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 第6章 月光漫步-6

从墙壁的破洞中爬出来的电线像是发黑的静脉，在褪色的沙发上胡乱堆积，顶上吊着一个积满灰尘、摇摇欲坠的电灯泡，不必尝试，伊森也知道这个电灯泡是亮不起来的。

他捂住腹部的伤口，疼痛如同一双坚硬的钳子那样紧紧箍住了伤处，血浸湿了厚背心，伊森单手从战斗背包中翻出绷带，先给自己止住了血。他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敌人捅了一刀，随后立即给了那人两枪，但那人以同归于尽的心态抱着伊森一起滚下了山坡，受伤之后在野外待着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伊森强撑意识，找到这所废弃的房子后，才处理身上的伤口。

通常在一场战争结束后，作战队长（如果还活着的话）会立刻清点人数和机器人的数量，对照五角芯片上的变得鲜红的名字与出发时的数量，确认在最大努力的情况下，把所有活着的人和还可以修复的机器人或其碎片都带回去，俘虏和作战时移动距离超出可控范围的人除外。

伊森知道自己成为了那个移动距离超出可控范围的人，所以他的战友不可能来找他，一群人的安全总是比一个人要重要的。他想要回到大本营，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可回到大本营还没算结束，芝士国出于安全考虑，在战场中单独回来的战士得先接受一轮事无巨细的调查、一轮心理评估测试和一轮国家忠诚度测试之后，才可以正式回归大本营。

伊森接受过几次这样的调查，调查的程度无比详尽，连他在包扎伤口的时候用了几块绷带都要问，期间测谎仪会一直开着，这种调查不允许他有任何撒谎的可能。

要不算了吧。

伊森累了，腹部的疼痛提醒他他还活着，可他却没有太多想要活下去的**。刚好，现在有条件、有契机让他去死了，何不顺应内心的声音呢？

在这样的时刻，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瑞恩，有着黑色眼睛的瑞恩，眨眼睛的时候很迷人的瑞恩，笑起来的时候更迷人的瑞恩。如果他们能早出生几百年就好了，他和瑞恩也许能在一个更和平的时代相遇。

想着要去死的伊森靠在角落，从背包中找出了一块被压成碎片的压缩饼干，囫囵倒进口中吞下去了，这是人类生理的本能，想要活下去不是他的主观意愿。

枪里面还有三枚子弹，伊森并不担心敌军会出来搜寻他的下落，没有哪个阵营会为了杀一个受伤的战士大费周章，他担心的是绿星上异变的生物，大本营有辐射器，那些生物不敢进入，可在野外，这里就是异变生物的基地。

还是优先用匕首好了，伊森想，如果真的碰上了没法用刀解决的生物，他再会用宝贵的子弹。他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哪怕受了伤，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伊森有再一次活着回到大本营的自信，智慧、力量、经验，他哪一样都不缺。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门外传来异犬的吠叫声。

伊森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他被异犬找到了，就说明他和异犬之中，定会有一个丧命于此。

异犬是狗的变异版本，它们是被水晶国的狗体实验制造出来的另一种动物，因为拥有了繁殖的本领，又因为能力比狗要强得多，它们迅速占领了狗的生存空间。渐渐地，狗成为了绿星上的濒危动物，人类对此无能为力。异犬普遍高大，它们的指甲长达十厘米，利如刀刃，无需修剪，它们的活动速度是狗的五倍，嗅觉也更为灵敏，尖锐的叫声自带耳膜攻击。

异犬是作为武器被制作出来的，数量原本不应该有这么多，但后来做狗体实验的研究机构走丢了一只异犬，一切就都不可控了。异犬不再是水晶国的武器，它们遍布在绿星的各片陆地上，分为可被控制的各国家犬和未曾控制的野犬，野犬什么都吃，包括人肉，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生物。

国家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门外的只能是野犬，它许是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觉得可以来这里饱餐一顿。伊森倒不想死在异犬的腹中，他全神戒备，打算一击致命。

异犬作为武器诞生，拿它们做试验的研究人员根本没给它们设置弱点，这就是水晶国的愚蠢之处，他们不懂得反噬的危害，于是连累整个绿星的人一同受害。

但伊森不惧怕异犬，在战斗训练中，他杀过很多只“模拟异犬”，他知道异犬在自我异变的过程中发展出了自大的天性，只要故意露出破绽，它们就会不假思索地咬住诱饵，反胜为败。

异犬冲进来的一刹那，伊森用颈部迎向锋利的獠牙，在异犬的牙齿嵌入皮肉中的瞬间，伊森的匕首穿透了异犬的身躯，异犬的牙齿松了力，伊森猛地抽出匕首，右臂上的肌肉骤然隆起发力，他分别在异犬的喉咙、胸口和腹部狠狠补了三刀，直到异犬没了呼吸。

门已经关不上了，伊森简单地包扎了喉间的伤口，这房子也待不下去了，他必须离开，他不打算再找下一个休憩点了，他决定尽快回到大本营。

繁星如同纽扣，缝在了深蓝的天际幕布上，没由来地，伊森突然想到了他的玫瑰，想到了A187。他没有就这样算了，是否因为在内心深处，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回去，他被很多人抛下过，他不愿成为抛下别人的那个人，哪怕别人只是机器人。

A187懂得了什么叫难过，虽然伊森并不明白它难过的原因，可他想，如果他回不去的话，A187会很难过的。

有人在等他，有人会为他难过。确定这件事让伊森确定要活下去，A187体内的玫瑰是它的杰作，是不可复现的灵魂之作，现在杰作变成了A187，伊森不能放弃它的杰作。可怖的天赋、电光火石的灵感、与机械为伴的决心、不死的理想、难以描述的情感汇成熊熊火焰，照亮了伊森回去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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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光漫步-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