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水 第13章 倒垃圾

季青岁晚上随意找到一个酒店睡了一觉，醒来后他按了按太阳穴，脑里清明，比在家里睡都要舒服。

手机铃声响起，季青岁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季婉婷说道：“岁岁去哪儿了？昨天晚上没在家里睡？”

季青岁穿着拖鞋走去洗漱，“嗯，沙发睡着难受，在酒店。”

季婉婷叹了口气，“快点回来吧，一会儿家里有客。”

季青岁吐出一口水，“行，我马上到。”

季青岁草草收拾了行李就下楼打车回家，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回不回家也不重要，但既然说了，他就回去一趟。

走到小区楼下时已经中午了，刚好是吃饭的时间，楼下的大爷大妈们都回家做饭待客，季青岁听着楼上吵闹的客套话，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确保自己看起来妥当才走上去。

多年以来小区房子的大红门布满锈迹，只要沾上手上便都是这个味道。

季青岁敲了敲门，很快他就听见侯金花笑着来到房间门口，他听见里面有人问：“谁啊？还有谁晚来了？”

侯金花打开门便看见了季青岁，她愣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偏偏身后的亲戚还在一直问是谁。

季婉婷站起来，“是不是岁岁？”

季青岁走进来，“姐，是我。”

客厅里坐着的人瞬间停下了说话，他们面面相觑，许久舅妈打破沉默，“岁岁吃饭没？”

季青岁嚅动嘴唇，他看着客厅里神色各异的人，他们或是鄙夷或是纯粹的好奇，还有看笑话的神态糅杂成针，狠狠的刺进他的眼里，季青岁猛的闭上眼，然后抬眼笑了一声，“吃过了，没事。”

“吃过就好。”舅妈笑了一声。

旁边人开始聊天，只是视线有意无意地朝着季青岁旁边撇。

季青岁也不自讨没趣，他直接走进屋里。

屋里游戏的声音夹杂着李恒宇破口大骂，季青岁无处可去，他只能当作没看见李恒宇一口气扎进被子里。

李恒宇正打着游戏，也顾不上进来一句话都不说的季青岁。

季青岁百无聊赖的打开微信，有谭欣发来的节日祝福，还有李逸飞的日常分享，他随意回了几句，向下划拉就看见陆许安发来了信息。

是一个语音，季青岁点开就听见小女孩儿带笑的话，“季老师节日快乐，我在家里一直吃饺子，我不想吃。”

季青岁笑了一声，他还想回过去信息，“过年就是吃饺子的时候。”

游戏结束，李恒宇骂了一声，显然输了，他听见了陆许安的话，将手机盖在被子上阴恻恻地说：“你这样的还教学生，真是那些学生倒霉。”

季青岁操起旁边的充电宝就砸向李恒宇的头，“你话怎么这么多？”

李恒宇避开充电宝，但还是一偏砸到了他的腿上，他“嗷”了一声对着季青岁说：“兔儿哥欠口。”

季青岁没说话，李恒宇自讨没趣，他站起来甩了甩腿走出门。

刚出门就听见客厅一群人“哎哟”地叫了一声，比看见季青岁时热情多了。

季青岁窝在被子里，他起身锁上门，不想看见李恒宇再进来，然后就又扑在床上滚了一圈，带着被子裹成一团，一条内裤从被子里翻了出来，上面的隐约的痕迹季青岁还没看清，就见它落在了自己手旁。

季青岁微微蜷缩手指，他呕了一声坐了起来，身上还卷着被子，他好像隐约间还能闻见一股莫名的味道。

他一直认为这个被子和床是自己的私有物，现在看见这样的东西出现，他知道了自己已经不属于家里，家里也不会有自己的私有物，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恢复冷静。

季婉婷这时过来敲门，“岁岁？出来吃饭了。”

季青岁从被子逃出来开门，“我不去了。”

季婉婷看了一眼屋外钻了进来，“那也不能不吃饭啊，早上饭是不是就没吃？”

季青岁坐到一旁的板凳上，他指着床上的内裤，“躺我床上做什么了？”

季婉婷顺着看过去就一个男士内裤，上面的痕迹显然不单纯，她神色微僵，“恒宇昨天晚上说要睡你的床。”

季青岁叹了口气，“行。”

季婉婷匆忙将那条内裤扔进垃圾桶，她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季青岁一眼，“出去吃饭吧。”

“不去了，不饿。”

“那我一会儿给你拿来点饭行不行？”季婉婷声音里有些无奈。

季青岁没说话，以前的时候季婉婷没有上桌的权利，只是因为她是女的，那时候家里穷，家里有什么鸡鸭鱼肉都紧着季青岁吃，季婉婷从小就没吃过什么。

季青岁去问侯金花，侯金花瞥了一眼安静看书的季婉婷说：“迟早要出嫁的，有啥养的。”

后来上学后的季青岁知道这是重男轻女，他开始偷偷给季婉婷带些她从来没吃过的小零嘴，有时候还要偷点鸡腿给她。

季青岁看着面前的姐姐，她已经褪去了青涩，眉眼间染上的疲惫，季青岁一直知道姐姐不容易，也不知道给他留饭会遭人怎么说。

“我出去吃。”

季婉婷笑了出来，“行，姐给你留个位。”

季青岁出来的时候饭桌上静了一瞬，就继续他们的谈话，季婉婷没有留下自己的位置，一旁的李恒宇碗里都是肉，他不耐烦地挑了一下说：“不想吃。”

季婉婷夹过来，“不想吃就不吃，我吃。”

李恒宇就坐在位置上继续吃，季婉婷就吃李恒宇碗里的，她抬头间就看见了站在走廊的季青岁，“岁岁，来吃饭。”

季青岁走了过去，侯金花看了他一眼，“锅里有汤自己盛，站着吃吧，桌上没位。”

季婉婷歉意地对着季青岁笑了笑。

季青岁觉得无所谓，他端着碗看着什么菜都吃。

桌上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引到季青岁身上，“岁岁啥时候结婚啊，我儿子这结婚后越来越孝顺，说是准备接我们去城里呢。”

侯金花夹了个鸡腿放进亲戚的碗里，试图堵住他的嘴，“岁岁不争气，尝尝这个鸡腿，我卤了很长时间做的。”

亲戚们看向季青岁，一些小辈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亲戚啃着鸡腿显然是不想放过季青岁，“你这做父母的都不操心孩子的婚事。”

桌上的哪个人不知道季青岁是gay，又哪个人不知道这个亲戚是在嘲讽侯金花。

侯金花强势了一辈子，但在季青岁的话题上总是抬不起头，她撞撞旁边的季长远，想他说句话，季长远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吃饭，这时候倒是不成大家长的威风了。

季青岁笑了一声，“不用您操心了，你儿子那工作能接你去城里也算是祖坟冒烟了。”

亲戚憋了一脸红，他指着季青岁就要骂，侯金花转头吼道：“吃饱了就回屋！搅和啥呢？”

季青岁还没吃饱，他拿了只鸡腿啃着，也不管桌上人怎么看。

反正回来也就是吃顿饭，季青岁哄好自己就返回屋里，他不想坐床上就靠着墙坐板凳。

客厅里的声音往屋里钻，“岁岁就这样了啊，你要不去把他带到戒什么所试试？”

“得了吧，他今年都30了！”

“这是你家的后啊，哪儿能就这样不管。”

“想起那档子事就觉得恶心，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这样？”

侯金花坐在客厅一句话都没有说。

季青岁攥着手机，他心不在焉的划拉着，他不明白自己在家里还有什么意义，姐姐的事自己管不了，回家也是添乱，意义呢？

他想回家了。

季青岁不是什么犹豫的人，他回来就什么也没带，走了收拾东西也好收拾，他在包里塞着充电宝之类的。

拉链拉好，季青岁靠在墙上他划拉着手机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出门，正刷着手机就感受到旁边有个身影靠近自己，抬眼就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儿。

女孩儿抿起嘴唇，“叔，你别管他们怎么说，你又没做错啥。”

季青岁不认识这个女孩儿，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侄女，他下意识笑了笑拍了拍女孩儿的头，“我知道。”

女孩儿是腼腆的性子，她说完就走出门。

季青岁轻笑一声，他摸了摸身边的包直接走了出去。

客厅的亲戚还在聊天，没人注意到这个聊天对象正从他们身边路过。

或许是母子间的感应，侯金花直接看见了季青岁，“干嘛去？”

季青岁看了一眼客厅的亲戚，侯金花那不服输的脸在眼前晃着，这样走也不知道侯金花该怎么被说了，“出去倒垃圾。”

侯金花像是看出了季青岁的意图，她不容置疑地说：“现在倒啥？过来坐着。”

季青岁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便坐到客厅沙发上，他想着这样熬到亲戚走就行了，但偏偏没他想得那么容易。

这群亲戚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攀比上的亲戚，围绕着季青岁身上说，一高中模样的黄毛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叔，你男同啊。”

季青岁听多了嘲讽的话，现在堂而皇之地问这些话，他微微一怔看向侯金花，客厅又因为他安静下来。

亲自打破僵局，季青岁这才出口，“是，我是。”

季婉婷下意识站了起来，她看向季长远。

“你他妈的没口口的。”季长远站起来，随手拿起一个烟灰缸朝着季青岁砸过去。

季青岁没有躲，怎样都行，砸死他才好呢，滚烫的温度从头顶传来，耳边是季婉婷焦急的呼声。

烟灰缸里还有烟头，季青岁一身的烟灰，他安静地站起来，“我出去倒垃圾。”

侯金花站起身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季婉婷想跟上季青岁，却被季长远呵斥一声让她坐下。

季青岁三两步走到楼下吐出一口气，他摸了摸头，果然是一手的血，他打电话给李逸飞，“在干嘛？”

李逸飞笑着说：“和家里人吃饭呗。”

“出来，我准备回家了。”

李逸飞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去市里？”

“对，能下来不？”

“能，等着。”

高中时李逸飞他们就一起玩，一直是一个小区的人，不一会儿就看见李逸飞跑了过来。

李逸飞甩甩头，他身上还沾着火锅的味道，“怎么就要回去了？”

季青岁拿着包往前走一步，“走着说？”

李逸飞长相普通，性子温和，这几年一直忙着实验，抽空才能和季青岁见一面，即使是这样他们的情感还是深厚。

许久没见李逸飞，季青岁默默下巴，“怎么感觉你憔悴了。”

李逸飞一顿，然后又装作平常的样子，“还不是因为过年事多，睡得少。”他跟在季青岁身后，拍拍季青岁后背，“背后都是白灰，靠墙了？”

季青岁别过头去看，“靠墙了，灰打完了？”

“没了。”李逸飞看了一眼他头上的伤，“带着你处理一下。”

“死不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个碘伏。”李逸飞翻了翻口袋，找出来一个揉皱了的纸巾，他递给季青岁。

季青岁接过纸巾随意擦了擦头上的血，“你上楼，我就直接走。”

李逸飞知道季青岁没有说笑，他叹了口气，但还是什么也没问，左右想也是那些个破事，他停住脚步说：“真要走了？”

“待不下去一点，真走了，明年可能也不回来过年了。”季青岁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行，我送你去火车站。”

“得了吧，就是想和你见个面，我也没什么事，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