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长冬 第9章 九

水声渐渐停了，邻居也已入睡，出租屋难得安静下来，静到宁遂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

他回复了柳韵和宁兰的消息，又一次打开那个空荡荡的衣柜，从中抱出一床薄被，拿着一个枕头，用膝盖顶开门，进了客厅。

关之裕坐在沙发上，身体被大幅度折叠，一米八几的高大身形蜷在一起，看起来比宁遂还要像高中生。他手里握着的手机正在不停弹出新消息，就在宁遂开门出来时还进了一个电话，被关之裕毫不犹豫地挂断。

听到宁遂出来，关之裕按灭手机抬起头。

尽管并没看清，宁遂还是能猜到那些消息和电话在说什么。他有些撞破秘辛的尴尬，眼神也心虚地飘到一旁，“你去睡床吧。”宁遂抬起膝盖顶了顶滑下去的枕头，“我睡沙发就可以。”

宁遂没觉得关之裕真心想和他合租，这破房子也没什么合租的价值。他们没有点破，但他们应该都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关之裕只能算是“暂住”，理论上来说，关之裕是宁遂邀请来的客人。

这沙发确实硬，宁遂睡惯了硬邦邦的床板，不觉得有什么。再说这个沙发对宁遂来说都有点小，关之裕肯定更加伸展不开，宁遂贴心地把床让了出来。

关之裕却摇摇头拒绝了，“我睡沙发。”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关之裕眉头皱了皱，看起来心情很差，他把屏幕朝下叩在茶几上，面对宁遂时尽力舒展神情：“这是给我的吗？”

“啊，对，”宁遂抱着那床被子，还是没放弃劝关之裕去睡床，“睡这里你会不会觉得太小了？我平常总是在沙发睡的，没关系。”

关之裕起身，把枕头被子从宁遂手中接过来，转身在沙发上摆好，“我睡这里，宁遂。晚安。”

他铺好床就在沙发上坐下了，宁遂实在拗不过他，只能抬起手呆呆地挠挠头，说：“晚安。”

……

家里多了一个人，这感觉很奇怪。

宁遂刚睡醒时神志还不清醒，走到卫生间前打不开门，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个人。这房子太小太小，关之裕开门出来时，两个人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让其中一个人通过。

宁遂咬着牙刷滑手机，时间跳到7：00时他猛按几下屏幕，看到弹出的窗口上写着“预约成功”，宁遂揉了下脸，终于彻底清醒。

他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把放在一旁的手机拿过来，拨通宁兰的视频通话。

通讯很快接通，宁遂和姥姥打了声招呼，开门见山道：“抢到号了，这周六早上的，到时候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你好不容易歇一天，多在家睡会儿，我自己去就行。”

宁遂冷哼，“我才不放心。而且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也想你呀。”

老人被这句甜言蜜语哄得喜笑颜开，连夸好几句“好孩子”。宁遂举着视频通话中的手机走出来，关之裕刚好换好衣服走进客厅，在镜头中一闪而过。

“那是谁啊？”宁兰不放心地问。

“我朋友，在和我合租。”宁兰一直对宁遂独居的事颇有微词，刚好关之裕在这里，宁遂借题发挥，大言不惭地夸大事实，“我在这边有很多朋友呢，韵姐廖哥也很照顾我，放心吧。”

“哎，小韵确实是个好孩子。”

宁遂进了卧室，反身将门关上，“我要换衣服出门了，晚上有空再给你打电话。”

“去吧。”宁兰立刻按了挂断，“早上吃些热……”

嘟一声，老太太想说的还没说完，视频就被她自己挂了。宁遂忍不住笑，他一边脱裤子一边喊关之裕，“等等我，我们一起出门。”

隔着一层门板，关之裕也尽量提高声音：“好。”

早上的时间太短，显得有些兵荒马乱。两人换好鞋子出门，阳光从小小的窗户洒进来，照亮楼道。墙角的污渍、脱落的墙皮和墙边摆放的硬纸板再没法借黑暗隐藏，宁遂小心翼翼偷瞄关之裕的表情，关之裕垂着眼看脚下台阶，对那些破烂毫无反应。

难道关之裕以前也住过这样的房子？关之裕对这里的一切都表现得接受良好，宁遂实在忍不住在心中揣测。

刘亮不是说他是高材生吗，哪里有高材生住这种地方。

宁遂全部注意力都在关之裕身上，忽然一脚踩空，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关之裕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扯回台阶上，宁遂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心脏都漏跳一拍，被扯回实地，他惊疑不定地抬起手拍拍自己胸口。

“没事吧？”关之裕捉着身边人的手腕没放，略带探究地把宁遂上下看了一遍。

这几层楼梯宁遂走了成百上千次，从没出过意外，偏偏今天当着关之裕的面晃了个神，走神的原因还偏偏是关之裕，宁遂从耳尖开始红到耳根，梗着脖子不肯和关之裕对视：“没事。”

关之裕又看了看他，确认宁遂确实没事，他慢慢松开手，“小心点。”

“……嗯。”手腕还残留了一点他人的体温未散，提醒宁遂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宁遂握住关之裕摸过的地方，抬起脚噌噌噌向下跑，“我知道有一家便宜的早餐铺，咱俩一起去可以打折。那家的皮蛋瘦肉粥很好喝，姥姥说早上要吃点热乎的……”

宁遂跑得飞快，背影很快从弯折的楼道消失，只剩声音从远处飘摇着传来，告诉关之裕刚刚他身边确实有个人。

关之裕手指蜷了蜷，莫名地，他也不想向下走了。

走完这几层楼梯实在花不了太多时间，两人沉默地在楼下集合，由宁遂领路去早餐铺买粥。

咬了一口热乎乎的新鲜大包子，宁遂开心地眯眯眼睛，那点窘迫被他抛之脑后，他又蹭到关之裕身边，贼兮兮地笑一下。

“你别担心。”宁遂被包子烫得不停换手，“把吕胜交给我，我去解决他。”

关之裕握着那杯二人份打折的粥，迟疑地把目光落在宁遂脸上。

“你……？”他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就闭上嘴，可能还没想到既不显得轻视又不显得怀疑的措辞。

宁遂哼哼两声，“我办法多着呢，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