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春天 第9章 第 9 章

小孩子心里本来就藏不住事，一旦开了头就跟倒豆子一样往外吐。

吴幼婷手指绞着衣服，委屈道：“我爸跟我妈闹离婚的时候吵架说漏了嘴，我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所以我爸不想要我，我妈就跟他对骂，还扇了他两巴掌。”

李小蟹：“......那你逃跑只是因为不想离开朋友吗？还是怕被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抛弃在这座陌生城市？民警说你妈妈就是在金海市孤儿院长大的。”

吴幼婷不说话了，李小蟹想了想道：“我好像有点能理解你，其实我也是被收养的，我爸在海滩边发现的弃婴。”

吴幼婷惊讶地看向李小蟹，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编出来安慰自己的。

李小蟹则自顾自道：“我十岁那年突然被告知身世，我爸，也就是我的养父说我懂事了有权利知道真相，如果我长大了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也会无条件支持，还安慰我或许他们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才抛弃了我。”

吴幼婷撇了撇嘴：“你信吗？”

李小蟹摇头，反问道：“真相很重要吗？我只知道是谁把我抚养长大，风里来雨里去接送我上下学，生病了在医院里成宿成宿守着我。虽然亲生父母缺席了我的人生，但养父给了我倾其所有的爱，这就足够了。”

李小蟹蹲下来，目光与年幼的吴幼婷平时，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直至对方的眼睛里能倒映出他模糊的脸。

“爱是只要用心，就可以明确感受到的东西。你妈妈到底关不关心，在不在乎你，大到望子成龙，小到暖衣饱食，旁人不可能比你更清楚了。”

吴幼婷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啊。”

李小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道了等下就要好好道歉。”

二人走到家门口，正巧王光友也载着刘艳赶过来。

看着妈妈朝她跑过来，吴幼婷下意识往李小蟹身后躲了躲，却被后者轻轻推到了前面。

刘艳在女儿面前驻足，含泪上下打量她，见人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悬着的心放下来，整个人就腿一软跪在女儿身前，顺势紧紧搂住了她。

“你吓死妈妈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非要这么吓我啊！”

她哽咽着埋怨吴幼婷，终究是舍不得动一根手指。

而且向来乖巧的女儿突然做出这种事，刘艳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带她来金海市生活。

她长叹一口气，扶着吴幼婷的肩膀道：“婷婷，咱娘俩好好聊聊，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转学，我们就搬回去。”

妈妈真的没有打她，愧疚感几乎要将吴幼婷淹没了。

她隐约明白搬家的原因，那座城市已经没有母女俩的容身之处，留给刘艳的只有痛苦。

“妈妈，我错了。”

吴幼婷抱住蹲下来的刘艳，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吧，我还会认识新的小伙伴。”

母女俩重归于好，正温情时刘艳突然脸色一变，严肃道：“你要好好谢谢这些叔叔，闯了这么大的祸，多亏大家帮妈妈一起找你。”

吴幼婷尴尬又害羞，在刘艳的注视下朝王光友等人鞠躬道歉，又冲李小蟹眨了眨眼：“谢谢哥哥。”

刘艳也对池斌二人再三感激，并表示安顿好之后再来登门道谢。

李小蟹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是单纯想帮帮她们而已。

李国强在他小时候就教过他，如果做任何事都要求回报的话，只会让自己沾染满身怨气。

因此过了几天，刘艳真的拎着水果礼物上门的时候，李小蟹收获的情绪只有惊喜。

“那天真的很谢谢你们！”刘艳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吴幼婷的头发：“婷婷后来都跟我说了，多亏小蟹哥哥开导她。”

李小蟹连忙摆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吴幼婷还想着偶像的事，不住偷瞄池斌，后者会意朝她招了招手：“想看Mercury的照片是不是？在我电脑里，先说好不许偷拍哦。”

吴幼婷欢呼一声，甩下他妈跟着池斌跑了。

刘艳对这个女儿还是很宠的，只要不影响学习追星也可以。

客厅里一时间就剩下他们，李小蟹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刘艳主动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看到你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小蟹弟弟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姐。我现在工作调动，在金海市的日报社当记者，咱们加个微信，以后有需要就找姐。”

刘艳是个很爽快的女人，除去乍然发现女儿失踪时流露出的脆弱，此刻再看她俨然恢复了女强人的气场。

“小蟹弟弟，我现在特别感激你们，有什么能帮到忙的地方千万别跟姐客气。”

李小蟹眨了眨眼，他自己社恐，却很欣赏羡慕刘艳这样的人：“那、你们要留下来吃饭吗？我做饭还挺好吃的。”

李小蟹自觉身上的优点不多，做饭勉勉强强算是。

刘艳很捧场：“那姐就不客气了，反正人情都欠了，也不差这顿饭。”

她预料到李小蟹做饭应该挺好吃的，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满满一桌菜摆上来，瞬间就征服了母女俩的胃。

“太好吃了！”吴幼婷咬着筷子，幽怨的看着刘艳：“我妈来回来去只会**蛋炒西红柿和青椒炒肉丝。”

刘艳满头黑线：“这种家丑就不要往外扬了。”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要不是刘艳停在巷子里的汽车碍事被街坊找上门投诉了一下，吴幼婷说不定还会拽着她妈一起蹭顿晚饭。

临走前刘艳还叮嘱二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要找她。池斌满口应着也没往心里去，却不想没过多久他们就真的拜托到了刘艳身上。

此后一连数日，金海市都在下雨。时而瓢泼，时而淅沥，天空偶尔才放晴，到处都是积水和潮湿。

李小蟹从骨子里就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池斌也是。

俩人窝在家里看电影和书打发时间，困了就睡觉，倒也悠闲清净。

池斌抱着半拉西瓜发呆：“我们这样会不会太颓废了。”

“算了……”

池斌很快意识到这话不能问李小蟹，因为对方本来就很宅。

傍晚的时候，雨势骤然变大。

狂风吹开池斌没关严的窗户，二人起身时看到院子里的树木摇摆不定，暴雨如同天河倒泻，密集地打在地面上，模糊灰暗的天空让人压抑。

霹雷轰下，李小蟹打了个哆嗦，客厅里的座机在同一时间响起。

池斌搬过来后并没有办理座机号，网费和李小蟹AA，因此打座机只会是找李小蟹的。

这样的天气，是谁呢？

“喂？”

李小蟹疑惑的接起电话，另一头传来诡异的喘息声：“小、小蟹......”

电话断了，李小蟹脸色一变，他心慌不安地朝外跑去，甚至顾不上跟池斌解释，拿起门口的雨伞就冲进了暴雨中。

“你要去哪？”身后传来池斌的大喊。

“隔壁！”

刚才的电话里是陈奶奶的声音，她的女儿早已移民国外，平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偶尔会来麻烦李小蟹。

李小蟹预感老人一定是出事了。

陈家的院门上了锁，李小蟹敲门没人回应，便把目光移向了矮墙。

穿着雨衣的池斌追来了：“我去给你开门。”

男人手长脚长，轻轻松松就翻过院墙。

陈奶奶家里亮着灯却悄无声息，好在防盗门没上锁。李小蟹冲进去，只见老人双手朝天，僵直的倒在客厅，嘴唇已经变成了紫色。

陈奶奶像是突发恶疾，药品散落在地上，没有挂上的电话筒吊在半空，屋里一片混乱。

池斌脸色一变，立刻拿出手机：“我叫救护车。”

李小蟹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伸过去，试探了一下老人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老人有心脏病史，很大可能是犯了心梗，外面这么大的雨不一定能坚持到救护车来了。

李小蟹深知抢救的黄金时间，他跪在冰凉的地上，开始给陈奶奶做心肺复苏。

“双手交叉，放在胸骨中间按压……”

李小蟹回忆在网上学的急救法，不断调整按压的力度和频率。很快他就满头大汗，手臂酸痛。

叫完救护车的池斌过来接手：“你这样不行，没力气了换我来。”

两个没有经验的新手内心紧张不安，却不敢停下来。

几分钟后，陈奶奶的脸色才逐渐回复，虽然依旧苍白但至少呼吸和脉搏都有了反应。

直到十多分钟后救护车停在巷子口，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二人才松了口气。

急救医生看了李小蟹一眼：“你们一直在抢救吗？做的不错。车上只能上一个家属，谁随车走？”

李小蟹想让池斌回家等消息，刚才已经帮了大忙，暴雨天就不要跑医院了。

结果池斌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打辆车随后就到。”

李小蟹心中一暖，有人帮忙的感觉的确很好，距离上一次他叫救护车只相隔两个多月，那时候似乎只有绝望无助的情绪死死包裹着他。

救护车上，陈奶奶已经苏醒过来，她能开口说话了，紧紧攥住李小蟹的手：“好孩子，谢谢你！”

李小蟹挤出一点笑意，安慰老人：“到医院有医生就踏实了，对了您女儿的手机号是多少？我跟她说一下情况。”

谁知陈奶奶突然面露难色：“我、我不想让她担心。”

李小蟹蹙眉，不赞同道：“奶奶，都这个时候了，子女有义务知道您的身体情况。”

说句不好听的，陈奶奶年纪大了，心梗还要手术，这时候不床前尽孝，将来说不定会遗憾终身吧。

陈奶奶闭上眼不再多言，直到下救护车时，她才重重叹了口气：“告诉她也没用，来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