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本在祭品出生的那一天带着几个奴去了季家,他大概会将孩子带到承槐本的身边,但谁也猜不透这时的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他没有带上他爷爷指派的人,而是找了三个与自己亲近的奴,这些奴是看着程松本长大的,年龄也不小了,这会让程松本相对安心一些。
这时的程松本已经三十岁了,他已经在城市里打拼了十年,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满怀期待与探索之心的楞头青年,十年后,在经历了各种现实与情绪的洗礼之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的思想已经和农村那些同龄人不一样了,倒不是说高出多少水平,而是根本就在不同的道上。
十年里程松本也处过一两个对象,但他平日忙碌,总无暇顾及情感之事,再加上年轻的时候有些自命不凡,处过的那两个城里的女孩儿都因为同样的原因和程松本分了手。程松本更不可能和乡下的那些经人介绍的女孩结婚,所以这个从小到大都不缺关注和爱的年轻人,到了三十还依然单身。但他从来没被外人催逼或者嘲笑过,除了他的亲爷爷向他施加过压力,这个压力是无形的,程松本能感觉得到,只是越施加压力,他就越不想“传宗接代”。身体是程松本自己的,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控制他,他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阻拦。
那天寒潮刚巧降临,程松本老实地按照程式穿了缝着红边的黑袍子,他与另外三人扛着冷风,上午就到了季姓男人的家门口。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早起的程松本早早地吃了个闭门羹。
季家男人这次连门都没让程松本进,他在程松本走后的几个月内一定到处打听了这个奇怪的人,也必定了解了一点关于祭祀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同意把他的孩子交给这帮来路不明的人。季姓男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富翁,但凭着他那点儿本事养活一个孩子肯定没问题,更何况还是个男孩儿。
乡土的神鬼文化对季姓男人这一代人的影响已经很小了,他们出生的那段时间管得正严,从那个阶段过来的父辈们也不怎么敢提及那些不可说的事情,所以这个祭品的父母一代,没几个愿信鬼神,更不会像以前的人一样那么单纯好商量。想要走孩子,那绝对是门都没有的事儿。
程松本被季家的大门挡在外边,他没打算进去大闹一场,只是在季家的男人要掩门时,用脚抵住了即将关上的木门,不带敌意地说了一句:“我不但知道这个孩子将来的命运,还知道你的妻子今晚就会死,这是他们的命,我不管你现在信不信,很快就能见分晓。”
程松本的手隐藏在袍子里,他说完这句话后,把脚也收了进去。
“你信不信你现在就会死!”
男人的声音从第一个字开始升调,响度越来越大,“死”字是炸裂开来的,随之门也被声波炸裂了。煞气就在他说完死字之后猛速扯开大门,他一定以为程松本想用什么诡术诅咒他的妻子,怒着一撸袖子便往程松本脸上挥出一个坚硬的拳头,口中还发出了“嗯”的使劲声。程松本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但他身边的保镖绝对不会允许他受伤。身后脸被黑红两色涂满的几人见状一拥而上,合力将挥拳的男人按倒在地,男人在几双手脚的压制中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还抓伤了一奴的脸,抓得自己一手的肮脏,而一旁站着的程松本安然无恙。
“死去吧,我现在就打死你!”被压制的男人口中满是愤懑的言语。对方成功被激怒了,毫发无伤的程松本在不远处松了松他脖子上的系带,慢悠悠地抻了抻根本就没有一丝褶皱的布料,然后两手叉在跨上,一脚从袍子里露出,身子微斜,正打算语重心长地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妇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家里的老人在问男人外边的情况,程松本听到立刻让奴放人,说了句晚上见后,便带头走向远处。他知道孩子的生辰,并且有深刻的预感,那个生辰一定是准确的,所以他上午来打招呼,只是想提前好言好语地和男人聊聊,以便在不产生过分误会的情况下顺利执行他的每一步计划。其实在几个月前,在第一次见到那位季姓男人后的几天里,程松本连续做了几夜与季家有关的梦,他梦见了季家孩子长大之后的样子,还梦到了吴未。梦不再出现之后,程松本现实里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他意识到如果他反对继承,任由承家人来处理,这个家庭必遭受无法申诉的苦难,他们的孩子可能会像吴未一样被囚禁,甚至有可能幼年夭折。他深知接触外界能给人带来的变化,深知二十年的禁锢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何等深重的灾难,他不想让愚昧重演,而断绝一切只能靠他来完成,所以他才不得不先“继承”。
程松本在到季家之前就已经想好并安排好了一切,只要他信任的这个几个奴能不辜负他的信任,向他的爷爷传达他想让奴们传达的,他就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这是最好的情况。
因为天太冷,程松本一行人根本无法在室外静待太长时间,中午的时候,程松本带着几个奴到了附近一个相对看起来高档一点的饭店吃饭,程松本在吃饭的过程中还对几位年长者以前辈相称,并再一次和他们讲了自己得到孩子之后会将孩子处理掉,他说处理的时候还特意做了手砍的姿势。在这次午饭之前,程松本就和奴们“坦白”了他的具体计划,他叛逆,不想让承家得逞,所以要杀死孩子。他希望这些前辈在承槐本面前演一出戏,一人说孩子路中途冻死了,一人说孩子被程松本掐死了,另一人说孩子一出生就死了,三人争执不休后统一说孩子死在了程松本手上,看着程松本亲手把孩子埋了。
承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程松本是个不肖子孙,奴虽然不敢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但心里都门清,他们肯定能猜到程松本打了其他的歪主意,不但不打算把孩子交给承家人,更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杀掉祭品,可没一个人能猜到程松本到底会怎么做,也没一个人敢问,在程松本面前都只会一脸“明白”地附和。程松本原本是想通过几人的反应来判断他们从承槐本那里获得了什么指示,但那几个衷心耿耿的奴硬是没展露出一丝破绽。
饭桌上的几个人都在独自盘算着什么,互相都猜不透心思。程松本知道这些奴不会完全按照他说的去做,即便他是这些奴是看着他长大的,但相比于他自己,承槐本在奴们的眼中更加神圣不可侵犯。他更知道无论多么严丝合缝的设计,都瞒不过他拥有缜密心思,老当益壮的爷爷,所以他就反其道而行,胡乱策划,即便这些奴之后会告密,即便他的爷爷知道他在耍招儿,也猜不到到底想耍什么招儿。
承槐本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定会穷追不舍,但是程松本只要持续装赖,承槐本根本不可能把他肩负着复兴家族重任的亲嫡长孙怎么样。况且承槐本没有铺设天罗地网的能力,不论是他还是那些奴,几乎都是些连县城都出不了的老迂腐,对于真正年轻力壮的程松本来说,对付起他们,简直小菜一碟。
那天将入夜之时,程松本一行人又来到了季家的大门口,这时季家的大门从里边牢牢拴住,通过正常途径肯定没办法进入,几人就打算搭人梯从旁侧翻进去。家里的狗不住地叫,有年老的男人顾不上狗吠匆忙外出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闯入者,形单影只的他根本架不住一帮在夜里穿了黑袍的人的围剿,但也没有惶恐和害怕,只是在与那些一眼无法判断来历的人面前慌张地吐出了几个字,说他儿媳妇快不行了,得请医生。老爷子大概是季姓男子的父亲,这时的他被面前的人挡了去路,急得朝几个方向快步踱来踱去,还说着“不能啊,不能啊”这样的话。
程松本和以往的承姓人不同,他不会怜惜强者,就爱同情弱者,他知道里边死人了,不忍心看到这副悲惨样,但他的目的又太明确了,他深知感性在现实面前屁用没有,便让一奴陪老人一同去找医生。他表面上是安排奴制约老人的行动,避免其他人被牵扯进来,但实际上程松本是想把这个奴支开,毕竟他爷爷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越少,他越容易隐藏意图。之后程松本带上剩下两个奴往屋子里搜。
地面上的屋子里没听见有人的动静,程松本很快就改了方向,召集手下搜索季家地窖的入口,经过一番搜查,一个奴率先发现了孕妇生产的私密场所。季家果然为了躲避他们把产妇挪到了地下。三人找到入口后,便如一口一口吞咽进胃的食物一样,一个一个深入到地窖的大空间里。
还没完全进入就听见了妇人的喊声,婴儿的哭声也很大,孩子应当是顺利生下来了。程松本留一人待在地窖口待命,传递信息或者准备支援,而他则打头阵,第一个到了地窖底。
地窖里燃着几座烛灯,烛火燃烧得并不剧烈,显然是氧气不充足。里面摆了一张简陋的窄床,床板上隐约躺着一个女人,女人还没有摇曳的烛光有活力,程松本知道,这个女人肯定就是传说中会被祭品克死的母亲。亲眼目睹了这个场面之后的程松本仿佛突然看见了 “承”这个字显现在了他的眼前,像咒画一样困住了他,又像光一样印在了他的身上,他用手拨,想要抹掉,光却紧紧贴着他,在手上,在身体上,他一瞬间变得不坚定,但下一瞬间又被科学意识救了回来,他努力辩解,认为女人的死并不是因为神鬼或者承槐本在暗中下了什么诅咒,而有可能是生产用力和缺氧。可如果女人真的是因为在地窖生产才导致死亡的话,那让季家人感觉恐慌并且把产妇搬到地窖造成产妇死亡的罪魁祸首,就是承家的人,或者说,就是他程松本自己,一切都是承家人害的。他不敢这样想,但他不得不这样想,不得不想如果世上真有神鬼,承家人一定就是现世瘟神。
躺在床上的女人的身边站了三位妇人,大概有接生婆,还有这一家的亲人。程松本出现在男人视野里时男人正抱着被薄被子包裹的婴儿无力地坐在床旁,他一看瘟神降临,便麻利地把孩子交到一妇人手里,动作很快,但又小心翼翼。
地窖狭小并不开阔,再加上光源微弱显得更加局促,程松本没想和男人干架,更不打算再伤害任何的人,所以当他看着男人的口齿撕裂着,上肢蓄力,几步跨到他面前准备殴打他时,他无意反抗,就像是预先知道了会发生的一切一样,他想让男人发泄,想等他冷静,然后再好好讲他的打算和承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切都会照着程松本预想的那样,他会被打得很惨,但他选择不报警,并且承诺抚养资助他的儿子,并且用钱来补偿男人的损失,毕竟当一切都已经注定必须接受的时候,补偿多多少少可以给人一些宽慰。
但程松本不是天神,能算到会被人殴打的他没算到看起来忠心可靠的奴,那个快到从心所欲年龄的老人,从心所欲地携带了他明确禁止携带的刀具。那把刀就在季姓男人将程松本按到墙上,并且打算继续施暴的时候插入了男人的侧腰,那时奴才刚刚随在程松本后面进入地窖。在受伤男人捂着腰,扭向行刺者时,又一刀插入了男人的腹部,男人疼得随即弓起身子,贴在墙上的程松本比被刺伤的男子还要惊慌和不安,他喊了一声“叔!”,叫停了快被暴力和血腥刺激的奴后,便去查看男人的伤势。男人大概是刚刚经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而身体又遭了重创,他用沾满血的手抓住了程松本的黑袍子,然后就突然泄劲,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妇人的惊呼此起彼伏,抱着婴孩的妇人还打算趁乱先从侧方带孩子逃出,可没跨两步就被那个本该守在地窖口的奴挡住了去路,奴轻松地从妇人手中夺走了孩子。
地窖中黑影乱舞,橙黄明灭,哭吼具备,一片混乱。
那时躺着的一片死寂,趴床上的哀哭不绝,被抢夺的抱头跪地,捂着脸的涕泗横流,这是女人。流血的人眼里流着静默的泪,抱婴孩的正准备趁乱跑掉,握着尖刀的正瞄准着企图反抗的人,这是男人。站旁边的程松本终于拿出了他该有的威严,他命令奴将手中的刀交给他,那时他终于看清了这些人眼里流出的本性,这让他更加明白,他和承家本就不是同道人。
所幸这些奴改不了欺软怕硬,虽然不愿,但还是把刀交给了程松本,又或许是承槐本向他们明确下过即便程松本做得再恶劣也不能伤害他的命令。察觉到奴有上交刀的意愿后,程松本才敢在一群曾经可能杀过人,且刚刚露出了狂态的奴面前稍微大胆些。
程松本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对奴有过多的戒备,他顶多考虑到奴会给承槐本传话报信,习惯了文明的他并没考虑到会出现伤人事件,所以才漏算了有这种意外发生,万幸万幸,不然他真有可能被这些五六十岁还没脑子的人干掉。
程松本将刀对准了地窖里的那两个奴,让他们跪下,并且把孩子交出来。地窖里的妇人们看到一帮像强盗一样的人似乎发生了内讧都不再敢大声,程松本还特意对她们说:不要怕,我没有恶意。
在经营上很有头脑程松本,在打斗方面真的很没有经验,他从前也只能看到奴们的好处,知道他们是被压迫者,但从来没见过他们“旧”的一面,这天算是让程松本见识到了。程松本从奴那里接过孩子的时候,他握着刀的那侧胳膊从背后不知怎么就靠近了的奴踢了一脚,就踢在肘部关节处,程松本的胳膊一麻,刀就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单纯的妇人们没有一个是敢睁着眼看戏的,所以在场的人肯定没一个观察到了奴的动作。
奴俯身拾起地上的刀又快速弹了起来,银白的刀刃在昏暗中闪了几道橙光,程松本护着怀里的婴孩,盲目地扭动身体,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原本就没办法迅速反应的程松本被孩子的情绪影响,行动更加迟钝,他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三十岁的壮年竟比不了六十多岁的中老年人。双手腾不出便不能保持平衡,程松本在歪歪斜斜之中不小心被躺在地上的因为失血而丧失意识的男人绊倒了,他紧紧抱着孩子怎么也坐不起来,可刀光已经闪耀在了他的眼前。
程松本也没在怕的,因为他明白,如果他死了,这些奴就完了,承家也完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握刀的奴被另一个奴拉住了,两人耳语了几句后,便收手离开了,后来程松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奴是按着承槐本说的,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戏。
奴离开后,三个妇人,有两个已经完全崩溃,她们的哭喊声激得婴儿哭得更大声,整个地窖仿佛灌满了绝望,程松本也被这种极端的痛苦影响,但他还保留着理性的思考,他赶紧叫那个没有喊出声音的妇人去简单处理男人的刀伤,然后去安抚一个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人。躺在床上的女人确定已经死了,即便再喊也喊不回逝者的魂魄,程松本抱着婴儿,和那个喊女儿名字的妇人说了一句:“节哀。”后来程松本见受伤男人的腰部伤口已经简单堵好了,便借“接找大夫的老爷子”支开了接生婆,然后和两位心情稍有平复的母亲讲了他想让这两位母亲知道的事,比如他的身份和孩子的命运,讲述的部分必定有虚假的成分,走南闯北多少年的程松本知道怎么样对付农村上了年纪的人。因为害怕接生婆和老爷子赶回来事情会变得不好收尾,他希望马上就带走孩子,于是恳切地说所有的事情他会负全责,但是孩子只有赶紧离开这个家庭才能得救。两个老人居然信任了程松本并且完全同意了,还叫他快点带孩子离开,程松本留下了通讯方式后便带着孩子顺利离开了季家,临走前,他还让两个妇人一定要把联系方式交给那个受伤的男人。
程松本之所以敢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信息告诉这些人,一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觉得无比亏欠,二是因为他潜意识就觉得这一家子都平凡又朴实,根本不可能像承家那些人一样,连下人都敢狐假虎威胡作非为。他猜想那两个妇人如此信任他,有很大的原因是他看起来也是那么得平易近人,但其实,程松本一点也不平易近人,也许是他继承了承家的基因,又或许是财大气粗,即便他自觉地与旧家族脱离了关系,但总能让别人轻易地感受到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威严。
程松本把他黑色的袍子脱下来全部裹在男婴的身上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有刀伤,也就是当他发现他身上有刀伤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那些地方是如此的疼痛,万幸的是那些伤口并不深,除了疼痛带来的异样感外,并不影响他正常的活动。他怀里的孩子哭累了之后就不再出声,这倒方便了程松本悄悄把他转移走,他当晚就乘坐着提前联系好的人的摩托,去找了吴未。
找吴未也是程松本计划的一部分,他早就联系好了吴未,让吴未在那个他们曾经一起聊过天的山路口等他。几个月前他询问吴未是否有意愿暂时收养一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吴未二话不说就直接同意了。
程松本坐在摩托车上,寒风刺着他的身体和伤口,他本来觉得很冷很痛,但吹时间长了之后,便没感觉了,他怀里的孩子被包裹得好好的,程松本还不时掀开盖在孩子脸上的那一小块布,摸摸孩子的脸蛋,看看还活着没有。
在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的那段时间、那段路程中,程松本的思路又变得开阔很多,他那时才意识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猜想承槐本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孩子到底在不在程松本的手上,也许本来就打算让他带走孩子,然后抚养长大,等到时机成熟再抢夺回去,借这个婴孩之力达成他自己的某种目的。不过程松本算了一下,承槐本马上就要八十岁了,活也活不了几年了,他相信他有能力给这个孩子他应得的自由。
摩托车开到山下时,程松本付给司机一部分钱,让司机留在原地等着再送他一程。程松本下车之后就带着孩子去找了吴未,两人在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地方见了面。程松本原本计划把孩子和那块他从承槐本那里弄来的圆石交给吴未之后,只说一句话就离开,毕竟被外人看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吴未在程松本转身之后又叫住了他,原来吴未要把黑袍子还给他。“这个没法儿带回去,天凉了,你要注意保暖。”吴未说着,把孩子交到程松本手上,然后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绿色的棉花袄,解开了孩子身上的袍子又迅速给孩子包上衣服,把程松本的袍子还给了他。
“还没入冬呢,冷什么。”程松本接过了袍子重新披在了身上,“行了,我得赶紧走了。”程松本急急忙忙走了,坐上了远处的摩托,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来时和吴未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姓季,名叶,叶子的叶。”
程松本没有把握养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交给吴未让他很放心,这不是他精心策划之后得出的最优方案,而仅仅凭直觉。三十岁的他已经很难再对人产生“信任”,更多的是不信任,或者凡事都喜欢多留一个心眼,但唯有在吴未这里,能让他触碰到信任这个词汇。何况承家人不会知道他和从前的祭品还有联系,吴未又有养孩子的经验,所以即便理性分析,交给吴未也是最优方案。
吴未是特殊的,尽管他人缘淡薄,尽管他既不想努力接触别人,又不想努力被别人接触,但总有人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在与陈如妤相处的十八年里,他随着陈如妤的性子变了很多,比如学着关心,学着主动,学着分担,吴未的小小变化,其实凝聚了陈如妤大大的心血。在陈如妤眼里,吴未是个老实人,是个简单的人,所以她即便再不满,都愿意去理解和接受,十八年的日子越过越平淡,陈如妤靠着习惯来维持自己心中那所剩无几的好感,她其实很累,快要坚持不住了,只需要一记重拳,就会走向极端,要么彻底迷失,要么彻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