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映雪的视线不由得朝三楼看去。
她从未上过三楼,那里是梁昱舟的房间,现在她能够找的地点,也只有这里了,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也只有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和盘托出了。
常映雪来到三楼,梁昱舟的房间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他的这间房间是斜屋顶,上面有一顶天窗,清晨的阳光从天窗射向地板,一室暖阳。
可常映雪却无比紧张,手心溢满了冷汗。
房间的布置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书桌,和一个床头柜,一眼看过去,整洁干净,缺少了几分人气。
常映雪来不及多想,先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就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本子是全新的,一个字也没有。
打开衣柜,更是空空如也,仅仅挂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而已,一眼看去,就知道这里不可能藏什么东西。
最后便是床头柜,第一层抽屉里放了一盒烟,和一盒火柴,还有一个打火机。
第二层放了些文稿和几本闲书,常映雪翻看了一下,并无什么不妥,都是与他工作相关的,有茶厂的,有银行的一些往来文书。
这些文稿下面是一个铁盒子,上面斑斑点点的有些锈迹,但还能看的出来是黄油曲奇的包装。
常映雪倒是有些意外,他不是一贯不喜欢甜食吗,怎么会那一个曲奇饼干的盒子来装东西。
打开铁盒,里面的东西让她既惊喜又意外。
那支红梅发卡和那把刻了编号的手、枪竟然都在里面。
这是常映雪所没有想到的,或许,梁昱舟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他对她完全信任,从不设防。
可终究,她还是要离开的。
常映雪暗自神伤,把发卡和手、枪放进口袋里,盒子底下是一张牛皮纸,下面软软的,很显然,还藏着什么东西。
她把牛皮纸拿开,下面竟是一块手帕。
一个大男人竟把一块粉红色的手帕小心珍藏,这其中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吧。
常映雪的手微微颤抖,打开手帕,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楼下竟传来了吴妈的声音。
“常小姐,早饭准备好了,您是在楼上吃,还是下楼吃?”
常映雪吓得手一抖,急忙应道,“我在餐厅里吃,马上就下来。”
她慌忙将手帕叠好,盖上牛皮纸的瞬间,似乎是瞥见了手帕一角的白玉兰花。
将铁盒盖子盖好,抽屉复位,常映雪心跳加速,快速出了三楼的房间。
她把发卡和手、枪藏在自己房间里,这才转身下楼。
“常小姐,感觉好些了吗,我做了些清粥小菜,你看合不合胃口,要是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做给你吃。”吴妈站在楼梯口不停地张望着,见常映雪下来,这才开口道。
“我才退烧,也没什么胃口,吃些清淡的就好。”
常映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刚才实在太过紧张,现在心跳都还没有平稳下来。
她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一碗稀饭放到面前,搅了半天也没喝下去一口。
吴妈实在看不下去,便道,“常小姐,要不你加点萝卜干子在里面,这样吃起来不会那么寡淡。”
“好。”常映雪就着萝卜干吃了几口稀饭,便又没有了胃口。
此刻的她正想着该怎么样避开吴妈,顺利离开这里。
“我不想吃了,家里有什么水果吗,你去洗一些过来。”
常映雪找了个借口,起身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坐。
“我早上才洗了些苹果放在茶几上,我去切好再端过来吧。”
吴妈急忙跟上前去。
“不必了,有梨子吗,我喉咙不太舒服,想吃梨子。”
常映雪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说道。
“有的,我这就去洗。”
吴妈转身进了厨房,常映雪回头看了看,确定她已经进去以后,用水果刀迅速割断了一旁的电话线,然后将断了的线踢进了沙发下面。
等吴妈端着洗好的梨子出来的时候,却见客厅已经空无一人。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只是默默地抱怨,这位常小姐看上去通情达理,实际上还真有点难伺候。
不一会儿,吴妈正在厨房洗菜,却听见常映雪在唤她。
“吴妈,吴妈……”
吴妈急忙停下手里的事情,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转身出去。
“常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常映雪正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肚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肚子疼,刚才就觉得不舒服,上去一看才知道,是来了月事。”
“那我去煮些姜糖水过来给你喝。”
“我要吃止痛药,我每个月都吃的,这次刚好吃完了,你去药房帮我买一盒回来。”
“可是,梁先生昨天晚上特别叮嘱过,说让我们两个都不能随便出门,要我在家照顾好你。”
常映雪心中暗道,这哪里是照顾,分明就是监视,原来梁昱舟表面上不讲,暗地里还是想要限制她的自由。
常映雪佯装不耐烦地说道,“我都快痛死了,你还讲这些。这样吧,要不然你打电话给梁昱舟,让他派人送过来。”
吴妈不敢怠慢,急忙去打电话,可是拨了几遍号码,发现都没反应。
“奇怪,今天这电话怎么好像都拨不出去。”
“怕不是又是线路出了问题,以前也经常这样。你去隔壁冯太太家打吧,顺便再给电信局打一个,叫他们派人来看看,怎么线路老是出问题。”
常映雪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看起来十分痛苦。
“可是……”
吴妈时刻记得梁昱舟的话,不敢迈出家门半步。
“可是什么,你自己想想,要是电话打不通,万一梁先生要找我,却又找不到,等他回来肯定又是要发一通脾气的,你就是去一趟隔壁,又不是出远门,至于胆子小成那样吗?”
眼看着常映雪都已经痛到直不起腰了。
吴妈转念一想,常映雪说的不无道理,这位小姐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梁先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那好吧,您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吴妈慌忙地出了门,常映雪看着她慌慌张张一路小跑的背影,心里十分内疚,对不住了,吴妈,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骗了你。
常映雪听到隔壁的门铃响,紧接着吴妈和隔壁下人对话,等到听不见声音,她觉得差不多是吴妈进去打电话了。
这才迅速从身后的沙发垫子后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包,拿下衣架上的宽檐遮阳帽戴在头上,闪身出了门,朝巷子口跑去。
还是忍不住,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栋房子。
那里承载了属于他们的,短暂而又美好的一段时光。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不舍,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的呢?
她也不知道。
只是一个人漂泊太久,生活太苦,想找个人依靠,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停歇,现在美梦一场终是醒了,她也该继续前行的脚步。
不是没有动摇过,常映雪曾经要放弃买船票去国外的计划,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一个没有了家的人,去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或许可以为更多人的幸福去做点什么。
常映雪不敢多做停留,抬手压了压帽沿,快步朝巷子口走去。
不一会儿,她挤上了路过的一辆电车,就这样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
梁昱舟坐在办公桌前,放下手中的报纸。
今天一早,几家报社的头版头条都刊登了关于王连胜贪污,中饱私囊的新闻。
可以预见,此刻的王连胜一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自顾不暇了。
“大哥,刚刚打探到的消息。”
郑耀坤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王连胜已经收拾东西,准备晚上就登船出海了,这一去,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那些洋人最反感的就是内部贪腐,他这次即使回去了,也不会再被重用了。”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能留他一条狗命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梁昱舟倒是毫不意外地冷声说道。
“大宅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按照你的安排,已经把运往丰城的货被劫的消息散布出去了,估计不出今天,那些供应商和债主就会把整个梁家给围得水泄不通。”郑耀坤道。
“很好,密切关注那边的动向,很可能成败就在这两天了。”梁昱舟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远方。
八年了,忍辱负重,小心布局,终于就要有结果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
等尘埃落定,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挽回常映雪的心。
昨晚一时情急,说了太多不该说的,看她垂泪的样子,那泪珠滴落的瞬间,仿佛颗颗落在他的心头,灼得他生疼。
转念一想,绝情些也好,万一这次他输了呢,至少常映雪可以离开的潇洒一点,不至于为他太过伤心,最好早一点把他忘掉,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打乱了梁昱舟的思绪,他接起电话,却被电话那头吴妈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梁先生,不好了,常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