觉槿的防御无坚不摧。
至此,路至放弃劝说方觉槿,转而和柳少虞碰杯。
林慈趁着其他三人在聊天,微微侧身和方觉槿咬耳朵。
虽然场地是柳少虞自家酒庄,但他们所处的地方无论是空间还是装潢、或是灯光音乐、酒的品类,都堪比蓝夜。
朦胧变换灯光照在方觉槿脸上,当林慈靠近他时,他正在把玩她的手指,一指节一指节的揉捏磨搓。他们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为了让林慈放松,他贴她极近,因此她一说话,温热的气息便包绕着耳朵,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升起然后传遍四肢百骸。
“你真的不喝吗?一点点没关系的。”
方觉槿一时间说不出话,幸好没人发现发现他的异样。
而林慈以为他没听见,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又说了一遍。
方觉槿觉得自己快死了——欲仙|欲死,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女朋友这么会勾人。咳嗽两声,他动了动身子,离林慈远了些。再看林慈,发现她那双眼睛即便在昏暗灯光下也璀璨无比,此刻正无声询问自己:在干什么。
舌尖顶过腮帮,嘴唇微张,他凑过脑袋,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一点不喝也没关系。”
“你俩偷摸说什么悄悄话?”路至正愁怎么破开恋爱期小情侣的自带屏障,这不让他逮到了,“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方觉槿这会正火气旺着,路至一点眼力见没有,眼锋扫过去,没有眼力见的人抿嘴转身。
“我出去一会儿。”
林慈看着方觉槿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又不像生气或者不悦。算了,猜不出。
“林慈,他怎么了?”路至见人走了,赶紧问林慈,只是声音仍不敢太大。要知道柳少虞只是长得凶,方觉槿是真凶。
林慈摇头:“我也不知道,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方觉槿好半晌没回来,贝冰琪怕林慈无聊,便坐到离她近一点的地方。
“我店里的菜好吃吗?”贝冰琪虽然很想八卦方觉槿,但理智告诉她不行,所以挑了个能聊的话题。
“很好吃,我最喜欢吃那道脆皮乳鸽。”
“甜点呢?我看你打包了。”
“芋泥千层被我妈妈吃了,她追着我问是哪家店。”
林慈笑起来的时候眼眉都会扬起来,很明媚。贝冰琪瞬间被击中,她决心要和林慈成为好朋友。
贝冰琪是很有魅力的女生,尤其是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深深吸引着林慈。她很想成为贝冰琪那样的人。
方觉槿回来见林慈和贝冰琪聊得开心,没准备打扰她们。看了眼表盘,时针快指向九。
他悄悄把柳少虞叫了出去。
而路至见贝冰琪的杯里没酒了,就让调酒师特调了杯她喜欢的龙舌兰日出,顺带也给林慈端了杯柠檬水。
酒和水按两人坐的位置摆放好。
路至献完殷勤刚坐下,就有工作电话打来,他拿着手机去了室外。离开前的最后一瞥,也不知道贝冰琪和林慈说了什么,后者捂嘴后撤,一副惊讶做派。
虽然房间里没人,但悄悄话之所以是悄悄话,就必须咬耳朵。贝冰琪做到先前方觉槿的位置上,与林慈靠得极近:“除了柳少虞的,我还有路至跳草裙舞的视频,等下次见面带给你看。”
说到起劲,贝冰琪端起酒要和林慈碰杯。
然而,她顺势端起的是林慈的水,林慈喝了她的酒。
龙舌兰日出闻起来充斥着果香,林慈没防备直接喝了一大口,但入口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即使酸甜的橙汁占据着大部分味觉,但细密的辛辣感逐渐强烈,尤其在她喝下去之后,苦味泛起来。
她皱起眉头,接着灯光凑近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再看看贝冰琪的:“你手里的才是柠檬水。”
贝冰琪心道不好,她偏爱酒味重的特调,路至肯定让调酒师多加了威士忌。
她小心翼翼询问林慈有没有不舒服,林慈反应慢了半拍,但是说没有。
“我问你,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最喜欢吃我店里的哪道菜。”
“脆皮乳鸽。”
“好。”贝冰琪松了口气,“那我再问你,举杯邀明月的下一句是什么?”
“对影成三人。”
“很好。”
贝冰琪彻底放下心,继续和林慈说着以路至和柳少虞为主,方觉槿为辅的三人的趣事糗事。
直到三人回来,她才停止。
贝冰琪十分自觉地起身把林慈身边的位置让给方觉槿,路过男人的时候,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然后快步走到路至面前。
“干了什么坏事,这么紧张兮兮。”
路至话音未落,就听见方觉槿带着薄怒地质问:“贝冰琪,你给她喝酒了?”
贝冰琪闪身躲到路至身后,没有底气地辩解:“我们……不小心喝错了。”
“是的!”林慈清脆笃定的声音响起,她扯了扯方觉槿的衬衫,努力睁大眼睛抬头看他,“冰琪没给我喝酒,是我们喝错了,她喝了我的柠檬水。”
一直抬着手好累,一直仰头也好累。“阿槿,你坐下来,我好累。”
方觉槿单膝跪地,半蹲在林慈面前,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说:“我们回去好不好。”
“好啊。”林慈向来乖顺,醉酒之后更甚。她看到茶几上放着的白色液体,歪头问方觉槿是不是给她热了牛奶。
“嗯。”
“那我喝完再回去吧。”
“想喝完再回去吗?”
“因为是你给我热的。”
因为是你给我热的,所以我要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