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三日,袁家大少爷袁博远放假回家,给陈茉带了个针织小熊,他抚着陈茉头发说:“你嫂子给你的。”
袁博远袁睿思两兄弟有六成像,盖住嘴巴,上半张脸几乎一模一样,有袁睿思在眼前杵着,即使这么长时间不见,她也没觉得这个大哥太陌生。
陈茉刚来袁家那一段时间小心而又惶恐,跟着袁太太去了贵州也没好多少,每日困在房间里几乎日夜颠倒,有一天趁着夜黑,偷偷跑去小阳台吹风——袁家在贵州的住处其实也没跟B市差多少,只不过住在山里,前院是泳池,后院圈了半个山头当后花园。
小阳台就在二楼,留着一盏夜灯,很安静,但那天晚上却有个人在抽烟,看见她在不远处迟疑,袁博远把烟头摁了,冲着她招手。
袁博远没有劝陈茉节哀,只提到陈父一直送自己上学:“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大暴雨,整个城市都快淹了,那时候住的地方到学校经过一个桥洞,水漫出来过不了人,水一直涨,还下着雨,同学跟老师都在哭,是叔叔淌着水过来陪了我们一晚上。”他回忆起过去对陈茉笑了笑,“第二天水就退了,我们得救了。”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妹妹,别害怕。”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沓钱,红的有,五十二十的零钱也不在少数,说是特意去银行换的:“在学校用手机不方便吧?拿着玩,不够了问我要。”
那些钱现在还放在床头柜里,袁先生每学期开学都会派助理给陈茉充饭卡,在钱这方面,陈茉从来没窘迫过。
这时她摸着小熊脖子上的领结,很珍重的收起来。
袁博远有个从高二一直谈到现在的对象,袁家人全都知道,但却没多少人提及,因为……袁太太对这个准儿媳不太满意。
陈茉偶尔听她跟王姨谈起,都是在说女生家境普通,考的大学也不行。
“高中学业最繁重的时候还惦记着谈恋爱,能有什么进取心?听说大学成绩也一般般,说不定人家早就打算结婚当小袁太太了。”
王姨说不会,“太太要相信博远看人的眼光,总归会有点可取之处……”
袁太太冷声:“他要是有眼光,怎么不去接触沈家的女儿?我跟他耳提面命多少次,都跟耳旁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那副死性不改的样子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冷,毫不顾忌别墅进进出出的下人,明摆着对准儿媳的不喜。
王姨让袁太太别动气往好处想:“博远现在还小,大学还没毕业,要是她真嫁到袁家,这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常言道日久见人心,是人是鬼,太太一双利眼总能看出来。”
“也是。”袁太太沉思:“博远现在还年轻,懂什么?谈恋爱跟结婚可不是一回事。谁不是那个年纪过来的,这时候越跟他犟,他越是觉得那个女生好,外界围追堵截只会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妈妈永远是妈妈,但女朋友,就算是许下山盟海誓的女朋友,五年后也不一定是了。”
王姨体贴的保持沉默,袁太太继续说:“等他毕业接手家里的事,公司那么多女职员、生意场上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我也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博远的优秀,谁都看在眼里,那些女孩能不去争取?”
“一个两个的也许还没什么,但男人只要有钱,持续的有钱,那花一样的姑娘就跟春天的蝴蝶一样,赶走一波还有一波,他们开始的太早了,就是她等得起,他们的感情能经得起这么多考验吗?”袁太太含笑笃定:“儿子犯傻,我也不想当这个恶人,我就等着吧。”
这段位真不能说低。
陈茉自此看到都市剧中恶婆婆拿支票甩女主身上阻挠儿子姻缘的场景,都会想:真正的轻蔑从来都不会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它就像藏在水晶鞋里的小针,即使王子千辛万苦让灰姑娘穿上去,也并不意味着一个幸福结局。
灰姑娘要穿,就只能忍。
按照陈茉一贯以袁太太马首是瞻的立场,这被女主人冷落的人送来的礼物,她也不应该收,省的露出来扎袁太太的眼。但她心底还是为袁博远这个温和的大哥的姻缘感到可惜,真挚的情感在人们的常理中总应该迎来一个好结局。
袁太太之于亲儿子恋情的冷酷,让陈茉感到一种说不出来又时刻哽于喉间的沉重,就像她幼年在风雨中捡到的那只小鸟,连绵的雨幕和经久不绝的闪电,即使外婆耐不住她磨为鸟儿折断的翅膀包扎,又找出鸟笼添了食水,她也担心这么一个小东西能不能活下去。
袁博远跟“嫂子”的命运,在某个时刻,竟然奇异的与那只小鸟重叠。
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陈茉想:她要收这份礼物。
元月二十日,十六中放假,陈茉放下卷子在家睡了一天,谁料这段时日积聚的火气竟然一齐发了出来,傍晚醒来后嗓子痛的说不出话。
王姨让她张大嘴,看到扁桃体肿的跟核桃一样,心疼的让厨房给她炖梨水,“乖乖,怎么肿的这么厉害?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陈茉发不了声,只能摇头,她不想吃医生开的苦药。为了打消王姨的念头只能让自己尽快消火,等梨水做出来就捧着吃,梨肉刚吃半颗,袁睿思也回来了,外套朝陈茉身旁一丢,她略带恼怒的闪到一边。
袁太太的规矩就是给陈茉跟下人这种弱势的人定的,什么饭前洗澡、进门在玄关脱外套换鞋的规矩袁二少爷都没睬过几次,丢东西也不看人,刚才要是慢一步,外套都盖她头上了。
袁睿思见陈茉端坐在那里喝茶,本想逗她说话,没想到人躲过去就没言语了,他弯下腰:“吃的什么?”
两人离的太近,袁睿思站在沙发后面,手臂的存在感格外明显,这时候弯下腰侧头说话,呼吸几乎喷洒在她耳边,激的人起一片鸡皮疙瘩。陈茉下意识想起,但刚站一半又坐下来,这距离她起身肯定会撞着他下巴的。
人躲不开,袁睿思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等着她,她只能费劲从肿痛的喉咙中挤出一个字:“梨。”
声音又小又哑。
袁睿思顿了一下,好像没料到一天不见她就能落到如此惨状,但等王姨端着小蛋糕哎呦哎呦赶过来说:“睿思别闹小茉,她正难受呢。”陈茉就感到一阵来自他胸腔的、持续而又轻微的震动。
她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梨子,蒸煮过的开口梨十分软嫩,一口咬下去连牙龈也热热的,更让人牙痒,笑屁啊真是。
没见过人上火吗?!
袁睿思考试结束,袁先生也暂时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带着一家人坐上前往三亚的飞机,当然,一家人是分两拨走,袁先生带着大儿子乘坐第一班,袁太太带着袁睿思、陈茉两个小的殿后。
陈茉对此略感稀奇,刘叔解释说是怕飞机失事,虽然官方媒体一直宣传飞机的高效、低失事率,但火车失事还能抢救,飞机一出事可就是个死,像好莱坞电影中那些失事后翻越雪山祸得营救的神人,在航空史上可没几个。
袁家如此庞大的财产,即使他们本人不在意,服务于他们财富的人,也会做好万全准备。
陈茉候机期间就跟着袁太太在贵宾休息室喝茶,袁太太有王姨陪着聊天,袁睿思拿着平板看科幻片,只有她无所事事,在贵宾室坐了一会儿,就出去透气了。
休息室大门打开前,袁睿思眼都不抬的说:“半小时内回来,说不定要提前登机。”
他一出声,引得袁太太也看过来,王姨出声说:“小茉无聊啦?一会儿就能走了。”
这么一说还散什么散啊,陈茉郁郁,出去被刘叔投喂两包小零食就回来了,但今天候机的人多,她原本的位置一起身就被别人占了,整个候机室好像就剩袁睿思旁边那个位置,——那里放着他的背包。
陈茉看着自己的斜挎包暗自后悔,站在原地几分钟,就听见袁睿思说:“过来。”
她眼睛瞬间闪亮,几步跑过去,袁睿思边看平板,边把背包拿起来,等陈茉坐下,怀里就多了一只很沉的黑包。她不敢丢,只能抱着它吃零食,谁知道吃到一半,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把她的零食全拿走了,陈茉往强盗那里看,只见袁睿思面无表情的一口吞掉,说她:“太吵。”
“咔嚓咔嚓的,我连电影都看不进去。”
“……”陈茉道歉:“对不起。”
袁睿思静静看着她,直把陈茉看的别过脸去,他才慢吞吞的说:“委屈了?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吗?”
陈茉觉得自己泪腺真是发达,明明一件小事,也是她不对,袁家下人说的做的可比这过分多了,她都能当没事人。但不知为什么到了袁睿思这里,却总是觉得委屈,她正在心里唾弃自己的矫情,机场广播已经响起来,提示大家登机。
袁睿思拿着平板走在前面,陈茉抱着他的包手足无措,只听到他说:“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不跟上来?”
“你的包。”
“到三亚前都是你的。”袁睿思说:“照顾好它,我就原谅你了。”
人潮慢慢涌动,袁太太在前面催促他们赶过去,袁睿思跟没听见一样还是站在原地,陈茉费劲的提着背包走到他身边,就听见他补一句,“别哭了,不好看。”
“……要你管。”
下午好~
还有上一章是□□熊啊,为什么□□也是敏感词,我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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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