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兮禾一直在野战医院当护士,战事进入焦灼状态,赵砚一直在前线,这几日并未见他从阵地上下来。
前线伤员越来越多,医院里的大夫组织新一轮医护人员上前线,前线的医护人员人数不够,后方的人员需要及时补上去。
白兮禾从未真正的直面过生死,当她来到战场上亲眼目睹子弹穿过身体战士倒地气绝后,她几乎傻眼了!
炮火连天,她拿着纱布给受伤的战士止血,炮弹在他们身边炸开,受伤的战士将她护身下,而保护她的战士却失去了生命。白兮禾愣在了原地,她用手捂着早已死去战士身上的伤口,她以为只要捂住流血的伤口,那人就能活过来,可是,战士的身体渐渐的冰冷,最后,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炮火不断的在阵地上爆炸,白兮禾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快速的起身朝着前方跑去,她要去找赵砚,站地上乱作一团,战士们都在死守阵地,伤兵越来越多!
白兮禾被战士拉去救助伤员,她在给受伤的伤员进行短暂的包扎,慌乱中,她听到了赵砚的声音,她看着枪林弹雨下他毫不畏惧的拼杀,她有一瞬间的心安!她转身又去救助其他伤兵,她不求别的,只求能见他一面,哪怕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这满城的硝烟虽不及漫天星辰,但却是我离你最近的一次,不管生与死,你只要站在我面前,不管前方的炮火有多密集,我都不会害怕了!
新一轮的进攻已经被赵燕砚带兵打退,在休整的空隙,赵砚才能坐下来让护士给他处理伤口。
他的胳膊被打伤,炮弹碎片卡在伤口里,身上还有其它几处被弹片划伤。
白兮禾辅助军医给赵砚消毒,消毒水倒在伤口处,赵砚的额头有汗珠落下,他是一个特别能忍痛的人,平时沉默寡言,和白兮禾一起工作的同事打趣她为何会独独看上赵团长这个闷葫芦?她那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她们不了解赵砚,她们不知道他只是面冷心热,他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以前也是一个感伤的人,也会在人面前流泪,有时也会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可是,战争不会因为你是女人会流眼泪就网开一面。
军医割开伤口,用镊子夹出弹片,在这期间,赵砚并没有使用麻醉剂。
在军中,麻醉药和盘尼西林是稀缺的西药,很多受伤的战士急需那些药,绝对不允许将这些稀缺的西药用在他的身上。
在处理完伤口后,白兮禾拿来了干净的军装给他换上,一开始她跟着军医进来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他忍着没有发脾气,在所有的军官都走出去后,他才拉住白兮禾的手腕,呵斥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白兮禾取下口罩,她平静的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你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了?”
“这里是战场,随时都在死人,你要是闲的慌,就回北平去!”赵砚的眼眸黑亮,因生气脸色都不太好。
“又想赶我走?赵砚,我告诉你,我白兮禾从来都不是躲在你庇护下生活的菟丝花,别人能为你做的,我白兮禾也能为你做,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保护,上天既然让我守在你身边,哪怕哪天我真的死了,但至少我还能看见你,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赵砚一向都是好脾气的人,这次他朝着白兮禾发火,可这火却又被她轻轻松松的浇灭了。
赵砚起身将白兮禾抱在怀里,沉默了几分钟后,他叹了一口气,“兮禾,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白兮禾太了解赵砚的脾气了,她站在那里一哭,他所有的坚持都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崩溃决堤。
“赵砚,你别赶我走好吗?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你说你一个姑娘放着安稳的生活不过,非得跟着我过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你说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赵砚并不想白兮禾跟着他过这般辛苦的生活,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白兮禾伸手抱着赵砚的脖子,整个人快要挂在他身上了,“在你看来,我跟着你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但在我看来,却是我求之不得的幸运!赵砚,你是我人生可遇不可求的梦,但我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兮禾,你才是我可遇不可求的梦!”白兮禾抬头,正好对上赵砚眼眸里那一抹浓重的深意。
她伸手抚上赵砚的眉梢,眼前的男人是她此生最喜欢的人,虽然身处乱世,但相爱便可抵万难!
温玉绾在五天后见到了徐谨之,他胳膊被打了一枪,军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陆骁带她去医务室时,军医已经给他处理好伤口了,温玉绾知道陆骁带她去见徐谨之的目的是什么?
徐谨之在见到温玉绾和陆骁一同走进来时,他虽是有些惊讶,但也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温玉绾看着徐谨之的伤口还在渗血,她上前问道:“谨之,是不是很疼?”
徐谨之的勤务兵拿起他的军装披在了他的身上,“这点伤不算什么!”
陆骁坐下和徐谨之聊关于西北军回兰州的事宜,在他们聊完后,陆骁直截了当的和徐谨之说道:“我要回北平一趟,谨之,西北军就暂时就交给你了!”
徐谨之知道陆骁为何要回北平,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温玉绾,自从上次一别,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他有千言万语,但最后都未宣之于口!
旷野的风吹的人有些冷,温玉绾站在山坡上看着小镇上的烟火明灯,炊烟缓缓升起,似是父母在为晚归的儿女做夜宵,这样的场景她太过于羡慕了!她痴痴的看着眼前最平常的美景,一时间竟未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在那人站在身侧时,她才发觉!
“谨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她的笑容有些颓废,徐谨之将她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他伸手摸了摸温玉绾的头顶,温和的说道:“这些日子受苦了!”就因为这一句话,她委屈的连眼泪都收不住。
徐谨之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安慰道:“绾绾,绍之平时虽然寡言少语,但他却是良配,他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也不要总是害怕他!”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唯有嫁与陆骁才能救家人于牢狱的难过,还是伤心自己无力抗争的命运。
她不是没有选择,而是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徐谨之将她抱在怀里,这个拥抱无关风月,亦没有男女之情!他抬头看着黑夜,那只有寥寥无几的星空灰蒙蒙的一片。
而山坡下,陆骁注视着他们,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汪清冷的泉水,他知道她的难过,而她又和徐谨之相识,如今也只有他可以让她暂时把所有的难过都发泄出来!
三日后,西北军启程回兰州,陆骁则是带着温玉绾回了北平,温家已经被查封,温玉绾暂时住在白将军家,白将军和陆家有过命的交情,陆司令当年带领区区七百骑兵将身陷围困的白将军救了出来,两人一见如故,多年来两家一直都有来往。
温家的人都在接受调查,两日后就要上法庭,由北平最高法院宣判,陆骁去了马主席办公室。
马主席清楚陆家和温家的关系,在陆骁进门后,马主席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绍之,我知你来的用意,陆家和温家之间的渊源我再清楚不过,可这次并不是单纯的贩卖鸦片,而是上面要打压温氏!”
马主席抬头看了一眼陆骁,接着又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主席,无论如何,温家是被冤枉的!于公于私,我都会力保温家!”
“绍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不是不知道!温家的产业绝大部分涉及军需、军火,上面要动温家,你我也没有办法,弄不好连身将性命都搭进去了!”
陆骁知道温家的事情难办,但是他既然答应了温玉绾,那这温家他必须保下来!
他从马主席办公室出来后,便去了警察署,温家一家老小全部被关在了警察署的监狱,他带着温玉绾一同去了警察署,他们一家人见面,陆骁则是回避了!
温老爷看着自己千辛万苦送出去的姑娘又跑了回来,他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回来干什么!”
温玉绾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三哥呢?”
温老爷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三哥被罢职关在了陆军监狱,这次军火中掺杂鸦片连累你三哥,温家怕是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了!你听爸爸的话,赶快离开北平,走的越远越好!”
“爸爸!我们是被人冤枉的,陆司令一定会查清楚的!”温老爷知道他女儿并不太愿意和陆司令接触。这次,她一定是去求了陆骁,要不然他怎么会来警察署?
陆骁进来时,温老爷也差不多知道他要问他什么了?
“陆司令,小女就拜托你了!”
“温老,麻烦你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写一份材料,明日我会派人前来取!”
“好!”
温玉绾看着父亲,眼中全是担忧!温家落难,父亲的那些姨太太全部闻声逃跑了,树倒猢狲散,家中嫁出去的女儿虽有心相助,但夫家唯恐不及,连沈伯父都和他们划清了界限,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陆骁,那个她百般不愿意承认的未婚夫!
外面的风雪吹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温玉绾并没有坐车,她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陆骁跟在她身后!
大雪在灯光下密密集集的飘落,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既温柔又清冷。
温玉绾转过身,她在漫天飞舞的雪中问道:“陆绍之,你会始终只爱温玉绾一个人吗?”
大雪依旧落索而下,他们之间隔着一段很短的距离,多年后,温玉绾依旧记得那日陆骁一袭军装在大雪中轻扬而立,宛若凛冬的松柏,矜贵又不染尘埃。
陆骁抬脚走到温玉绾的身边,他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他手心的温度太过于炙热,以至于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温和的语气在温玉绾的耳边回荡,“既许一人之偏爱,缘尽余生之慷慨!”
“我不能答应你立马就喜欢上你,但我可以试着去爱你,你等一等我,我会努力的!”她低下头不再言语,她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他的!
陆骁笑着,温和的语气让她瞬间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绾绾,我可以等,但你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的……陆夫人?”
漫天的飞雪共邀他们见证这一场久违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