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村里很少有人盖得起双层新房,吴未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矮矮的瓦房里,这瓦房是陈吴两人结婚后在陈如妤的宅基地上新建的,前几年他们住的陈家老房子因为局部塌陷被扒了,原先那块地就判给了白家大儿子白应济。这个大儿子相当争气,已经考上了大学去了城里,整个乡就属他最有出息。白家二儿子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去了城里,听说连老婆都物色好了。与吴家的惨淡相比,白姓的这几个孩子真的是个比个的傲人,白老三白应知这年已经15岁了,长得是三人里最俊的,学习也一点不差他大哥。
陈如姝的儿子争着光宗耀祖,任谁都想打探打探陈如妤的情况,稍微一打探,就能发现陈如妤多少年过去了还是啥啥都不如。
吴未十几年来的逆来顺受没有让陈如妤更加坚毅,她变得很容易不满,尤其是在各方面都被亲姐碾压,并且连续碾压了几十年的情况下,她每天的不满都会更多一点。已经四十岁的她忍耐了不少年,她现在就像气球皮一样,存的气儿越多,她的承受力就会越弱。
村里很少有人盖双层新房,但陈如姝家,盖了三层的新房,而那头努力自我麻醉的陈如妤,一家人挤在一间房子里,“自在”得不得了。
低矮的瓦房里一东一西放了两张床,一张是初中毕业后因为家里没男孩不得不留在家里帮忙的吴彩的床,一张是吴未和陈如妤两人的,屋子空旷,家徒四壁,仅有的几件看起来靓丽刷了彩漆的柜子箱子还是陈如妤正式嫁给吴未时自己弄的嫁妆,这些都是有一二十年历史的老物件。新物件是些不值钱的竹木制品,那都是吴未自己做的,虽说他有这个手艺,但从来不用来卖钱。在乡亲邻里都开始往城里跑、挣大把钱的时候,他依然天天往山里跑,一跑就跑了十八年。
听着人们口中描绘的花花世界,陈如妤打起了去城里打工的主意,但比她大了十岁的丈夫就像是个跟不上潮流的老顽固,而她的女儿像她爹一样没上进心,脾气又跟她妈似的拧巴倔强,她估计着也不会有人支持她心中所想。看那些从大城市里回来的人总能弄回来点新奇的东西,她有点后悔从前的选择了。
当陈如妤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无味的时候,吴未又给她带来了个大惊喜。其实她这些年来很想再要个孩子,但身体里的器官已经因为年轻时的冲动行为给糟蹋坏了,吴未这时给他弄来了个男婴,她又臆想是上天在怜悯她了。
吴未那天半夜偷偷出门的时候陈如妤其实已经发现了,不过他摸得着吴未的脾性,没有过多在意,当吴未抱了个孩子回来,并且说是在山上捡的的时候,陈如妤也没花心思深究,只顾着照顾那个“捡来”的新生婴儿。
被吴未抱回来的婴儿身上虽然裹着衣服,但通体冰冷,气息渐微。
那时陈如妤接过婴孩在光下一瞅,便拆开衣服扣子把孩子往自己肉上放,刚出生的婴儿脆弱得很,她母爱大发,本能地想要救活这个孩子。陈如妤当年已四十有一,十几年没照顾过婴儿,但走过一遭,路数了然,男婴果然被暖回来了,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脸色。
她接管了她男人捡来的孩子,并且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开始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很快找到了有奶水的妇女,托她们帮忙喂养。别看说来轻巧,这乳汁金贵,陈如妤又是打探又是恳求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算是找到合适的人,这一弄乡里都知道吴家捡来一个婴孩,得益于陈如妤的大名声,消息甚至扩展到隔壁村。人人都知道吴家多了个男孩儿,也都在传说这男孩儿到底是哪儿来的。
“肯定不是咱们这儿的,没听说谁丢了孩子。”
“眼红她姐了吧,谁会丢男娃啊,我看是拐的。”
“年轻时净整点破事,现在想要都不能生了。”
“她男人看起来挺老实的啊。”
陈如妤养了几天孩子之后,也开始抱有疑惑,人们的闲话听起来跟真的一样,而她居然轻易就相信了吴未“捡来的”这个说法。
还有一点让陈如妤觉得奇怪的是,吴未现在居然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责任,甚至变得很积极,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但陈如妤后来才明白过来,吴未其实并没有和以往不同,只是陈如妤习惯了吴未的改变,很难感受到吴未为他付出的感情。
可当时的陈如妤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大脑就完全堵塞了,他就觉得吴未心里有鬼,瞒了他很多事,不但瞒了关于这个婴孩儿的事,还隐瞒了关于他自己的事。
哪怕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在陈如妤看来,吴未还是像个谜一样,看不透,摸不着,她觉得自己在寻找吴未的路上不断迷失,已经走到了狭路的尽头。
抚养孩子的第一个月,陈如妤一直想从吴未那里问出点什么,但吴未总是沉默,或者说 “对不起,没和你讲清楚”这种不明不白的话,吴未还能清楚地讲述他捡到孩子的经过和细节,正因为这些讲述真实过了头,陈如妤总是觉得很不对劲,他不由得怀疑吴未,然后苦恼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真心。
第二个月,陈如妤偶然听到了吴未勾结邪教势力的传闻,她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传出这话的,但他在怀疑了吴未一个月,把所有她能想到的疑点都一个个捋了一遍之后,她竟然觉得这个传言有那么点真实的意思。她甚至把自己幻想成了被迫害的对象,因为她发现吴未这个人并没有为她带来过什么实际的东西,而她付出了太多的感情和精力。这个月陈如妤为了照顾孩子黑白颠倒,好不容易挤出了休息的时间还会因为胡思乱想而失眠,除非实在累得不行,才能沉重地睡上几个小时。
在她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已经走向了极端,她觉得老天戏弄了她快半辈子,而她下半辈子不要再任由宰割了,绝不。
她的内心纠结苦痛,这种感觉像恶魔把刀架在她脖子逼她走向深渊一样,她试着向吴未求救,但是选择了一种极为隐晦的手段。某天她将吴彩送到了她姐姐家暂住,然后在那天晚上和吴未大吵了一架,她歇斯底里,喊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澈高远,她在求吴未拉住她,挽救她,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信仰的人面前祷告,她想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吴未或者这个孩子真正的身世,她只想要被抓住,不想被抛弃,不想被她唯一在意的那个人遗忘,不想让她一直争取的东西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她什么也没得到,她没听到合理的解释,也没被吴未抓住,她看着那个站在她对面和她完全相反的,不吼不叫的人,那个仿佛一直在后退的人,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人。她看着那个人在她的心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然后,她不再努力了,不再使劲了,她把所有的,她的过去都留在了这间空荡的瓦房里,然后离开了。
吴未没有看到她离开时撑开五指的手,所以也没在最后一刻抓住她。
那天晚上,她家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人大概都在屏气凝神辨别字句,聆听这一场宏伟的盛宴,没一个人敲她家的门去劝架,也没一个人敢从隔壁吼他们扰民,毕竟在这个无趣的村庄,精彩难得上演,不然乡民们怎么会乐意在互相身上找乐子,而且这场争吵实属难得,陈如妤往日心里再不满都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她如今的歇斯底里,也许是很多人期待已久的好戏。
陈如妤和吴未在一起的十八年,就在那个晚上画上了句号,她失魂落魄了几天,然后彻底清醒,如果有人在那时采访了陈如妤,一定能听到一个独立自由新女性的发声。
二十年后她还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不过她说,如果她有机会重新选择的的话,她愿意这二十年和吴未一起沉醉。
她一点也不超凡脱俗,一点也不泼辣蛮横,她不过是在世俗场中摸爬滚打了一番,被不自觉地塑造成了别人想看到的样子。后来的她也不再后悔或者悲哀她的这一条人生路,吴未给她的那十八年的陪伴已经充实了她所有的人生。陈如妤并不是失去了男人,失去了任何人就活不了,她只是无法失去吴未,因为那人填补了她所有情感上的裂缝,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十八年也许不够,所以吴未死后也在不停地弥补。这些弥补不是实实在在的话语或者举动,而是一种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陪伴,这些陪伴也许是陈如妤臆想出来的,又或许是她心灵的自救反应,但她的确把她后来包括以前得到的所有满足都归功于吴未,毕竟吴未的出现,是她人生改变的开始。
后来吴彩也离开了他的父亲,完整的一个家就这样零散了,吴未就是这样人缘淡薄,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渗透进他的内心,但是假如有一个人能了解到他从生到死所有的经过,大概就能体会点他的体会,吴未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他有着人类应有的喜怒哀恐,也有着和正常人类同质的心灵。看不着摸不到的不代表没有,也许他比陈如妤以为的要更加有心。
母女俩走后,瓦房里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人,一个年过半百,一个嗷嗷待哺,养孩子是辛苦的,还好吴未任劳任怨。程松本也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给予了很多帮助,当然,这是他必须做的,那时的他大概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于是给了吴未根本花不完的钱,但吴未还是每天跑到山上挖菜和采药。这时已经没有生产队可以收购他的东西了,他需要跑到收购点拿简单处理过的药材换取零星的钱,这点钱少得不值一提,他依然愿意整天忙碌大概是习惯问题。
因为有这样的习惯,他经常把孩子放在篓里,背着孩子到山上去,直到孩子的个子长到能轻易地从篓里翻出后,他才不得已地中断了习惯性行为,陪孩子待在山下。
后来孩子交到了能一块儿玩的朋友,孩子们待在一起往往玩上一天都舍不得回家,很多次的“失踪”都让吴未不得不挨家挨户地打听,结果“失踪”的孩子总能在晚上的时候安全地到家。
有缘的是,这个被吴未养着的孩子交到的朋友是白家的人——陈如姝的孙子,她二儿子白应修的孩子。虽然大人们之间似乎有隔阂,但他们都没有干预这两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的交友行为。吴未因此有机会常去白家看看,不过这些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人在交流的时候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不再说亮堂话了。
自打吴未不让孩子上山之后,他的孩子就整天和白家的孩子一起密谋要到山上去,但两个小孩儿经常会被大一点的孩子吓唬,或者被乡里的大人揪回来,人们总说,山上有吃小孩儿的怪物。两个小孩儿可不觉得山上有怪物,吴家的孩子说山上有一个秘密基地,另一个孩子虽然没去过,但非常相信,还坚定地向吴家的哥哥保证了不让大人知道。
后来由于总出师不利,两个孩子转移了阵地,天天在乡里耍,乡里人看在白家大人的面子上都很乐意招待这两个孩子,不过孩子们的快乐时光太短暂了,吴家的孩子突然就被送走了,听大人们说,是被送去城里读书了。
白家这个叫小行的孩子听说吴家的叶子哥哥去城里读书后,也嚷嚷着要去城里读书,他哭着闹着要去找叶子哥哥结果被爸爸妈妈接走送到了托儿所,托儿所里根本就没有读书的叶子哥哥,只有一群小屁孩儿。其实这些小孩儿都和他一般大,但聪明的他看不上这些小屁孩儿。
后来小行读了小学,初中,和高中,他根本就没找到去城里读书的叶子哥哥,所以就不打算考大学了...他后来是这么和他的叶子哥哥解释他不想考大学的原因的,叶子哥哥听了十分感动,并亲切地说了声“滚”。
让孩子去城里读书一直是吴未的心愿,但他大字不识,又不想耽误孩子,于是就找到了程松本。吴未把他几年来攒下的,从程松本那里得到的钱都还给了程松本,并且和程松本说了想让孩子获得知识教育的想法。吴未虽然平时不怎么言语,但他真的有很用心地考虑孩子的问题,他不认识字,完全没办法去城市里带孩子,所以他想拜托程松本找到她的女儿。女儿吴彩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他这时唯一能够托付的人。
程松本真的帮吴未联系上了他的女儿吴彩,还派人用钱说服了吴彩的丈夫王城章。
拿了钱的王城章按照程松本说的将吴彩劝回了家乡,这个不认可父亲的女人也许还稍稍期待了一下五年后父女相见的场景,但现实让她彻底寒了心。她看到她平日无言且伤了她母亲心的父亲为了一个野孩子跪在了她的面前,那样卑微,那样无用,那样无可救药,她恨死了,恨死了她这个任人揉捏的父亲,更恨死了让原本应如一座大山的父亲轰然破碎在她面前的那个孩子,那个造了孽的人。
她无法理解他的父亲,父亲的形象破碎的同时,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也破碎了。
可他的父亲真的如她想象的那样么?陈如妤努力接近了十八年还未理解的,这个年轻的孩子又怎么能轻易理解,理解那个在她面前故意遮掩自己的无能和苦难过去的男人的用心呢?吴彩怎么会理解这个把积压了几十年的梦魇的破除和梦想的实现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的男人,到底有多纠结,到底有多信任,到底有多渴求。
是,任何人不应该成为别人实现梦想的工具,但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会想要实现他所有的愿望,包括不再让他感到孤独。
也许吴彩像她的母亲一样没有从吴未那里得到切实的,可以触摸得到的爱,她也会像她的母亲一样,觉得不公平,不想再爱,再珍视,再努力。可默默守在一边的那人,依然站在原地,没有远去,也没有在心里放其他的东西。
如果吴彩不去了解她的父亲,又怎么能理解她父亲的所思所想呢。
后来,程松本出资给王城章和吴彩在大酒楼办了一场体面的婚礼。之后程松本派人和王城章签订了合同,合同的内容很简单,只要王吴两人愿意收养这个孩子每月就能获得额定的费用,但是有一个附加条目,孩子十八岁之前他们夫妻俩不许要孩子。程松本并无意要和他们正正经经地走法律程序,他说到做到,哪怕只打口头合同都不会亏待他不想亏待的人,他派人和王吴两人签合同只是想让那两人心里有底,让他们能够安心帮忙带孩子。“孩子十八岁以前不许要孩子”这一条是程松本专门加上去,为废止合同而存在的。
王城章和吴彩一样是在工厂里打工的人,所以当他获得一笔承诺的巨款的时候,很轻易地答应了并说服吴彩按着程松本说的去执行。
孩子到城里的前两年,王吴两人除了不怎么在孩子身上用心以外也没做其他不妥的事,两年之后,两人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尤其是王城章,他想要自己的儿子,并且以此为借口向之前联系他的那个人,索要了一套房子,程松本就给了他一套房子。获得房子之后的王吴两人又坚持了两年,两年后他们要求上涨每月的汇款金额,一番斗争之后程松本又答应了。程松本早料到了这些人的**会不断增长,他能够答应也只是基于一种希望补偿吴未和那个孩子的心理。王吴两人尝到了甜头后,便偷偷怀上了孩子,但这种事根本瞒不住,之后王城章再也联系不到给他汇款的人,他们每月只能拿到固定的两千元钱,至于什么时候不再汇款,合同上没有写明,由于他们怀了孩子就已经算是毁约了,所以汇款可能随时停止。
程松本步步谨慎,他怕稍有疏漏就会暴露孩子的踪迹,所以他没办法像之前承诺给季家人的一样事无巨细地监控孩子的成长,在他眼里,只要孩子是健康的,就是安全的,只要孩子安全,那就是成功的。他没那么多闲心和能力去关注那个孩子在王城章和吴彩那里会过得怎么样,他只是能尽力满足王吴两人的金钱需求,他认为只要那两人过得好,孩子的物质条件不会太差。其实就像程松本想的那样,孩子没缺过吃,没缺过穿,只是情感上没得到丰富。这一点在程松本见到了考上大学之后的那个孩子,那个大名叫做季业的人时,才慢慢了解到。
让程松本持续谨慎地原因还有一条:承槐本太长寿了。承槐本九十岁依然精神矍铄,仿佛活到二百岁都没有问题,很多早先跟随他的老奴都死了,但是老奴的子孙后代无穷尽。承槐本在翻身之后的几十年里还扩大了自己信徒的规模,他就像是个老古董,一个活神仙,那颗聪明的脑袋转了快一百年还没有衰竭,就像是神特赐的一样。
程松本还发现以承槐本为首的那个以传承祭祀文化,重树民间信仰为宗旨的团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变味,形成了一个有严密分工的组织,组织里等级严明,通过努力人人都能够晋升成为人上之人,最上上者就是他的亲爷爷,承槐本。组织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在社会上拥有工作和身份,但同时他们又有组织里的工作和身份,这就像是个真人游戏,这个组织对社会的危害就在于游戏玩家为了晋升变得十分狂热,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甚至不惧生死。
对于信徒们来说,承槐本的长寿是一件极为振奋人心的事,但是对于程松本来说,那简直是他每日的噩梦。
承槐本九十五岁的时候,程松本已经四十七了,他辞掉了所有的任职赋闲在家,或者到处闲游,原因是以承槐本为首的那些人每日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通过通讯手段对他进行不间断地骚扰,还有邮寄恐吓信件。他早已经意识到那些年轻的把承槐本当做神进行侍奉的年轻人和那些未死掉的旧时代的奴变得十分疯狂,这群激进的分子互相联合,企图从破坏现代秩序开始,找寻存在感,同时在组织邀功求赏,获得晋升资格。
程松本报警之后,警方通过抽丝剥茧会抓走一波犯罪嫌疑人,然后不久,程松本就会再次被盯上,警方继续抓捕,仿佛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无穷的轮回,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程松本经历了几次生死劫难,都是这些激进分子在暗中实施的,这些事情他不愿和警方之外的人过多讲述,因为重复并不能让他减轻痛苦。他知道这些人想要杀掉他的原因,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恶魔存在。
紧张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身体就撑不住了,身体把状况反馈给了大脑,大脑就释放了能让他轻松的因子,让他释然了。他原本以为自己生来就要和承家作对,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那么大的能耐,他曾经选择脱离承家,选择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但这实现起来根本就不像做梦一样那么容易。
如果时间倒退,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反抗,会叛逆,虽然它不能拥有家族荣誉感和归属感,但他有机会在年过半百的时候自由地和他想接触的人产生联系,而不是被禁锢在方圆之地,忍受至高无上的孤独。
程松本想明白这些后,就不再怕被跟踪或者监控了,他躲不掉的就顺其自然,而他决定顺其自然了之后,真的躲掉了很多事。他到处跑跑游游,遍观山水草木,然后代入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些万木有灵的观念,突然又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他还去找了许久不见吴未,那时吴未虽然还没有到七十岁,但因为前些年患了病,身体状况已经变得很差。他们又像三十年前一样沿着小路走到了山上,这时的两人都不再意气风发,他们都经历了几十年的琐碎,步伐都像他们的气质一样变得沉重。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吧?”
“有,我年轻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候我可真是年轻,什么都不懂,现在还想见,可真难啊,做梦也梦不到。”
“你当年就知道有神灵了吧,怎么也不说清楚,我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
“当年我也不明白啊,以为是做梦,我不明白为啥我命这么好,还能看见神灵。”
“命好...神灵也没给你什么好运,祭祀啊崇拜啊,我现在还是觉得,都多此一举。”
“不多...不多,神灵也怕我们忘了他们,这样做,他们就不会寂寞了。”
《无畏》卷结束语:
《无畏》卷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这一卷写了大概一百年的故事,之所以只有不到五万字,很大的原因是姥爷吴未的所有事迹都是通过别人的转述得来的,比如程松本、荆池、陈如妤等人的转述。因为人们在转述时更注重情节和逻辑,而季业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这个故事很难加入过多的细节描写。
可以这样说,几人的故事串联成了吴未(《无畏》)的故事,正因为这个故事是用别人的眼睛来发现吴未,所以在读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吴未是个绝对的主角,但他在故事中的存在感又似乎很弱。
接下来是《新生》卷,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笔者会继续努力。
最后感谢:吴未、吴父等人、老衅司(故事中未出现姓名)、承槐本、承枫本、承松本、奴们、乡民们、荆池、山灵们、陈如姝、陈如妤、陈父陈母、白明德、白应济、白应修、白应知、白行、季原(季业父,故事中未出现姓名)、季原妻、季原父母及丈母娘、接生婆、季业、第一章的前辈们、季家的狗狗、可怜的牛牛等
——笔者何言叶2020年3月11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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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无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