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莫萧生了一场病,家里人忙上忙下照顾了一个礼拜,在她病好的时候,刚好赶上了莫川他们区统考——考前那几天,他被杨君婷赶到了霍景流家里,吃喝拉撒睡全在那儿,高中上了两年,杨君婷还在做着“儿子上清华北大”的春秋美梦,固执地认为莫川脑子聪明,学习不好只是因为不认真。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但莫川就是个被磨平底部的陀螺,不管用鞭子怎么抽也转不起来——那块被磨平的地方,叫“上进心”。
霍景流糟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玩游戏的莫川,好心好意地提醒他:“明天学校有补课。”
明天就是周六,莫川不耐烦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拖了个长音回答他:“知道了——”
补课是学校统一组织的,教育局命令规定学校不准私自补课,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的学生和家长甚至还发愁报不到班。补课老师都是从高三调的“金字招牌”,学生们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张招牌”、“孙招牌”、“李招牌”……
刚上完课,莫川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孙招牌”刚才把他的卷子摁在黑板上,痛心疾首地把以莫川为代表的一群“差生”批了一顿,把少年人强盛的自尊心贬得一文不值,仿佛恨不得将他们踩到泥里去才好——他们是大班制,一个班里包含了三个小班,莫川直接在三个班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当场发了火,一踹凳子就走,吓得后排同学的水杯都掉了,而他竟然还帮人捡起来,顺道说了句“抱歉”。可他的良好教养并没有展现给“孙招牌”一点儿,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门被他“砰”地一甩,和孙招牌头上气得竖起来的三根毛一块儿在风中摇摆。
见他发了火,那几个狐朋狗友也一块儿跟了出去,几个男孩儿并排坐在操场乒乓球桌上吹风。
戚铭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莫川:“来一根?”
莫川皱了皱眉,拒绝了。
“还生气呐?”隔壁班的杨宽从旁边溜过来,搂住了莫川的肩膀,“别气了,看我带来什么?”
他掏出手机,男孩儿们凑了过去,顿时都吸了一口凉气——手机屏幕上亮着区统考的试卷答案。
戚铭拉了他一把,降低了声音:“你他妈哪儿弄来的?”
“买的啊,”杨宽无所谓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行政处三楼的监控不是坏了吗?你忘了?”
莫川:“区统考的卷子就这么放那儿让你偷?”
“犯得着我去偷吗?又不是杀人放火,给点钱什么都有了,”杨宽说,“再说了,就屁大点考试又不是高考,说着‘区统考’不还是自己老师出的卷子?锁进柜子里都已经算高级机密了。”
几个人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抱了抱拳。杨宽非常受用,回了个抱拳礼。
“都是哥们,我就不收你们钱啦,”杨宽说,“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老子这回要把这群‘地中海’的脸打成‘胖大海’。”
“我不要,”莫川说,“要这干嘛?”
杨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刚‘孙招牌’这么损你,你一点儿不生气?”
“生气啊,”莫川觉得莫名其妙,“考不好就考不好呗,我为了打他脸去作弊?拿个好成绩?毛病。”
“再说了,”他从乒乓球桌上跳下来,“我平时考什么样他们又不是心里没数。”
“又没让你全抄,你抄作业不挺在行的吗——”
没等他话说完,莫川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币:“算了吧,我劝你也别动这心思了。去小卖部,走不走?”
杨宽被他扫了兴,正不爽着,阴着脸拒绝了:“不去。”
在他心里,莫川这种行为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假清高。都是烂在泥里的人,装什么逼?
戚铭想要打圆场:“你们要吃啥?我们去帮你们买回来。”
杨宽:“不用。”
莫川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刚好一点的心情此刻又乌云密布。他虽然不爱学习,排名也都是倒数,但每次考试也都是“尽人事听天命”,不会做但态度总要有——作弊这种事,他做不来,撑死平时抄抄作业。
他也没想到杨宽气性那么大,心想自己也不是和他谈恋爱,至于发那么大火吗?难道还要他哄不成?于是莫大少爷眼皮又耷了回去,双手一插兜,走了。
等霍景流回了家,莫川早就躺床上玩手机了。见他回来,他赶忙说:“你快点写作业,写完借我抄抄,我晚上约好了人打排位——”
霍景流:“没门。”
他说完,放下书包,戴上了耳机,把莫川的噪音隔绝在外。
莫川:“……”
他愤愤不平地瞪了一会霍景流的背影,见人确实没有回心转意地意思,便气鼓鼓地下了床,拔了霍景流正在充电的手机,插上了自己的——这是他对霍景流报复的方式。
小学生报复手段并没有引起霍景流一点主意,于是小学生莫川只好怒发冲冠的地洗澡去了。
屏幕上,兄弟群的信息不断跳动着,杨宽还在说着作弊的事情。
他们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大喇喇地聊着怎么偷到的答案,又是怎么买到的,还说什么隔壁班尖子生常年名列前茅就是因为买了答案——聊着聊着,突然有个人问:“会不会有人去举报啊?”
大概是故意说给莫川听的,杨宽回:“要是有人举报了,一看就知道是谁。”
可惜莫川没看见,全被霍景流看见了。
等莫川擦着头发回来,就看到脸色冷若冰霜的霍景流。
他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霍景流心想:“打架,骂街,抄作业,现在都作弊了,你可真能耐啊。”
但他没真的说出来,而是把莫川的手机往前一推,说道:“自己看。”
莫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打开手机把聊天记录翻完了,刚想嘲笑一番这群人的傻逼,突然品出味儿来,脸也跟着一块儿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霍景流看着他。
莫川:“你怀疑我作弊?”
霍景流摇了摇头。
莫川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霍景流说:“还没开考,你这叫犯罪未遂。”
莫川:“……”
他抬起头看了霍景流一眼,后者也同样看着他,莫川感到一簇火从心口烧到了他的大脑,他看到霍景流这副“全世界我最懂”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撕开他圣父的面具,再抽两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我就作弊了怎么着吧,”莫川说,“你管得着吗?”
他本来不想这么说的,或许好好解释一下气氛会好很多——但坏脾气从小伴随他到大,也永远学不会怎么给说出口的话圆场。
霍景流心想:“九年义务教育都教会了他什么?”
莫川的成长轨道以一种离经叛道的奇异姿态与霍景流的背道而驰,两人经常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也从来没想过坐下来好好沟通——而霍景流一直把“把莫川带到好路上”作为人生目标,他就这么努力了十几年,可今天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于是满腹道理和心事,最后缩成了简而又简的三个字:“随便你。”
莫川冷哼了一声,直接摔门而去。
他跑回了自己家,打算考试结束前都不和霍景流说一句话——不,是一辈子都不想说了。
莫萧正在他的房间里玩电脑,见他回来立刻吓得跳下了凳子,可哥哥今天竟然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只是一脸疲惫地躺上了床。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捏住了哥哥的脸。
莫川睁开眼看着她,含糊不清地问:“干嘛?”
莫萧笑眯眯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她斩钉截铁地说:“你又和小霍哥哥吵架了。”
莫川拨开了她的手,翻了个身:“别给我提他。”
于是莫萧爬上床,又爬过莫川的身子,轻车熟路地缩进了哥哥怀里。她一只手从莫川的脖子下穿过去,然后自以为很体贴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吧,哭吧,你的悲伤我来承受。”
莫川:“……”
这小丫头片子到底从哪部狗血肥皂剧里学来的这个?
又他妈不是失恋分手。
莫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莫川的后脑勺——头发软软的,很舒服。她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你是个大人啦,不要老和小霍吵架,知道吗?……”
这话是他妈经常教育他的,莫萧活学活用,有个七八分像。
莫萧还滔滔不绝:“好啦好啦,小宝宝,小可怜,别难过了,有我呢……”
莫川没给她继续演下去的机会,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按,不顾她张牙舞爪的挣扎,闭上眼睛睡觉。
区统考转眼就来了,莫川和霍景流的冷战也已经持续了三天,而他们的考场天南海北,隔了整整一个楼层的教室。
几个商量好作弊的早就提前换了考场,成堆地扎在了一起,刚好就在莫川旁边。
他刚拿到卷子的时候眉毛就突突地跳,偏偏杨宽就坐他后头——“倒霉,”他心想。
结果考试的时候还真的就出状况了。
一个纸团不知道从哪里抛了过来,刚好落在莫川的脚边。他当时正埋头睡着觉,根本没发现这回事儿,可杨宽看到了。他踢了一脚莫川的凳子,见人没醒,又变本加厉起来,直接上手摇了。
而睡迷糊的莫川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一抬头,一转身,问了句:“干嘛?”
他话音刚落,监考老师就出现在他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