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白牧之在司仪报到自己名字时,稍微整了整衣冠迈步走上领奖台。
印晓灯在台上注视他,心中甚慰:“难得见你这么盛装出场。”
“不能给你丢脸嘛,”白牧之轻哂,“我可是你麾下的兵,忠心不二。”
“别贫了,来戴上。”印晓灯将勋章挂在他脖子上,两人面向台前合影。
白牧之视线一扫,看见曲瓦端坐在詹曼青怀中,眼神亮闪闪地盯着他看。
他朝曲瓦露出灿烂的笑容。
曲瓦正开着黑仔的摄像功能录影,白牧之这一笑瞬间击中了他的心,整只猫忍不住泛起了粉红泡泡。
“咳咳,”詹曼青提醒他,“你矜持点。”
人家一个笑就荡漾成这样,要是以后真在一起了,不得被吃得死死的?
她给曲瓦做思想工作:“我和你爸都支持你们继续发展,但感情这种事是相互的。你记住啊,谈恋爱可以,倒贴绝对不行。”
曲瓦听着心下羞窘,尾巴炸毛:“你们考虑得也太远了。”
他都准备把这份暗恋掐死在心里了。
等轮到为曲瓦授勋时,司仪特意说明曲瓦身体不适,由父母代领的情况。
当曲家夫妻二人抱着猫上台接过装有勋章的礼盒时,全场依旧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曲瓦为了研发新型机甲,不顾生命安危接触畸态兽污染物,其舍生忘死的觉悟令无数人动容。
台下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从前线退役下来的老将领,他们深知自己能够从畸态兽铺天盖地的精神污染中活下来,多亏了新型机甲极强的防御屏障。
此时听闻曲瓦仍在病中,不少人都忧心忡忡。
仪式结束后,曲家父母被前来寒暄的诸夏星官员和将领们团团围住。
他们递了名片,保持着合适的交际距离,却承诺如果曲瓦先生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与他们联络。
要表现出对曲瓦足够的重视,才能尽可能将其留在诸夏星。
这么一个天才机甲工程师如果被父母带回以琳,绝对是国家的损失。
“我替犬子感谢各位关心抬爱,只不过时间不早了,内子身体略有不适,还望各位海涵。”曲舫熟练应付交际场面。
周围人看着詹曼青面带疲惫的姿态,会意地为他们让出道路。
曲瓦想着得趁此机会和父母阐明事情原委,于是给白牧之发消息:“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
白牧之正在跟着塔里科前往印晓灯的办公室,闻言立刻回复道:“明天我去找你。”
他是真的怕曲教授他们一意孤行将曲瓦带走。
“白少校,请。”塔里科打开行政楼最高层的门锁,礼貌地将白牧之迎进来。
印晓灯忙得头也没抬,指指一旁的沙发说:“先坐。”
塔里科为他倒上一杯温热的茶:“加了葛花和蜂蜜,醒酒解乏。”
“有劳。”
他端起茶杯浅啜,清甜的茶水自食管流入胃部,稍稍缓解酒精刺激引起的烧灼不适感。
以往如果有酒局,回家后曲瓦也会煮解酒汤,有时往汤里扔点消食的山楂砂仁,说是对脾胃好。就是味道不怎么样。
他揉揉额角,不知怎么,自打重生后总是会回想起过去的很多细节。
在那些充满杀戮、血腥、尔虞我诈的岁月里,这些回忆仿佛是冬夜旅人唯一的火焰,好叫他的心脏不要完全冷却。
这也是他不顾一切也要想办法挽回曲瓦的原因。
“好了,”印晓灯的声音响起,打碎了他的沉思,“牧之,除了曲瓦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讨论的?”
白牧之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布局:“这里有防监听设备吗?”
塔里科笑笑:“总指挥处所有的安防等级都是最高的,您大可放心。”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白牧之打开光脑,调出一份被标记为“绝密”的文档通过立体投影展示给他们看:“塞缪尔和米甸想暗杀你。”
印晓灯看完文档内容,眉头紧锁:“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塞缪尔对我和我爹恶意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不防着他,早就在他那边安插线人了。”白牧之面不改色扯着谎。
开玩笑,实际上他忙着打仗,哪有那个闲工夫和塞缪尔扯头花。这份文档当然是临时伪造的。
前世,直到副执行官米甸联合他那一派的官员夺取了实权,塞缪尔带着亲卫如疯狗般到处追杀他,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往日不学无术、酒囊饭袋的草包形象多半是装出来的。
他韬光养晦几十年,就是为了将所有涅伊特的后裔赶尽杀绝。
这人已经疯魔了,他对涅伊特的感情到底是痴心还是畸形的占有欲,旁人很难评价,但就他做的这些事来看,足够他在监狱里待到入土。
印晓灯点头,双手交叉放在唇边思考片刻:“我相信你,多做防备总没有坏处。”
她总是能够冷静地处理突发情况,即使听到有人要杀她,语气中也察觉不出任何愤怒或者仇恨情绪。要知道连塔里科都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印姐,我有个想法,就是有点冒险,你听完再决定要不要采纳。”
“说说看。”
……
他们密谈至深夜,白牧之才匆忙回宿舍歇息。
*
第二天,白牧之亲自开着悬浮车前往使团下榻的酒店接人。
他预定了河洛城中心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包厢,邀请曲家夫妻共进午餐。
曲舫和詹曼青带着曲瓦走出酒店大门时,就看到泊车位停着的一辆流线半弧形银色悬浮车,以及靠在车门上玩光脑的俊美青年。
白牧之今天穿着深灰短风衣,内搭一件浅米色高领针织毛衣,一身的暖色调衬得整个人都柔软起来。
他很快注意到夫妻二人,收起光脑挥挥手,面带笑意迎过来。
“艾柯,不得不说你眼光还是好,小白这样万里挑一的帅哥,妈妈看了都心动。”詹曼青悄悄和曲瓦说。
“……”这话要是被他爸听见还得了。
曲瓦昨晚睡前已经和父母坦白了这段时间的事情。
他们都是心思比较细腻的人,也就曲舫稍微粗犷些,可一旦碰到真正在乎的事情他也会很容易感同身受。
说到最后,两人一猫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又互相安慰,哭累了才休息。
因此曲家夫妻直到现在眼睛还有些浮肿,白牧之非常体贴地没有多问,为他们打开车门。
白牧之开车时,放了一首之前在曲家经常听的钢琴曲。
詹曼青立刻听出来了:“这首歌……是艾柯最喜欢的曲子吧。”
可能是她在怀孕时经常放,曲瓦出生后听到这首曲子就会高兴,即使前一秒还在哇哇大哭,下一秒立刻雨过天晴,笑得眼睛都弯成小月牙。
“我向你求婚时也弹了这首歌。”曲舫怀念地说。
这是一首轻快又不失温柔的钢琴曲,曲瓦静静听着他们谈论从前的事情,尾巴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晃,心情非常愉悦。
白牧之的车里存的全都是他爱听的歌。
到达餐厅后,服务员将他们引进包厢,每个人座位前都有电子菜单,点开菜名后会显示出这道菜的立体影像,旁边清晰标注着配料和食材成分,还有其他顾客的口味点评。
“腌笃鲜,这道艾柯爱吃……噢,忘记你现在吃不了。”詹曼青点菜中途又意识到这件事,有些难过。
曲瓦安慰她:“妈,没事的,等我的仿生义体做好,和正常人也没有太多不同。”
仿生人用的是最先进的生物材料技术,五感都可以进行模拟。
“也对。”詹曼青又被哄顺:“什么时候做好啊?我和你爸下周就要回去了。”他们都是以琳星中央科学院的院士,手里带了不少博士博后,几个科研项目都离不开主事人。
曲瓦看了眼罗温发给他的订单取货时间:“下周六。”
“那正好!我带你一起去调试出厂对接。”
詹曼青可是数字生命方面的专家。
白牧之心想,前世印晓灯被暗杀是在下周三,争取两天之内把事情安排好,不耽误和曲瓦去取义体。
等菜的途中,白牧之和曲家夫妻认真道歉:
“我也是临时才得知曲瓦病危的消息,事急从权,没能及时征询二位的意见,我实在是深感抱歉。”
“这哪能怪你?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詹曼青安慰他,顺便瞪了曲瓦一眼:“要怪就怪艾柯,他瞒了我们这么大的事儿,什么都不和父母商量。其实我们反倒要感谢你,小白,要是没有你,我和艾柯如今连面都见不着了!”
曲舫附和道:“没错,小白,听说你下了战场拼命赶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白牧之挠头:“我们之间哪还用说谢?”
说实话,要不是曲家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使他拥有一个温暖和平的童年时期,自己说不定早就长歪了。
“其实当初离开诸夏星,我和印首席提过是想把你一起带走的。”曲舫面带愧色:“可是她说准备让你加入机甲特种队,我们便没有强求。”
白牧之比曲瓦大三岁半,曲瓦12岁左右离开诸夏,白牧之当时已经过了16岁生日,按照共和军的入伍要求来看,确实已经达标。
这件事印晓灯是和他说过的,他当时年纪小,好不容易有了家,又要面临别离,难免会陷入低沉情绪中。
印晓灯便承诺他,若有朝一日共和国能够成立,便放他去以琳找曲瓦。
谁想到没等几年曲瓦便独自回来了。
白牧之感慨地摇头:“你们去以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未曾有过怨言,真的。”
曲瓦要治病,要疗养,和平星是最好的选择。
小黑猫从詹曼青怀里跳出来,轻轻一跃,又窝进白牧之怀中。
他说不出太煽情的话,但他心中涨满了复杂又温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