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舟把筷子递到常映雪手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清汤光面,简简单单,吃到嘴里,暖胃又暖心。
“好吃的。”常映雪点了点头,是她喜欢的清淡口味。
“这几天我先叫吴妈过来给你烧饭吧,要不然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还指不定怎么凑合呢。”梁昱舟也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一个人烧饭太难了,烧多了吃不掉,少了又烧不起来。”常映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以后有你在的话就好了,两个人总好过独自一个人。”
“放心,以后只要我有空,都会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梁昱舟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样的感觉在妈妈去世以后便没有了,从前养父木讷,只叫他死读书,很少关注他的内心,后来漂泊在外,更是没有好好坐在桌前吃一顿饭的机会。
如今终于有人愿意等他回家吃饭,梁昱舟只觉得付出再多,都值得。
吃过早饭,梁昱舟起身出门,常映雪将他送到玄关处,亲手递上外套。
“要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出门,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临出门的时候,梁昱舟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我记住了。但是,你能不能把我的发卡还给我?”
常映雪试探着问道,昨晚情急之下,梁昱舟怕她被人看出破绽,将发卡摘下藏在自己身上,如今既然危机接除,她还是要将发卡拿回来才是。
“其他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唯独这个不行,拿东西太危险,还是我暂时替你保管吧。”梁昱舟虽然没有点破,但他知道那是常映雪与人联系的信物,若是还给她,万一被杨前理那群人搜查出来,不管是谁,怕是都救不回来了。
“可放在你那里,也是个麻烦事,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事已至此,我既然与你在一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了。”梁昱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相信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带你走的。”
常映雪望着他出门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自然是相信梁昱舟的,只是不知道他还需要多少时间,她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郑耀坤的车子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只不过这一次他学聪明了,默默地站在车旁抽完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也不敢过去敲门。
“杨前理那边怎么样?”才坐上车,梁昱舟便开口问道。
郑耀坤眼角余光看了看他,果然神清气爽,连说话语气都缓和了几分。
“昨晚你们走后,他又派人把美华饭店和周边都搜了一遍,没什么收获,不过我找的线人连夜就给他透漏了风声,他带着人去扫那几家烟馆了。”
“那就好,继续派人盯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汇报。”梁昱舟听完,稍稍放心了一些。
“还有赵景华那边,你也派人盯着点。”
“大哥,你不会真的要……”郑耀坤语气中透着些许担忧。“咱们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你要是再动手的话,我怕很快就会查到咱们头上。”
“所以,我要你派人盯着他,伺机动手。”
郑耀坤知道,梁昱舟这个人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一趟老宅吧,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家里一定热闹极了。”
“不去那几间铺子了吗,已经到了收租的日子。”郑耀坤提醒道。
“不了,那几家烟馆的地址很隐蔽,除了梁京江以外,只有我和他的几个心腹知道,如今被查抄了,他怕是会怀疑到我头上,我要去探探风声。”
梁昱舟手指轻敲着膝盖,心里暗自盘算着。
他曾经帮梁京江处理过一些烟管里的事情,后来便没有再插手,梁京江其实是有意将这见不得光的生意交给他的,但被梁昱舟拒绝了。
他虽然做事狠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梁昱舟心里却是清楚得很,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
梁京江这算盘打得好,光明正大的生意都给自己的小儿子,那些个肮脏龌龊的,上不了台面,要掉脑袋的事情想要推给他,他还没那么傻。
只是,他眼下为了转移杨前理的注意,只能想到爆出烟管地址的下策,这样一来,梁京江很有可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但为了常映雪,他心甘情愿。
“杨前理那边真的不要紧吗,我怕他会怀疑到你头上。”郑耀坤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就算怀疑我也不要紧,总不会把昨晚的事情自爆出去的。他要是真的说自己昨晚亲手把嫌疑人放走,那才是真的愚蠢到家了。”
梁昱舟并不怕他怀疑自己,只是他与杨前理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昨晚那么多人在场,人多嘴杂,他一定不想更多人再知道事情的细节了,怕是要找一个他手下的倒霉蛋做垫背的,把所有的失误都扣到那个人头上。再说了,他以前没少拿咱们的好处,没少帮咱们办事,有不少把柄在我手上,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去什么的。你有时候就是胆子太小了,他对我们来讲无足轻重,不用过分担心。”
郑耀坤点了点头,“那我就继续派人盯着他吧。”
对于梁昱舟来讲,眼下最该考虑的,是该如何应付梁京江那边。
他今天出门不算太早,梁家的早饭时间已经结束,梁京江几个得力的手下也都在,这场面在大宅里倒是不多见。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梁昱舟一进门便对上了几个并不友善的目光。
他却并不以为然,一贯地吊儿郎当。
“你怎么来了?”
梁京江看向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不太好,便又继续道,“今天很闲吗?”
“早上没什么事,就想着昨晚和杨前理的事情已经搞定,还是当面跟您说一声比较好。”
梁昱舟并不忌讳,直接说道。
“嗯,既然来了,你也坐下来听听吧。”
梁昱舟也不客气,大喇喇地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如今码头那边资金迟迟不能到位,烟管的生意算是能够补贴弟兄们的日常开销,现在好了,烟管也被查抄了,眼看着大家就要喝西北风了,你们平日里就没得到一点风声吗,不是才和巡捕房那边修复关系?”
梁京江把目光投向梁昱舟,意有所指地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梁昱舟反问道,“我不会是在场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吧?”
言下之意便是梁京江没把他当成自己人,误打误撞才得到消息。
在场几个人都面露尴尬,梁京江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半夜里的事情,我上哪儿找你去,说知道你又在跟哪个女明星鬼混?”
“昱舟,是这样的,巡捕房从上面空降了一个队长,这人六亲不认,难搞得很,昨晚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连夜就带人把场子给抄了,搞得大家措手不及。”
讲话之人是跟在梁京江身边十多年的赵振明,一直都在给他出谋划策,是个军师般的人物。
梁昱舟心中暗道,这个杨前理还算聪明,和自己预料到也差不多,他是收了梁家好处的,自己不会亲自出面,把这个消息提供给新来的队长,自己既立了功,又不用得罪人,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摊在他身上只怕会做梦都笑醒。
“你大名鼎鼎的赵师爷都搞不定难过的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咱们中间一定出了内鬼,梁先生做事一向谨慎,知道这笔生意的人不多,要想泄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有人忽然开口插了一句。
梁京江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梁昱舟身上,疑心一旦产生,就不会那么轻易消退,他曾经以为这个儿子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给他一点好处便会对自己忠心不二,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充满了野心,有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
对于“内鬼”二字,大家都比较忌讳,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说的没错,这两年我身体不如从前,大部分事物都交给了梁天放,他那个孩子天生善良,不会对人放狠话、做狠事,以至于有些人以为我梁京江老了,想要取我代之了。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有那些小心思的人趁早死心,我梁京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忌讳的就是背信弃义。你们回去最好把手底下的人都好好查一查,别等着被我揪出来,到时候你们自己被动。”
梁京江停顿了一下,见众人没有意见,便继续道,“从今天起,振明你全力帮助昱舟,早日让我们梁家的事业振作起来。”
“是,梁先生。”赵振明毕恭毕敬地答道。
梁昱舟笑了笑,这明摆着就是不信任他,那些个生意才交到他手上几天,就硬生生地插个人进来,看来对梁京江来说,一个外姓人,比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还值得信任。
一个年轻时就抛妻弃子的男人,竟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忌讳背信弃义,实属可笑。
“那就拜托赵师爷了。”
“这是哪儿的话,昱舟你年少有为,这些年做了那么多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才回来没几年,梁先生就这么放心地把生意交给你打理,这不知正说明你的能力不用质疑吗?”
梁昱舟冷眼看着他,这哪里是夸赞,摆明了就是嫉妒,暗讽他半路杀出,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血缘关系,轻松上位。
这个赵振明是梁京江年轻时就开始资助的孤儿,这么多年一直鞍前马后跟在他身边,无非就是想要在梁家分得一杯羹,梁天放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不想奢求太多,梁天放吃肉,他能喝汤就行,可谁知道几年前梁昱舟这个私生子忽然回归梁家,他无形之中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危机感自然也就随之而来。
“这我可不敢当,这些年多亏了在座各位的鼎力相助,昱舟才能有今天的成绩。”
一个嫉妒,一个自谦,高下立见。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梁京江一句话,结束了这场即将剑拔弩张的对话。
“昱舟,你留下来,我还有话对你讲。”
梁昱舟正要起身,却被叫住。
重新坐下来,他帮梁京江的茶杯里斟满了茶水。
碧绿的芽尖随着水流在杯中上下翻腾,一如这对父子之间,似是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