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我有急事找你。”
有人还在沉睡着,封明竹知道自己吵不醒他,但他来找屋内的人时还是选择站在了门外,用灵力传音。
林致桓刚从外面回来,正坐在床边的扶椅上小憩,当听到师弟的传音后,他睁开眼,侧过身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见他仍安静地闭着眼,连发丝都没动过,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怎么了?”
“是郭兆哥来找你了。”
“他怎么来了?”
“还带了这个。”
看到封明竹拿出的东西时,林致桓的眉头蓦然一皱。他认出了这是他在刚学会画符时为母亲亲手所制的玉佩,上面有一道安神符,对林续因来说心意大于用处,她一直悉心保存着,平常戴在身上很少会拿下来。至于郭兆,他幼时在街头被人捡回,于林家侍奉多年,是看着林致桓长大的,又比他大不了几岁,二人之间颇有些兄弟情谊。
一人加一玉佩,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有十分要紧的事了。话不多说,两人随即去找郭兆,想要了解他此来的详细目的。
见了人,林致桓看到他一身脏污,鞋边都有点磨破了,心中更是不安。郭兆一看到他人来了,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呼吸急促地说:“林家,林家出事了。”
听到这话,林致桓内心难免惊慌,可他还是先按住了自己纷乱的心绪,扶稳了郭兆让他慢些把事情都说清楚。事情本身并不复杂,郭兆镇定下来后将思绪一捋,很快就把整件事的经过讲了个明白。
不久前林家遭人袭击,来人身份不明,目的亦不明,只知是两位修为不低的修士。林致桓的父母可不是面对修士便会任由对方宰割的寻常人,二位见来者不善,便与人缠斗了起来。双方出手凌厉,都大有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意思。
可惜的是,最终那两位不敌来人,家中的仆役们又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最多有些拳脚功夫,自是难以挽回危局。万幸,两方交手期间,大部分的仆役们都被遣散,各自逃生去了,对方也没有要杀那些人的意图。
林氏夫妇败下阵,无法再反抗后,那两名修士竟未就地把人杀了,而是准备将人带走。那时留在林家的还有像郭兆这样受过林家恩惠,临危也不愿离开的几名仆役,这些人本来都是要被灭口的,好在有那二位家主以利相求,令他们的性命都暂时得以保全。
不过这些人后来也都被一并带走了,人一多,行路的速度就不免会受到影响。那两人又没什么好的办法,就只能徒步催着这群人一起赶路。
路上,林续因趁人不备与丈夫配合了一手,让郭兆成功出逃,并将随身带着的玉佩交给了他,让他去找人帮忙。此前,他在林家从两位家主口中得知了林致桓的下落。逃跑前,他又听两位说起过他们路过的一座山名叫武磐山,一行人正朝着西北方向行进。
距得到林致桓传回家的消息已有数月,郭兆并不确定他近期是否还在明幻宫,但从当时他所处的大致位置来看,去明幻宫找人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快且最值得信赖的途径。
“师兄,那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去救人!”林家人待封明竹一向很好,他听完这些恨不得马上出发去把人救出来。
“慢着”林致桓拦下他的脚步,然后问郭兆:“兄长这一路来,没有人跟着?”
“没有”郭兆摇头说,“我想或许是两位家主想办法把人拦住了。”
“那出事那天,我师傅和师兄师姐都没有现身吗?”林致桓又问。
郭兆再次摇头。
“那么当时你可有见到过双方交手时的场景,或是发现现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思考过后,郭兆答:“那时我们虽然没有离开林家,但出事后就都躲了起来,没敢靠近了看。至于特别的事,我印象里似乎也没有,全程都只听到有人在打斗。”
“好,辛苦兄长了。你先在此稍作歇息,我去给你取点茶水吃食来,之后我与明竹还有些事情要办,完事了再来找你,今日之内我们定会动身。”
封明竹随林致桓走开后问他:“师兄问那些话是?”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你还记得我爹娘曾托人在家宅中布下防御阵一事吗?”
“记得……对啊,方才听郭兆哥的意思,在那样危急的时候这个阵似乎并未被启用,这就很不合常理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人交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阻碍了我爹娘开启阵法。还有他能一路找到我这件事……”
“师兄是觉得太顺利了?”
“嗯,这样说虽然有点像我不盼着人好,但我以为我们还是要对此事保留一些疑问。比如我见他的衣鞋虽有破损,可以他从怀州至武磐山附近再转向此地所需的路程来看,那样的磨损程度还是轻了。且他向来节俭,他那身衣物我记得不错的话,他已经穿了很多年了。”
“那郭兆哥有可能是向我们隐瞒了什么吗?”
林致桓顿住脚步,忽然问:“你见过他向人扯谎的样子吗?”
“没有。”封明竹摇头答。
“我见过,一下子就能让人看穿,他天生不是适合说谎的人,刚才回答时我也看不出任何问题。所以我对这事只能存疑,救人的事还是要做的。事情关乎我爹娘,我没法耗费时间去仔细查证,只能让你帮我一起同时去做这两件事。”
“好,我听师兄安排。”
自吕泽城一行结束后,秦孟珏知道了聚魂丹的作用,便没日没夜地钻研起了解法。同时,她还要抽出空去观察祁宁的状态,确保他的魂魄未在短期内被聚魂丹所吞噬。
后一件事有姚柯相助,能让她少费点力。至于前一件事,她的大师兄叶文璟尽管因师傅张末仍未出关而需要负责处理岛上的事务,但也会分出时间来和她一起探讨解药之事。再加上岛上不乏有能之人,两头都能帮她分担些,所以起初她做事还算从容有序。
可后来有一门派的掌门携派中数人来访,说是来向明幻宫及铃音岛要个说法,事情就变得麻烦了起来。这件事的起因不算太出人意料,叶文璟在得知崇明派给出的聚魂丹来源后便在心里做了点准备。那位掌门有一爱徒,极为看重,可这徒弟却无意中在外被人下了聚魂丹,待人彻底被丹药所侵害后才查到下药之人竟是出自铃音岛,这便召了门派中人前来讨要公道。
但此行的结果未能如那掌门所愿,原因在于他只带了徒弟,能证明其确实身中聚魂丹,但并未抓到那位出身铃音岛的下药者,没有铁证可用以问罪。叶文璟在面对这群人时紧抓着这一点不肯松口承认罪在铃音岛,那掌门当然也不会罢休,双方因此争执不下。
等到后来,那掌门似是认定了叶文璟等人是在强行撇清罪责,怒意上了头,见在场的铃音岛之人不多,且岛主也没现身,便想仗着己方一行人的修为实力强迫叶文璟代表铃音岛认下这份罪。好在两方还没真的打起来时,余容卓就闻讯而至,替人镇住了场面。
有沉影岛岛主的名声在外,那些人不敢再用强,但也不愿就此无功而返。双方维持住了表面的和气,几经磋商,叶文璟表示若铃音岛有了聚魂丹的解法,必会告知对方并替掌门之徒解困,此外如再有人被害可于丹药完全起效前送来此地,会有人帮忙压制药效。而关于这位掌门所说的那位下药人,倘若他能将人捉住押送于此以证明他所言属实,那这件事便还能再商量。
解决了此事,叶文璟没有松懈下来,他随余容卓一起去找了另外两位岛主。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后,他向三位前辈请了准,要来了一些别岛的弟子,连同姚柯和铃音岛的部分人一起外出,分头找寻参与下药之事的人的踪影。铃音岛的事务则交由岛上的一些前辈代为处理,有代行宫主之职的庄宴发话,那些再怎么不喜理俗务而只顾自身修行的老前辈也难以推拒。
叶文璟认为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孤例,既然有人要往铃音岛或是说明幻宫的头上泼脏水,那么接下来一定会有更多类似的事情出现,他们不能再等有人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却还用同样的方式让人离开。终有一日,会有人带上足够的证据,这盆脏水大概是很难躲过了,明幻宫需要提早备伞,哪怕是把漏伞。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找到泼水的人。
这下,秦孟珏没了两位师兄的帮忙,岛上的弟子又显见地少了,她便忙碌了许多,从容之态是淡去了不少,但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还是条理分明的。
听闻林致桓二人来找她时,她知这两人定是有要事,便托人传话让他们稍等,自己得了空就来。等见到人,她张口就问:“他人醒了?”
林致桓知道她说的人是谁,想到自己出门时那人的状况,心中苦涩,嘴上却没忘了这次来的目的。他答:“还没。我与明竹来是想请你帮着引见沈道友,我有事相求。”
“你找沈祎言什么事?罢了,我现在带你们去找她,具体的事路上再说,能不能见着她人我也说不准,看你们运气了。”
“多谢,有劳。”
三人快步赶着路,林致桓把他家里遇到的事以及他找沈祎言的原因说给了秦孟珏听。她听后只说了句:“我尽量帮你们找到她人。”
幸亏沈祎言这一天既没出岛也没闭关修行,秦孟珏带着两人到处询问,最后凭着自己的猜测在勾月岛上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她,她正在那专心试自己新制的符咒。沈祎言见到好友当即就拉人寒暄了起来,秦孟珏及时止住了她的话头,让林致桓说明来意。
一听确实是件要紧事,她便马上收了闲聊的心思,对林致桓二人说:“你们可算来巧了,目前我手上恰有一对改良过的闲音符,不过这改后的效果嘛,比起我给孟珏的,说实话估计好不了多少,但你们既然来问了,那肯定是觉得能用得上了。”
“是,就是不知我需要用什么才能从沈道友这换来这对符?”林致桓问。
“这个嘛,等等再说,你们先随我去取符。”
三人跟着沈祎言去拿了符,与闲音符一起的还有几张别的符咒,林致桓看她的意思是要都给了自己,没有立马接了,对此不解道:“沈道友这是?”
“按你的说法,你父母修为在你之上,两位既都败于人手,你孤身前去总得多备着点外物好防身不是吗?”
“沈道友思虑周全,只是我都收了不知要如何还这份恩情?”
沈祎言笑着踱步来到秦孟珏身边,伸手搭在她肩上说:“怎么还待日后再说,且先记着,等需要还了你找她就是。”
“什么意思?你要把这份人情送我?”秦孟珏斜眼看着她说。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他欠我的人情我要算到你头上,我找你还,你再去找他还。”
秦孟珏随即挥开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冷淡道:“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疯话?我就是个带路的,别牵扯我。”
沈祎言丝毫不在意她的脸色,回她:“你也说了,人是你带来的,当然与你有关。”
“那也不是这么个算法。”
正打算不再理会人,秦孟珏就被沈祎言猛然按住了双肩,而后见她一脸正色道:“秦孟珏!我告诉你,这人情我是认定了要安在你头上的,数十年一遇的机会,你躲不掉的!”
听了如此无理的话,秦孟珏几乎是震惊的,好半晌说不上话来。林致桓与封明竹无声相视一笑后,接了话:“如此,这份人情我便都记上了。”
沈祎言没去接他的话,只收回手笑着对众人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们还有话可以留在这继续说,或是去别处都行。”
和上次一样,沈祎言又是管自己说完了话就没了人影。秦孟珏自知这是被人赖上了,甩不掉也懒得管了,便与林致桓他们一起回了铃音岛。
回岛后林致桓又私下里拜托了秦孟珏一件事,他将一枚剑形的透明石吊坠交给了她。秦孟珏因炼丹会用到一些灵石,所以知道的灵石种类不少,将吊坠拿到手看了几眼就认出了这是灵犀石。
灵犀石生来晶莹剔透,已知最大的一块也只有常人拳头大小,极为难觅。每一块都有石心,状若白絮,明眼可见。人为地将石头沿石心一分为二后,石心便会看不见了,实际仍存于石中,只有两方持有者各向其中的一半注入鲜血,石心才会重现,转为各自血的颜色。有任何一方未供血,石心都不会出现。
石心再现之时,就是两人的踪迹被紧密相连的时候。灵犀石只有帮助一方感应到另一方下落的作用,起效后坚固到不可为外人所摧且永不离主,除非其主发自真心不愿再用方能损毁,比起其他追踪的办法要牢靠千百倍。一主只可执一石,主死则石废。世人有把它赠予至亲、知交、爱侣的,也有用在爱宠身上的,用途不一但心意相似。
大多数的人会像林致桓这样,把分割后的灵犀石雕出个花样来。这对石头是他父母早年送给他当生辰贺礼的,他收下后特地去学了不会损害到石心的雕刻方法,将之做成了两把长剑的模样。
林续因问他为何早早就把石头定形,万一将来他要送的那一方不喜欢剑怎么办,他自信答道:“娘亲放心,我相信我以后要送的人,一定是个与我一样喜爱剑术的人。”林续因听了也没反驳他什么,就这么笑着任他去了。
不用他说秦孟珏也知道这是要她代为转送给谁的,她想了想后问他:“你回来之前若他没醒,我就将东西原样还给你,若他醒了问起你的去向,我要怎么回他?”
“那到时还请秦道友如实回答。”
“你是想让他借助这石头去找你?倘若他真的有心去寻你了,你就不怕……”
“我怕。所以等我确认了他的心意我便会主动毁去,绝对不会让他真的来找我。那时你们都不清楚我的具体方位,我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冲动行事的。”
秦孟珏还想到了这件事背后存在的更多的问题,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不是她该操心,也不是她能操心得来的,便没继续问,只应了声:“行,交给我吧。”
办完了这些事,林致桓让封明竹带上一枚闲音符先行与郭兆赶回怀州,他需要自己的师弟帮他确认林家真实的情况。无论林家是否真的有事,他都能通过闲音符尽快知道实情。假如林家确实遭了难,那么他此次孤身前去救人便注定会困难重重,到时就需要封明竹找来救兵,根据他提供的自身所处的位置来帮他。
目送封明竹二人离开后,林致桓没立刻出发。他回了趟祁宁在的清兰居,坐在床边替他理了理并不乱的鬓发,望着他平静的面容轻声说:“你要好好的,我等你醒来。”
他从进屋到离开,只用了半刻钟不到的时间,这里有他放不下的人,但更遥远的地方有他两位同样放不下的生死难料的至亲,他无法分身两顾。祁宁在这有人照料,以秦孟珏的判断,他不会再有大碍,甚至近期还极有可能苏醒过来,林致桓在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念想,他见过了人就能暂时收好分出去的担心,一次头也没回地奔赴尚不明确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