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汀最近的日子过得单调而难熬。
叶帛玉不在钱塘,他的心境便如坐困愁城,为了在等到叶帛玉回来前自己还没给憋疯,只得找件容易消磨光阴的事儿做。想到曾见叶帛玉翻阅书册的动作,就动了为他雕刻竹简的念头,因为是为叶帛玉做的事,他倒也能静下心投入进去。此后就这么日复一日重复着雕刻木简的行为,偶尔拍拍一手的木屑走出去,也是到西湖的堤岸边,遥遥眺望对面属于叶家那片显眼的建筑群,或是到勾栏瓦舍间选一些时兴的话本,回家照着书册往木简上一个个刻字。
谢琬婉的书架和市面上多是风月话本,俚俗易懂,通篇的字他大多都认得,看到那些描摹男女主美貌的辞藻,他手里的刻刀总会不由自主凝顿,思及叶帛玉的脸,觉得这些华美旖旎的词句都适合用来形容他。那些极尽缠绵的情话往往也会触动他的情丝,无端陷入一种空落落的怅惘。
那日恰好刻到一句“他是帕上情丝千万缕,我是笔间心事一行行。我与他若是今生没奇缘,为什么合一副心肝合一副肠?若是今生有奇缘,为什么隔一座高山隔一堵墙?* ”
刻完后他将这支木简捏在手里,直愣愣地看了一阵,最后收进怀里,贴着衣襟靠近胸口的地方。
正巧听闻外头有人来寻,他走出去见到来人心头便一跳,连忙加紧脚步,急奔到对方面前。
先前他托俞明仙帮忙留意叶帛玉的动向,这回对方果然为他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叶公子回城了,一炷香前刚刚渡湖到对岸去了。”
他道了声谢,前一个字还在耳边,后一个字已飘散在风中。
待俞明仙回头去寻,只来得及瞥见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咂咂嘴,摸不透谢枕汀的古怪,只能不痛不痒地点评一句:“长白派的轻功果然厉害。”
谢枕汀的一腔热忱、满心的急不可待却迎来了兜头一盆冷水。
“帛玉师兄说了,他不见你。”
门还是叶家的大门,守在门口的还是上回那个弟子,态度和语气却冷硬许多。
谢枕汀第一反应自然不肯轻信,“是他亲自与你说的?”
“不错,你来过的事我已转告给师兄了。”
“我知道他方才回来,你有必要这么急着与他说我的事?”谢枕汀狐疑道。
那弟子愣了愣,反而扯开嗓子高声道:“这……这不是怕你急吗?”
谢枕汀摇摇头,“我要听他亲自来与我说。”
“我说了,他不见你。”
“那我就在这等。”
这回对方不劝他了,“随你。”
谢枕汀在原地等了整一个时辰,等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是叶帛玉,而是苹末。
谢枕汀见了他下意识也是高兴的,好歹是叶帛玉身边亲近的人。
可对方送给他的却是同样的话。
“公子他不想见你。”
谢枕汀对这话开始疑惑了,“为什么?”
苹末反问:“既然叶谢两家并无联姻的打算,此后也没非来往不可的必要,不是吗?”
“不做亲家,就不能做朋友吗?”
苹末上前一步,离他很近,将声音压低:“公子可还记得自己师从何处?叶家乃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从没有和黑/道中人做朋友的道理。”
谢枕汀嗤了一声,又笑了一声:“我认识的叶帛玉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泥人也有土性,”苹末反将一军,“谢公子不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吗?”
谢枕汀愣住了,一时竟面露无措,嗫嚅道:“我……是,我知道是我不对……”
“他总该给我个道歉的机会。”
“不必了。”苹末说完转身就走。
谢枕汀兀自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一颗心给搅成了一团乱麻,一时咬定了不可能!叶帛玉断不会这么做,当中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一时脑海中又浮现叶帛玉变得冷酷而陌生的脸,他的声音也像隔着层冰:我们不必再见了。
最后自己是怎么从叶家门前离开的谢枕汀都记不清了,小舟驶到湖中心的时候,远处天际一轮夕阳向湖底沉没,抛洒下满湖碎金,似一片破裂的、飘零的秋叶,不远处的雷峰塔沉默而孤寂地伫立在余辉中——西湖边不总是流传着一些惹人伤心的故事吗?
他把那支竹简掏出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扶住额角叹了口气,伸手朝一边垂下去,触及到冰冷的湖水,便将竹简轻轻搁在了水面上。
*出自越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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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