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手记 第2章 小黄鸭

“懂事儿啊哥儿，铁公鸡那里找，你完事来找啊”，抽出胸口的墨镜戴上，撸了把头发走了，半只脚跨出门又回过头，“——等等，记得买点儿猪肉回去，后腿肉打成沫不要合成肉，记好了，陆明珠要的，我走了！”

“嗯”，陆茗坐到推车上，拍怕女人因难受而弓起的背，“婆婆你又和谁拼酒了，少喝点吧，我带了醒酒胶囊。”

女人气若游丝：“呃呕……群英大会的那群傻逼……”

类人AI忽然发了句弹幕在视网膜上吐槽【什么群英大会，我还萝卜荟萃呢】

ai智能程度太高就是不好，对什么都喜欢叭叭两句。

陆茗发送指令【关闭AI】才去扣开脚踝处的人造皮肤，从里面拿出一把彩色的药片。还在挑醒酒药就被女人一把抓走塞嘴里，也不管有什么，仰头拿酒全咽了。

陆茗迟疑一下道：“婆婆，里面有头孢。”

女人吞咽的动作顿了一下，直接气急败坏：“……个倒霉玩意不早说！！”，一根筷子飞过来，陆茗早有预料地跳上朱红太极图的高脚鼓，关上嗅觉拿着刚才的猪头继续啃：“没来得及”

女人：“呕————！！”她吐的惨烈，几乎称得上歇斯底里，棚里更加狼藉。

等女人被抬上救护车时才想起来正事：“哎我差点忘了，夏院长请你去游神，表演些老节目，合着他的钱我一起汇给你了，过年你也回去看看”，女人有气无力抱着她金色的假发，“呕，早上七点半左右。”

爆竹红屑满地都是，圣母玛利亚正在分发荧光棒，可以拿去给耶稣上香。

金翠辉煌的狮子龙灯威武地走过，拟感烟花直往人脸上飞，几个带着鬼神面具的小孩儿，敲着铜锣cosplay尖叫鸡。

新年，该回家看看旧人。

“好的婆婆”，陆茗盯着她的中指，“你指甲油掉没了。”

“滚！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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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茗长期在卫星城的中下层混饭吃，什么活都干。从安保、□□、杀猪、入殓到小区安保，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火拼抢劫甚至都不在话下。主打的就是一个三十六计样样精通，业务广泛的令李挟川咂舌，从出生到入土，兼职为你看风水加守墓一条龙服务。

据说有人出门买早餐遇到他，中午见他来送枪，然后火拼时在对家见到他，被打晕后睁眼看的的医生又是他，回家对门的安保还是他，打开直播说放松一下发现又双叒叕是他。

但不说别的，陆茗的确长了一张好脸，是完全的东方相美人。戏院里老师从来舍不得让他演丑角老生，只挑小生旦角给他演。他也争气，学什么都快，唱念做打一点就通，一末带十杂样样都不怯。就是特别偏爱唱游园惊梦，有空没空哼两句全是感情没有技巧，跟叫魂似的。

陆茗卸妆飞快化了个新的，其实就是眉心点了个红痣勾了下眼线，他底子好，穿上衣服束上头发就有模有样。完毕把其他乱七八糟的其他的塞麻袋里，提着个全息投影箱往悬梯轿厢赶。

他一个卫星城底层黑户，低保粮都没得领，过不了安检也坐不了城际铁轨，全靠一双腿跑过去，现在是6：27，直接往下跳完全来得及。

陆茗人缘好，一路都有人招呼。

吊脚楼上的娼妓探出半个身子，从□□抽出几张零钱，“没火机了，陆哥儿，点个火”，陆茗从不拒绝业务，食指翻盖儿打开窜出一小束火苗，一手拿钱一手为女人点火。

“哥儿，上哪玩儿去？”

“回老家。”

马达在轰鸣，游戏币充满着诱惑，火箭在呼啸，战争在模拟，科技恐龙和外星人的面孔在闪动。

青云病人们早知道有表演，吃了饭都十分配合地等着。陆茗也是没辜负他们的期待，上了台就十八般武艺齐上阵，一个人顶一个团，呼啦啦地走完了整个表演流程，病患们鼓掌鼓个不停。

他熟门熟路，甚至有空倒拔花椒树物理阻停了个裸奔的病患，“阿弥陀佛”，把几个小孩子吓得目瞪口呆。

院长和护士们习以为常，青云精神病院兼职孤儿院，养了一群没爹妈的小孩，陆茗就是其中一个，是被看着长大的，性格神戳戳的也不是一两天。

夏院长过来递给他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白色的是你妈给的，粉色的是我给的，你们三个的都在里面，游神节快乐。

陆茗接过来放到麻袋里，游神节快乐院长。

夏院长嗯了声在文件夹夹板写个不停，问他要不要去看下仇鸢尾。

陆茗一愣，一柳条抽开个想啃他裙子的异食癖患者问，姐姐醒了吗？

几个实习生大喊着孽畜放肆，把大哭的异食癖患者拖走。

夏院长说，还睡着。

陆茗踌躇了会儿答应下来，那我看一眼就走。

077号病房前，透过铁栅栏小窗可以看见里面穿着拘束服的肥胖女人，体型庞大的像一座小山，打着厚重的鼻息在睡觉。

门牌下，圆珠笔在卡片上写着【仇鸢尾】

夏院长说，血压和血糖好些了，情绪也比较稳定，你和鸢尾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肯定用心照顾她，你放心。

陆茗站了一会儿，说了句：好

全息卡通猫在候车站顶上一口一口吞吃小鱼，下面有流浪猫甩着尾巴走过。

好不容易找到底裤都赔干净的李挟川，陆茗满脸黑线，无情地从他身上搜出【LNL】果断放弃鬼哭狼嚎的李挟川，“撒手，这个家容不下赌狗。”

李挟川痛哭流涕，“你有脸说我你个饕餮转世的，还有陆明珠那个老烟枪，烟囱都没她能抽，咱家抽烟喝酒暴食赌博都沾点，大哥别说二哥！”，他扒拉着陆茗语速飞快，“完了完了完了全花光了陆明珠非得杀了我不可，我看着我快赢了的样子，怎么就输了呢！好事轮不到我，坏事倒是把我轮了，老板娘肯定出老千，这世道太可恨了！”

“…你住嘴，想想怎么别让明珠知道吧。”

陆茗被拖着脚走不得，最后在陆明珠的通信器轰炸下妥协把人带走。抱着李挟川轻车熟路降落在车厢顶部，城区间的列车都没人查，他们家一直保持偷渡的勤俭持家小技巧。

李挟川在呼呼的大风中边穿防护衣边瑟瑟发抖：“哎哟冷死了”，现在地球处于大冰期，接近城区边缘是非常冷的。

陆茗：“你活该，又菜又爱赌。”

陆茗倒是没感觉，毕竟身体机器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他把裹成球的李挟川往围栏处塞一点，抽出灼亮的日冕，顶端显示0.03%，他无奈地将幽蓝的【LNL】注入，摸着有5.04%的【日冕】满意的塞回脊椎处。

一瓶【LNL】一般可以增能5%，但也有多了少了的情况。

这次赚了，多了0.01%。

呼呼的大风声越来越大，陆茗把装表演道具的麻袋塞到他怀里示意抱紧，“马上出城了，你把自己绑好，等下我没时间管你的。”

“你好爱护哥哥真贴心，你已经也小心点，别被自动炮台轰下去”，李挟川围的只剩下一双带着笑意的梅粉色眼睛，边说边戴护目镜。

出口的灯光越来越亮，风雪隐隐的咆哮声越来越大。

【智能AI利利已启动】

【第一限制模式解除，启动第三模式，权限已通过】

利利的名字重新亮起来，‘叮‘一声视网膜上飘过【为您服务，主人】

ai开启声呐定位外面的生物，身体中的D2反应器飞速工作，出口处的一圈动态模型很快出现在陆茗眼前，边上三只飞行异种，上面五只路面异种。

天光大亮的一瞬间，陆茗抽出战术磁吸带上的M2625型左轮手枪砰砰砰快速开枪。

三个黑影发出一阵尖锐的刮擦声，快速躲开隐没进风雪中。

二十六世纪后地球进入冰河世纪，一些顽强的生物经过进化成了具有强大攻击性的新型怪物，俗称异种。

一道阴影笼罩了列车，陆茗长发飞舞，望着眼前的巨型异兽放回手枪，看着像是螃蟹和螳螂的变异体，面对这种异兽枪可不好使。

怪物头部两侧足有篮球大的眼囊咕噜噜转动，在陆茗抽出高振动粒子刀时，它高举巨型镰刀般的前肢，迅猛地朝他削下去！

陆茗侧身躲开，异种前肢敲在车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车身是特殊金属，低温状态下硬度极高，异兽破坏不了。

另一个前肢横扫而来，陆茗不和它打，他只蹭车回家，让这些异兽远离这个车厢顶部就可以了。

后手翻躲闪顺势鲤鱼打挺起身，转身蓄力一脚，怪物被逼退远离李挟川所在地，陆茗一刀切进它的关节缝隙，等它失衡的瞬间抓住它的后肢直接甩飞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接下来几只也是同样的处理，除了飞行种一如既往的浪费子弹，一路都没有什么风波，等进了隧道全是彻底安全了，陆茗收好刀枪从车顶滑到车尾。

“回来了，真厉害”，李挟川见他回来很高兴，摘下防护头盔招手让陆茗过去给人拍拍雪花，殷勤的很，“你包里装的啥啊？这么鼓囊。”

陆茗估摸着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干脆拿出光脑放了部电影，“明知故问，夏院长的礼物，你拿吧”，电磁风暴在城区外影响比较大，他选了部缓存电影。

“哪个？”，李挟川很不客气的翻出来，脱下防护手套问，“白的粉的”

“忘了，你都拆”

“那我拆了”，李挟川唰唰撕开包装纸，拿起个首尾相扣的蛇型玉质手环，“这个是你妈妈酱给的吧，长得挺好看的，阿姨一片心意，来戴着吧”，他往陆茗手上一撸，手环的青绿被肤色衬托的极美，陆茗仔细端详着手环，觉得回去以后还是放着，这质地容易碎。

“世上只有妈妈好”，李挟川又去撕另外一个，“嘿这个可有我的了，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哇院长好朴实，一整盒的零食，泡椒凤爪我喜欢我拿出来了，你吃吗哥儿。”

“不了，你爱吃多吃点”

“吃呗，来尝一个”，他撕开包装袋递到陆茗嘴边，陆茗象征性咬了一口

“哥儿，”，李挟川闲着的手伸到陆茗腹部的暖手，“好哥儿”，开始碎碎念，“回去我怎么跟陆明珠解释刚拿到钱就没了的事？”他暗示明显，眼睛很亮，像是明剑淬火，一身粉色但并不女气，眉目锋利，只显少年意气。

很有欺骗性的脸，好声说话很能迷惑人，但是陆茗不吃他这套。

陆茗：“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李挟川：？

“不厚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掉钱眼儿里的！”，李挟川横眉怒斥到一半想到有事相求，硬是转过调子深情款款，“落难时你伸了手，巅峰时你尽管开口，嗯？”

陆茗翻了个白眼：“哦。”

李挟川怒目：“你救不救！”

陆茗侧他一眼：“陆明珠也没这么可怕吧。”

“你不懂啊！”，李挟川扑进他怀里夸张的假哭，强行大鸟依人，“明珠姐姐倒拔垂杨柳，明珠姐姐三拳打死镇关西，明珠姐姐雪夜上梁山，明珠姐姐偷袭珍珠港！”

“你说话好恶心”

两个人就一台戏，从小吵到大，嘴跟汤姆森冲锋枪一样，跟说书场子一样，跟美苏枪战一样，跟合唱欢乐颂一样，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打。好！女高音一棍打死了男低音，好！领唱一刀砍死了指挥家，好！女低音被男中音送上绞刑台，好！人头乱飞，大珠小珠落玉盘！好！全员阵亡无一生还，黄绳一解，落幕，掌声！

陆茗跟李挟川拌嘴拌了半天累了，他身体是钢铁合金但大脑十分容易疲惫，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任由脑袋放空，在合上眼的那一刻，他听见李挟川还在叨叨，特讨厌。

陆茗睡着了，在微冷的半融风雪里，这是极舒服的一觉，像一只蜗牛睡在永恒的空白之中。

再次醒来，他是被阳光刺醒的，慢慢睁开粲蓝的双眼，一束极细灿烂的浮光鱼鳍般游来，正打在他的脸上。

他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瞪，下意识去勾自己的破烂人字拖，却一脚踩到了汹涌的青苔地。

青苔地？

车厢外哪儿来的青苔？

他抬头。

车顶上布满了藤本月季，绿色的藤蔓蜿蜒着爬满了整个电车，垂下重瓣的白色花朵。

李挟川不见了，他也不知为何在车厢内部。

他第一反应是绑架，他知道李挟川那个死人想卖他当鸭子很久了。

鼻尖是清新的草木香味，阳光合着微风充斥着肺部，不是空气净化系统过滤出的空白的味道。

一只蓝色的天堂凤蝶飞过眼前，轻盈地扇动翅膀。

上层区都极为难得的好环境。

陆茗摸了摸下巴，好，自己终于穷疯了，和他姐一样精神分裂出现幻觉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就知道和李挟川玩的精神都不正常，自己意识在这身体说不定已经大开杀戒把李挟川活拧成三截了。

陆茗站起来把手伸到阳光处。

热的，不是人造光。

收回前言，他大概在做梦。

他把麻袋往肩上一挎，踩着松软的厚青苔走出地铁门。

外面一片广阔的沙滩，布满了塑胶小黄鸭，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陆茗：？

清凉的潮汐迭送着，布满了塑胶小黄鸭。

高挺的椰子树矗立着，长满了塑胶小黄鸭。

小黄鸭堆，小黄鸭船，小黄鸭果，小黄鸭太阳，小黄鸭云朵。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到处都是小黄鸭，小黄鸭霸凌全世界，哈利路鸭，鸭门。

陆茗：？

陆茗确信自己真在做梦了。

他还是观音扮相，神棍一样挎着个装杂物的尿素袋子，趿拉着两只人字拖。

水面上隐约起了风，小黄鸭们轻轻随波摇曳，起起伏伏。

观音面无表情地说：“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