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去那日算来已近半个月了,谢枕汀还是杳无音信,人间蒸发了一般。俞明仙联络了帮里的人在余杭郡一带查探,如燕坊里归他分管的弟子也被动员起来,散落到四处去找人。
甘豆汤毕竟和谢枕汀有一番交情,对找人一事很上心,数他跑得最快,在附近一带翻了好几座山头,可惜都一无所获。
这日甘豆汤和几个兄弟守在入城必经的官道,留意过路的人,也从中找眼熟的江湖人打探消息。
一个上午过去,晌午时在山上搜寻的弟子过来汇报,他们那儿发生了一桩怪事,也真被他们找着了一个人。
“那一带我们都搜寻遍了,正准备收队回来,奇了怪了,一扭头就看到草地里凭空多出来一个大活人,先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看到、听到点什么,只怕大白天撞了鬼了!”
“唔……不知道是不是俞长老要找的人,不好认,瞅着倒像我们自家兄弟,受了重伤,气息很弱,还没醒过来。”
几个兄弟把人从山上抬下来,将他放平在地上,只见这人一身血污,衣衫被剑痕割得处处破损,蓬头垢面的,难怪会被当做本帮中人。甘豆汤俯下身去辨认,瞬即舒展眉心喜形于色,“是了!正是谢少侠!”
*****
谢枕汀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身在如燕坊的客栈。
他只听外边街上的声音便判断出这是什么所在,再看身上的伤也被好好处理过,只是各处都还疼,这些时日来他却几乎适应这种疼痛了。他艰难地从榻上起身,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忽闻外面有一道脚步声踏来,俞明仙推开门走入,抬头见到他一笑,“你可终于醒了。”
谢枕汀抱了抱拳,“小俞,大恩不言谢,此恩谢某铭刻于心。”
“哈,”俞明仙笑了一声,“你还是好好谢谢叶公子吧。”
谢枕汀心下一动,“叶公子……”
“托我们找你,他是给足了钱的,你虽然是我朋友,但我也没亏待帮中兄弟。”
谢枕汀莫名问起:“有镜子吗?”
“做什么?”
“不知道我这脸上的疤看起来怎样?”
等见了面,哪怕叶帛玉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可分别这些时日他一定担心坏了,若是情难自禁想摸摸他的脸、却摸到一块凹凸不平如何是好?
俞明仙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起男人的皮囊了?”
谢枕汀摇摇头,“你不懂。”
“比起身上的伤自然无碍,”俞明仙将心底的疑问一口气全抛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看你身上的伤,真要倒吸一口凉气,江湖上哪儿来如此用剑的高手,是谁?你又怎会和这样的人过招?说实话,我最奇怪的……是你如今怎么还能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这人隐姓埋名就是不想旁人知晓,”谢枕汀摆摆手,“你别问了。”
情知为他之事,俞明仙和丐帮弟子定然出了不少力,也不好敷衍搪塞,可到底牵涉私事,绞尽脑汁,谢枕汀也只能含糊地说一句:“我倾慕天上的仙女,此念神佛难容,王母娘娘用金钗一画,一员天兵受感召从天而降,手执神兵要来降我……”
“什么有的没的?”俞明仙大皱眉头,“罢罢罢,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谢枕汀嬉笑着吹捧俞明仙宽宏大量。
他板正起脸色后说道:“我回来的事暂且不要告诉琬婉。”
“我明白,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这儿仔细将伤养好。”
“我现在与琬婉写封信,烦请你们帮我捎给她,让她和家里人不必为我担心。”
“那叶公子呢?”俞明仙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你的挂念可不比令妹少。”
“叶公子……”思及对方,谢枕汀不由发起怔来。
怎么办?他现在就想见他。
可是……
“还是有劳你为我尽快弄些消抹疤痕的灵丹妙药来吧。”
俞明仙不明白,为什么一说起叶帛玉,这个人就格外在意自己的容貌?是不甘心自己没叶公子貌美吗?
*****
叶沉心只怕是叶家内院里唯一一个没武学根基,又受病体所累,只有一身柔肤弱体的人。但等辜轶回来的时候,他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察觉。
午后日照和亮,春意盎然,他立在院子里为牡丹剪枝,手握一把银剪,不时引动轻巧的“咔嚓”声。
眼前的一株修剪毕,他直起身子把银剪在一边搁下,回头看去,身后已静静伫立着一道高大的人影。
“事情办得如何?”
“十天了,他打不过我,也不肯认输。”
“所以?”
“再继续下去,只有杀了他,这也不是你要的结果,所以我放他回来了。”
“就这样?”
“他身上有些古怪……”辜轶道,“与江湖上常见的长白弟子不同,他在这个年纪已锻体有成,体内真气充沛,本元强固,在门派里应是数一数二的苗子,内功和刀法却不堪一击,只修习了基本的底子。”
叶沉心接道:“长白的内功是速成之道,越往上走越极端,刀法亦偏激狠戾,易引动人的凶性,所以在江湖上行走的长白弟子多亦正亦邪,英年早逝。听你如此说来,他的情形当属有意为之。”
辜轶道:“他师从符真,符真引导了他的独特性,要他做自己的继承人,所以他不会早死,也不会走上偏激极端之路,身上纵有一两处隐患,他日也并非不可拔除。此子心性坚定,数次被我的杀招逼命,却始终不曾动摇。”
叶沉心道:“很少听你会这样肯定一个人。”
“我只说实话,”辜轶道,“同时想告诉你,你忧虑的‘短折’‘邪路’在他身上并不会存在。”
“那又如何?”
“我知道内派门主叶沉心其实并不那么在乎叶家,更不会在乎旁人的眼光和说法。不然此事完全可以让叶家长辈插手,不是有更粗暴却有效的处理方式?”
辜轶忽然抬眼看叶沉心,“你抗拒此事的理由只剩下唯一一个,因为你厌恶……”
叶沉心静静和他对视,波澜不兴。
辜轶的话没说完又笑起来,“既然如此,五年前你来接近我的举动,对沉心公子来说,当真是莫大的屈辱。”
叶沉心低咳一阵,照旧面不改色,“五年前的事我已记不大清了。”
“倒是你这些年一次次提起,分明耿耿于怀,”叶沉心款步向他走来,蓦然一笑,“觉得屈辱的是你吧?大宗师,是因为被我这种人迷惑,还是……被我这个病秧子睡过?”
他看到辜轶眼底一刹有锋芒掠过,对方却立即阖上了眼。
不让自己动怒,最好的方式就是激怒对方。
见他这副模样,叶沉心顿时感到心情舒畅了。
他对这桩旧事信手拈来,轻轻拿起,轻轻放下,转而又若无其事道:“既然都回来了,查探出他的下落,过几天就让人把帛玉的消息递给他,也让他知道帛玉为他都吃了什么苦头。”
辜轶静默片刻,问:“你想如何?”
叶沉心低头将一节残枝从袖口拂落,“再闯一回叶家,这回还是祠堂重地,此罪足够将他逐出钱塘了。”
小叶小谢频道:纯爱高中生。
叶哥哥频道:成年社会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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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