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gl 第2章 夜雨

池蔚的转变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那天回校，正好是周末返校高峰，季岫碰见了几个初中时的同学，或许是难得碰到从前同校的校友，她们热情地将她拉过去叙旧，等季岫再回头时池蔚已不在身边。

她一时有些无措，迎着人流四处搜寻，却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晚风中还夹杂着夏日的闷热，头顶的霞云镶着瑰丽金边，香樟路的尽头传来远处球场上沸腾不止的打球声。

季岫却陷入了深深的，莫名的不安——

池蔚，并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

而时间却在季岫的找寻中，很快便悄然流逝，天上的霞光也渐渐向西方收拢。

季岫终于还是在暮色中，踩着沉沉步子往寝室楼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的那股潮湿闷热却始终挥之不散，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凝滞不畅。

而这一路上她依旧没有看到池蔚的踪影

踏入寝室楼，整个楼道都暗沉沉的，只有一两盏老旧的白炽灯不时闪动一下，发出些微弱昏沉的光。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晚自习的时间，楼里鲜有人出入，季岫上楼的步子声于是在楼梯间便显得格外空洞。

等她站到寝室门前时，天色已然变暗，乌沉沉的云，厚厚压下来，似乎随时便要将空气中的那股潮热变为一场滂沱暴雨。

季岫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

门里并没有灯光漏出来，里面悄无声息，整个过道上只有时断时续，不知哪间寝室里传来的水龙头漏水声。

看来池蔚也并不在寝室，大约是上晚自习去了吧。

季岫轻轻叹了口气，掏出钥匙转动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后季岫便径直往里走，她并没有开灯的打算，只想赶紧收拾完东西便赶回教室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天际的乌云积压到了一个临界点，一道闪电自天上突兀劈下，一闪而逝的电光从阳台窗口映入到室内。

季岫被这道电光吓了一跳，当她将视线移向窗口，往前看时才发现，黑漆漆的屋里竟还坐了一个人。

似要将天地炸裂的雷鸣这时也紧随而来，季岫的肩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那个坐着的人是池蔚。

池蔚的脸一半静静隐在黑暗中，一半被屋外的电光映出了一个晃动的轮廓。

“池蔚？”

季岫迟疑地喊道。

池蔚却并没有给出回应，依旧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样的池蔚与以往实在截然不同，往日的池蔚脸上总带着温煦的微笑，与她相处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现在这个静坐在黑暗中的池蔚，却似笑非笑，神色难辨。

季岫透过窗外模糊的电光，觉得池蔚的嘴角是勾出了一个弧度的，可那与其说是人的微笑，倒不如说是严冬寒石上凝结出的冰痕。

面对这样的池蔚，季岫张着嘴，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僵在原地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阳台外面在第四声雷鸣炸响后，便远远传来人们的惊呼声——

雨，终于砸了下来。

池蔚在雨声响起后，总算有了反应。

她从桌上拿起了什么东西径直递到了季岫面前。

季岫犹豫着接过后才发现那竟然是学校面包房里出售的抹茶蛋糕。

心头一直笼罩着的那股不安便立时如积压了一天的闷热一样随着傍晚的这场暴雨被涤净一空。

季岫轻轻地偷偷地喘了一口气。

原来池蔚是去给自己买晚餐了，之后才一直等在寝室里……

这么一想，季岫的心里既感动又惭愧。

这个时候，晚自习的预备铃也紧随着大雨的步子到来。

季岫见时间已经不早，便对池蔚道：“快要上晚自习了，池蔚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出门吧。”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回到自己桌前，整理出待会要用的课本。

将课本整理出来放进书包里后，季岫便又去橱柜翻找一会儿出门要撑的伞。

谁知那把她依稀记得收好的伞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咦？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是没有带来？”

季岫暗自嘀咕了一小会儿，突然意识到池蔚还在等着自己，于是忙回过头。

却见池蔚早已站到门口，一手夹着书，一手拄着一把长柄伞，正静静望着她。

季岫见此赶紧直起身子，有些赧然道：“池蔚，我好像把伞忘在家里了，待会能蹭一下你的伞吗？”

池蔚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季岫见此连忙背起书包，将门窗关好便与池蔚一道下了楼。

出了寝室楼，见池蔚已将伞撑开，正站在下边的阶沿上抬眸望着她。

季岫于是便赶紧像一只小鹿一样，一蹦一跳避开地上的积水，躲到了池蔚的伞底下。

见季岫已躲入伞底，池蔚也不多言，只沉默着将伞往季岫的方向侧了侧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池蔚原本是右手夹书，左手撑伞，将伞往季岫那儿打后，雨水便全往她右侧肩头倾泻下来，不一会儿手臂便已经湿漉漉一片。

季岫也很快注意到了这点，忙一手环住池蔚的腰，一手扶住她撑伞的手，将伞向右/倾了一小半，开口道：“当心，书和人都要被打湿了。”

池蔚闻言轻笑一声，虽没有拒绝却把伞又往后头移了移，后边季岫的书包正鼓鼓背在背上。

季岫自然明白池蔚的用意，心下感动之余，原本环在池蔚腰上的手便往上攀住她的肩膀，想要替她将臂上沾着的雨水擦去。

然而肌肤甫一相触，季岫便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外面雨冷风疾，池蔚的手臂也是一片冰凉。

若说傍晚回校时候天气闷热还好似酷暑里头，那么此刻在疾风骤雨里碰到池蔚冰凉的手臂，便好似一下回到了寒冬腊月天。

伞外，雨幕绵密。

从伞底望出去，只有两边道上的几盏在风中颤动的路灯，投射出一片惨淡的白光。

而身畔，池蔚只默默撑伞，一路无言。

季岫挽着她一片冰凉的手臂，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一时之间只觉天地茫茫，仿佛只剩了自己一人孤单单独立于风雨中。

又一股夹雨晚风骤然泼入伞底，季岫顿觉遍骨生寒意，浑身一阵冷飕飕，激得她连打了几个寒颤，她于是不由握紧了池蔚的手臂。

池蔚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步子稳而坚定，丝毫不为眼前暴雨所阻，她看上去似乎只是在一个风和日丽天里闲庭信步，与季岫一道闲逛校园。

季岫不由抬头看了池蔚一眼，却只看到她嘴角抿起着一个好看的弧度，脸上却只有一派漠然。

原本已经消下去的不安再一次席卷心头，这一次在不安之余季岫还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惧意。

这让她浑身愈加发冷，季岫只得更加用力地挽着池蔚，似要把全身力气都压在她身上，生怕一眨眼之间池蔚便会丢下自己，随着这漫天风雨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幸而寝室楼离她们所在的那幢教学楼并不遥远，走了一会儿后便见前方的雨帘中出现了一排排明亮的灯光。

这个时候已近晚自习时间，走廊上早已没了喧嚣人声，从窗户望进去教室里俱是伏案认真学习的身影。

池蔚在廊下把伞收起，轻轻挥落伞上雨水。楼梯口昏黄的灯光自她发间洒下，在她沾了雨的侧脸上打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季岫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她。

池蔚是真得很美。

旁人在暴雨中这样走来大约只会落得一身雨水，形容狼狈。

而池蔚虽然也同样身沾雨水，举止间却说不出的典雅沉静，即便是在暗沉的灯光下，仍是肤如凝滞，眉眼婉约，教人不由想起那句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

然而这都不是令季岫发愣的原因，季岫呆住只是因为她敏感地发现池蔚真得变得不一样了。

那种在疏离冷寂与温雅清和间的切换令她感到心悸。

刚才在寝室里的池蔚或许并不是她的错觉，就像站到教学楼走廊里的这一瞬，池蔚在雨中的那种冷漠便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贯的温婉雅致。

季岫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害怕和惶恐，她不清楚池蔚这种变化的原因，但可以想见的是这绝不是什么值得乐观的事。

特别是就目前而言，池蔚只在她面前流露出了那让她心悸的另外一面，季岫实在很难因此感到荣幸。

季岫一直以来性子都有些过于冷清，池蔚是她仅有的仅凭一面就生出好感的，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季岫并不想失去与池蔚之间的友情，可现在她却被一种随时会失去的不安包围着。

就像在这座安静的教学楼里还下着另一场暴雨，雨幕横亘在她和池蔚之间，让她渐渐看不清池蔚原本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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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