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寄生 > 第2章 下

寄生 第2章 下

作者:工业糖精爱好者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13 14:13:19 来源:文学城

07

“今天的阳光可真好!晒在身上酥酥麻麻,我都有些不想动啦~阿井,你也是这么觉得,对不对?”枝梢的宿宿扭扭圆滚滚的身体,末了却是轻叹一声,“不知道信鸽先生能不能晒到这样好的阳光,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你老关注那只鸽子做什么?”我忍着心头莫名的酸涩开口,“他已经有别的米了。”

“小阿井,你不觉得那只留下来的小糯米看上去很孤单,很寂寞吗?”宿宿揉了揉肚皮,甜软的声音里满是怜惜,“要是我离它能再近一点该多好啊,风就能当我们之间的信使,我甚至可以抱抱那个小可怜,挨着它说说话了。”

“要是你和它真的长在一株,”我忍不住冷哼,“怕是早被吃的连渣都不剩,除了那个怪胎,其他米在那只破鸟眼里都不过是甜嘴的点心。”

“说的也是,”宿宿只好脾气地笑笑,“可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传达给那只可爱又执着的小糯米啊~但愿它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不知道这是宿宿第几次当着我的面提起,甚至是夸赞除我之外的生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论历经多少次,我都会烧起名为妒忌的火焰,因为这只与我密不可分的糯米从没有这样纯粹地夸过我——平日里的甜言蜜语,只因为我是由雌虫产下的卵,而不是名叫“东井”的米虫本身。

“你到底为何如此关注他们,糯米就算了,那至少是你的同族,”我佯装不在乎道,“可一只鸽子又有什么好的,竟值得你这样魂牵梦绕念念不舍,你甚至都没真的和他说上过几句话。”

小糯米沉默了会,然后笑着开口,“因为我很羡慕信鸽先生,”它说着又轻拍了拍身体,对我道,“当然,我也很羡慕你,阿井。”

“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我臊红着脸,强忍着没有动身,“不过是只生性阴暗见不得光,只知道掠夺的刽子手,哪里比得上你挂在嘴边什么都好的信鸽先生?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话才不是这样说的呢!阿井你怎么可以这样贬低自己呢!”宿宿嗔怒地哼唧两声以示不满,随即又爱怜地抚摸着肚子柔声道,“你知道的,我们植物,一辈子都离不开扎在土里的根系,直到成熟...或者是死亡,才能将我们与它分开,这本没什么好抱怨的,”宿宿说着苦笑一声,“只是我太贪心,我向往着蓝色的看不到边际的天,向往着远处未知流向的水,向往着...这片稻田以外的宽阔与浩大,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也能有双翅膀,让我能够抓住那白白的云絮,随之飘到天涯海角,可那只能发生在梦里...我终究只是一粒稻田中的普通糯米,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和目标,在我藉由这土壤下的庞大根系诞生的那刻,属于糯米的命运便已然被定下了,无限的可能都被截断了,只剩那唯一的道路。”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宿宿,在谈及内心的渴望时,明明我身处它的体内,却依旧被那耀眼的光辉刺得快要睁不开眼,却又不舍就这样闭上,与此同时,我的胸膛却涌起了一抹钝痛,这疼痛虽不尖锐,却异常分明,水液一般流窜在我的体内,每一分每一寸,都被冲撞得几欲崩塌。

“你...”除了那禁锢宿宿的根系,还有我这个掐断未来的凶手的存在,这才让它的向往最终落空,可我又不敢真的开口问它——是否对我有过丝毫的埋怨与愤怒。

“阿井,你是不是又多想啦!”宿宿的声音依旧甜软的让我几欲哽咽,甚至有种真的被光芒穿透的恍惚,“我就知道,你这只小米虫,除了嘴硬,其实心很软,总是会容忍我那些任性的请求,和信鸽先生不同,你对我而言非常特殊,几乎是我一成不变的生命里能盼来的最大波动,我真的很开心你的到来,也无比期待着你奔赴天空的那一刻呀。”

“......”

“怎么不理我了呀,”宿宿不免焦急起来,“你一难过就喜欢捂着脸,我能感觉到的,阿井,是我的话让你感到难受了吗?”

“...没有,”我放下捂着脸的爪子,压抑着气息道,“我只是嫌你啰嗦罢了。”

热爱生活,向往自由的宿宿的生命注定会停摆,而对活着没有任何期待的我却还能拥有未来,听上去多么讽刺。

这种荒谬错误就不应该存在。

我得把本该属于这只糯米的未来还给它。

08

“我要死了,但你会替我活下去,我有预感,你会成为另一个我。”

“去吧,去迎接你的命运。”

这是雌虫与我说的最后的话,她说这话时,语气无比笃定,像是已经预见了我这一生的走向。

原该如此的,这才是生命的本貌——不断交错的猩红色脉络。

我也的确走了她曾走过的路,但到底活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这或许是雌虫始料未及的,也是我从未设想过的发展。

我停止了进食,打破了那枚刻着预言的碑文,缀在茎杆上的半滴露水做为唯一的见证,被旋升的日光吸食殆尽。

“阿井,你今天好像没有进食?”

“我像是会忍受委屈的家伙吗?你想多了,我只是还不饿。”

...

忍受饥饿并非易事,特别对寄生苟活的幼虫来说,不会有比断顿更残忍冷峻的刑罚,我曾以为的,对活着没有期待的宣言在本能面前是如此的无力与虚假——它把时间揉成无数沙砾,嵌入组成我□□的每个分子之间。

不过当仅剩的伪饰被揭露,直面过最丑陋的自我的真实,压抑本能所带来的痛楚似乎也就没那么难忍受了。

“阿井,阿井!这都三天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囤积的营养足够完成整个发育期,所以,没必要再进食了。”

“可我能感受到,你在颤抖!这根本就不正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要跟我说呀!”

“这只是发育期伴随的阵痛,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没法再陪你说话,你照...顾好自己,还有,离那只鸽子...远一点,我可不想和你...死在一块儿。”

我强忍着说完这段话,便陷入了昏迷。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也没有多久,我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宿宿似乎一直在同我说话,偶尔我攒够了气力,便会强撑着回一两句,它就会格外欣喜地给我唱新编的歌谣。

我知道,死亡正在向我袭来,却远比我预想的还要温柔,能在宿宿的清甜的歌声中陷入永恒的睡眠,对我这样寄生体来说,已然是被命运所眷顾的了。

在遇到宿宿之前,我对自己可以望见的命运从无想法,只是听从本能活着,现在的我对属于米虫的未来或许生了那么点期待,但与这只被我寄生的糯米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寄生的那个傍晚。

打着颤的雌虫剖开宿宿的身体,然后大笑着让我住进我的“新房子”。

“或许我们真的很相似,但终究不是同一只虫,”我看到“自己”这样对雌虫说,“比起重走你的老路,延续着你走过的路,成为你生命最后取乐的工具,我倒宁愿自己从未出生。”

“你远比我要勇敢,”我看着站在另一个节点的“自己”,“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自己当时对本能的屈从,如若不是那一时的软弱,我不会遇到宿宿,更不会体会到被爱包裹着的温暖。

即便这份珍贵的礼物源于另一只虫。

09

直到阳光将我从重重梦境里唤醒。

自绝食起,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通体舒适,好似所有的疼痛都随着迷幻的梦一道,被挂在天上的太阳蒸干了。

我知道这是大限将至的征兆,但到了这时,求生的本能反倒不那么难克服了,我定了定神,想要呼唤宿宿,却惊恐发现,自己稍一动身,就碰到了米粒边缘,可明明在我昏迷前,它还是厚厚的一层,甚至,原本洁白的内壁此时都变成了斑驳的黄色。

“阿井~”宿宿的声音依旧软糯,但气息却有些不稳,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你睡醒啦!不过我最近没什么灵感,还不能编出好听的歌——”

“我根本不在乎你唱的是什么!”我愤然打断它的话,气的浑身颤抖,近乎字字泣血,“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想跟你死在一块的吗?!早知道...早知道....”

“可这不就是阿井在做的事吗?还要骗我说什么休眠期,”宿宿轻哼一声,只是它脾气太软,不像兴师问罪,倒像是软乎乎地撒娇,“既然如此,那我也学阿井,不吃不喝,看谁能先服软?”

“我不明白,”听到宿宿的话,我近乎崩溃,为什么?为什么在我下定决心将属于他的未来还回去时,他却能笑着推开,“你就这么想死吗??”

“想要放弃的明明是阿井!”宿宿说着说着,便再也压不住哭意,呜呜咽咽地吐露着在我听来无比残忍的话语,“明明...明明我一直期待着...你长大的那一天...还幻想过很多次,你扇动着小翅膀飞向蓝天的模样...”

我咬牙听着他的哭诉,愤怒,无奈,嫉妒,伤感,种种情绪交织的风暴几乎将我的身体撕扯成无数枚碎片,即便如此,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它。

“你就那么...在意那只雌虫吗?”我忍着酸意开口。“就算是欺骗算计,你也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那只米虫?”宿宿哭声一停,它思索了会,恍然道,“是指阿井的妈妈吗?那当然啦!我一直都很庆幸能遇到她呢!”

我一直到知道,宿宿对我的执念与期盼,基于它对雌虫的无愿无悔的爱,可真正听到它承认,却依旧能让我痛不欲生,恨不能当场自戕——说到底,我依旧是一只以寄生为活的米虫,底色永远是阴暗的自私的掠夺的,我宁肯亲手毁掉宿宿的心愿,也不愿看着它给雌虫的爱开花结果。

“我不会让你——”

几乎是同时,宿宿又开了口。

“因为是她把你送来我身边,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呢!”

闻言,我愣住了,什么叫把我送到他的身边?

就像是...像是一直以来,他心里装的都只是我。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喜欢雌虫吗?”

“喜欢?阿井,你在说什么呀,我都快忘了你妈妈长什么模样啦~”宿宿气鼓鼓地扭了下身体,“我最最喜欢的就是你呀!”

巨大的欣喜席卷了我,原来...原来那些珍贵的,被我觊觎不已的温暖,一直都属于我,可很快,欣喜便化为了沉重与哀伤——我和宿宿之间,没有未来。

“所以阿井你一定要快快长大呀,我一直都在期盼着你成熟的那天呢!不然,我是真的会伤心到提前死翘翘的!”

“... 好。”

耳畔又响起诅咒的话语。

“去吧,去迎接你的命运。”

雌虫到底还是猜对了一句。

最终,我接受了身为米虫的命运,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宿宿。

10

“哇!阿井,今天的阳光可真好!晒得我酥酥麻麻的,”宿宿扭了扭腰,小声感叹着,声音又甜又软,“天也蓝的像水洗过似的,阿井,你说天空的尽头,会不会就是他们说的大海呀~”

“我不知道,”我深深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思考我与宿宿之究竟还剩下多少相伴的时光,“但我确定的是,在你嘴里,没有一天不是好天气。”

就连在你眼里的我,都是千好万好挑不出半点错,哪怕我正一刻不停地分食你的身体。

“好嘛好嘛,是我容易大惊小怪啦,”宿宿好脾气地笑着哄我,“对了,阿井,我刚刚编了新的歌,你要不要听呀~我觉得这几乎就是我写的最好最好的一首了!”

“就算我拒绝,你也会自顾自唱的吧?”

“哼哼,因为我想唱给阿井你听呀~而且你明明就很喜欢,之前都忍不住给我打节拍呢,我可是能感受到的哦~”宿宿拍拍肚皮,软软的唱了起来,“盛夏的钟声终将奏响,小小的虫儿挥动翅膀,追随着那记忆深处的春光,在蓝蓝的天空里自由翱翔。”

“...”

“你喜欢吗?”末了,宿宿略带扭捏的发问。

“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试图掩盖声音里的哭腔,可最终,还是失败了,“我讨厌这首歌!更讨厌什么盛夏!”

“阿井...”

“为什么春天只有一季,却还要如此短暂,为什么一定要飞向天空而不是留在稻田,为什么明明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却要天然对立,甚至必须要走向惨烈的结局,”我越说越快,眼泪也越流越凶,“我不明白,宿宿,我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活着的代价必须是另一条鲜活生命的死亡!”

宿宿像是被吓到了,久久都未能回话。

可这么只傻白甜的小糯米又能回答什么呢,它又不是制定法则的存在,甚至在有限的米生里,宿宿从来都是被戕害的那一方。

“阿井,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回答你,”良久,宿宿却是开口了,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沉稳,“春天不是一去不返,只是我们的春天只有一季,等厚厚的雪花飘落在稻田,她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啦。”

“我不在乎!”即便米虫的寿命再长又如何,哪怕能活过一轮又一轮春天,若是没有宿宿,只依凭本能驱使,那都毫无意义。“春天回不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井,我会死,”宿宿却不赞同,但它还是温柔地拍拍肚皮安抚了我,“即便不会遇到你,我也会死的,而阿井你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只是顺序上的不同,可到了明年,这片土地又会长出新的糯米,遇到新的米虫,发生新的故事,有结束,才会有新生,这就是生命的轮回呀!”

“而且,被我用血肉喂养长大的你,是这个世界上与我最相近也最亲密的存在,即便我死了,那也只是肉/体的消亡,阿井,只要你不曾忘记,那我便不会离开。”

我知道宿宿说的或许是对的,可我只想长长久久的,与鲜活的它待在一起,而不是抱着回忆里的假象度日。

记忆是可以被扭曲的,即便再相像,那也不是宿宿。

“而且,我也想看看你,阿井你不想抱抱我亲亲我吗?”

“...我知道了。”

哪怕不赞同,但我依旧无法拒绝宿宿,更不想将弥足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吵,尽管时时刻刻心底都饱受煎熬,我却依旧走在宿宿期望的那条路,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夜深,宿宿睡着后,暗自祈祷,让时间的脚步变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伴随这只小糯米的歌声,夏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11

“收稻米咯~”

伴随着人类的吆喝,我听到了机器的轰鸣。

那声音是如此浩大,即便我窝在宿宿的肚子里,也感受的分明,脆弱的茎脉哪里能抵挡这些巨物的侵袭,几乎刚擦到点边,便悉数断裂,我问宿宿痛不痛,但他只是拍拍肚皮,没有言语,我便知道,他其实也是怕的。

而我们之间,也真正迈入了倒计时。

等再度苏醒,我和宿宿已经到了被人类称之为市场的地方,这时候我已经快发育完全,而宿宿因缺少新鲜的水源与营养,只剩下轻薄的一层,随时都有可能崩裂,现在的它虚弱到要积蓄半天的力量,才能勉强同我说会话。

即便我离开稻田后便没有再进食,也无法留住它逸散的生气。

“阿井,你为什么不出来呀…”

“我不要,”我语含哽咽,“我就不该听你的!”

“可是现在,我想看看你的小翅膀呀,肯定会很漂亮!”宿宿的声音依旧又甜又软,却缥缈得像是天边随时都会消融的云絮。

还不等我回答,突然袋内传来剧烈的抖动,而周围的其他糯米也纷纷叫嚷了起来。

“是人类!人类呀!”

“我这次会被带走吗?拜托,一定要带走我!”

“你知道要怎么取悦人类吗?我给他们唱歌能不能行?”

“哼,你长得还没有我圆润白皙,人类肯定先选我。”

“嘘——别叫唤了,你们听,人类说要拿我们去包粽子。”

“什么是粽子?”

“...”

直到这场“地震”结束,宿宿才抚摸着肚子,断断续续地同我道:“阿井,我是糯米。”

“我知道,”我沉闷地想要低头,却又担心自己一动就会撕裂宿宿的身体,便只能维持这副蜷曲的姿态。“可我就是认定了你。”

“阿井,真正的自然是不会有糯米的,”宿宿说着,轻笑一声,“所有的糯米都是人类从稻米里挑选,驯化而来的,我们并非自然的产物,可以说,没有人类,也就没有我们。”

“...可是,”莫名的恐惧促使我忍不住开口打断,“可是你不一样,你和别的糯米不一样!”

“不,他们就是曾经的我,”宿宿微微叹息,“糯米的世界是扭曲的,所有米诞生,存在的终极意义就是为了取悦人类,这样才算完满地走完米生,在最初,我也是这样想的。”

“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不排斥身为糯米与生俱来的使命,人类精心侍奉我们成熟,现在,也是我们付出报酬的时刻,很合理,只是,”宿宿顿了顿,然后哼着他编的最骄傲的那首歌,末了,他爱怜地拍拍我,“阿井,稻田上方的天空真的很蓝,很大,很漂亮,像是没有尽头,无论如何,我都想飞上去看看,感受一下那种无忧无虑的自由,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

“骗子。”直至此刻,听到宿宿剖心的告白,我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宿宿只是用爱和温柔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诱引我钻进去,哄着我去完成它所期盼的一切,本质和雌虫一样恶劣,可我...可我却已经舍不得放开。

“没有骗你,”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宿宿轻声笑了,“阿井是最特别的小虫,如果是别的米虫,我不会想给它唱歌,想和它说话,想等它出来后亲亲它。”

“可你还是...还是”

还是选择让我亲手杀死你。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迈上背离人类的那条路,如果最后一定要以死亡收尾的话,那我希望是躺在我最爱的阿井怀里。”

“阿井,在我死后,你可以吃掉我的躯壳,然后,飞得很高很高,带着属于我的那部分,好好地活下去。”

“这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请求了。”

“...好。”

也就是这一天,我彻底的成熟了。

但我没有听从宿宿的遗愿,将它吃掉,而是抱着它的身体,无视所有糯米的尖叫,躲在米袋的最深处。

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于宿宿,他就是我的眼睛,我的爪子,失去了它,这个世界对我也就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而来市场的人多了,我也发现,人类,米虫,归根到底都是一样的存在,必须要靠着掠夺才得以存活。

我以为我的余生也就这样了,直到有一天,一只幼嫩的手伸进了袋子,肆意揉捏玩弄着米,被店主发现训斥后又不高兴抓起一把高高一扬。

我就这么,彻底失去了宿宿。

而口袋里的米还在呼唤着人类,前仆后继地想要取悦它们的造物主。

12

我曾试图飞出袋子寻找宿宿,但这里的糯米实在太多,乌泱泱挤作一团,哪怕它们看到我都会嫌恶又恐惧地逃开,也无济于事——袋口只会在人类挑米时才会打开,露出一小片雾蒙蒙的天空。

并且,因为长久未进食,我的翅膀发育得并不好,我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吃掉几粒米,养精蓄悦后再去寻找宿宿,但我最终也没有选择这么做。

不是出于同情,仅仅是我不愿让其他糯米玷污这具由宿宿血肉浇筑的躯体,而我也没有选择自戕,因为我答应过它,会活下去,直到死亡的钟声敲响。

“我好想看着你出生啊。”

“我出生了,”我对着袋口喃喃自语,“可你再也看不到了。”

日升星落,袋子里又来了新的米。

对于它们看到我后的惊诧恐惧,我只冷眼看着,偶尔,也会故意说些话去刺激他们,最好是直接戳破他们对人类的美好幻想。

“你们这些下等货,就在这里等到死吧!”

在这不过几天,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类,也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最终,我烦了也腻了,就连袋子里早来的糯米也渐渐变得沉默,我不知道他们现下经历的过程是不是就是当初宿宿走过的路,但我想,没有什么米能比得上宿宿,那个温声软语总爱哼唧唧的甜糯米早早地就选好了自己的路,无比清醒,也无比坚定。

但今天,有一只米显得格格不入。

它是被其他米推到我面前的。

“你叫什么?”

闻言,它有些迟疑,然后缓缓开口,“安糯...不,就叫糯糯。”

那只被鸽子罩着的米。

我没有问它信鸽跑哪了,但我想起,宿宿提及这粒米时,有欣慰,也有担忧。

“他们要是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等你经历了,也就明白了。”

然而,直到现在,我也依旧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明明看不见闻不到说不清想不透,如此虚无缥缈,却能让米不再是米,虫再难当虫。

宿宿已经不在了,没有办法和这个糯米说说话,那就由我来替它完成。

“我记得你,”我眯着眼睛,“你是那个跟鸽子混的,行了,以后这里我罩着你。”

或许怪胎能欣赏的,也多半是怪胎。

安糯对人类没有任何的期待,它看上去比宿宿还要柔弱,却依旧撑到了现在,我知道,它还在等,等一个能见到鸽子的机会。

我和它躲在袋子的最深处,这里终日无光,看不到蓝天,有时候连翅膀都舒展不开,这时候我已经瘦削得只剩下骨架。

生命好像总是这样,到了尽头,便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可以给你咬一口”安糯小声开口。

“留着你的命吧,”我冷笑道,“兴许明天你就能见到抛下你的那只鸽子。”

“...”安糯没有立即回应,在我以为,它又像以前一样沉默时,它开了口,“有时候,我总觉得,遇见他就像是做了场抓不住的梦。”

闻言,我来了点兴致。

而安糯缓缓讲述起它和信鸽之间的故事。

“...那一夜过去后,他再也没回来。”

“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我踢踢脚,下了结论。

“...或许吧,你的故事呢?”

“一只比你那鸽子还混蛋的家伙,没什么好提的。”

“...哦”

“不过你那鸽子有点说的不错。”

“?”

“只有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忘的时候,死亡才会真正的到来。”

宿宿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也假装它从未离开。

在我们之间已经不剩什么话题可聊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有只手一路抓到了底部,几乎就在要抓走安糯的当口,我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向了这个人类。

“呀!老板你这米怎么生虫了,真恶心!”女人尖叫着甩开手。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您打半折怎么样?”

“算了吧,你敢卖我还不敢吃呢!这些我都不要了!”

...

“真他妈的晦气,”见人走了,老板转头朝地上啐了口,随即伸出大手将我捏了起来,“不是说卖我的都是新米吗?那群王八盖子,妈的....”

人类和米虫,天悬地隔,根本不需用力,就能收割我的性命。

“东井!东井!”只吊着一口气的我听到了安糯的惊叫,撑着对他笑了笑。

“别觉得自己有负担,我妈死的时候...”私心的,我不愿让别的米知道宿宿的名字,“我盼着这一天...很久了。”

然后我就被男人弹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我不后悔救了一只糯米,离开那个口袋后,我终于看到了宿宿说的蓝天,真的就如同宿宿说的那样,很蓝,很美,一望无际。

“东井,你要飞,飞得很高很高,带着我的一部分,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只是...飞得再高再远的虫儿也有累的一天,它们终将会落回地面。

生命落下了一枚句点,平静等待着重启的时刻。

我只希望能和宿宿落在一处,这样,兴许下一个轮回,就能再次相遇。

我会告诉宿宿,我学会了它最骄傲的那首歌,并且,按照我的喜好做了改编——

盛夏的钟声再度奏响,

小小的虫儿挥动翅膀,

追随着记忆深处的春光,

与久别的爱侣含笑相望。

【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