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魂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姚柯只觉得这声音耳熟，猛地转身看去。认清来人后，他用着一种似惊喜中又带着些微妙的语气说：“俞～师姐？”

“许久不见，你是在明幻宫外跟人学唱戏去了吗，怎么叫起人来，如此‘百转千回’，就是听起来学艺尚浅。”来人笑道。

此人一身素净的道袍，身形高挑，装束简洁利落，面容五官同她周身的气质相合，与她的声音一般，温柔而又沉稳。

“俞师姐真是说笑了。我若是真学了唱戏的功夫，学艺未至炉火纯青之境，怎敢在你面前卖弄。”姚柯面色尴尬。

“孟珏，你的丹药之术倒是一如既往，令人不敢小觑。叶师弟，这是越来越有岛主大弟子的风范了。”

“俞师姐好。你是何时回来的，我竟是一点消息也未听闻。”秦孟珏也跟着笑起来，向人问候。

“师姐一路辛苦，快请坐。”叶文璟起身迎人。

“我也是今早才回，处理完了些琐事后，听师傅说了那丹药之事，这便赶来与各位打个照面。这几位道友想必就是此次一起同行之人了，我也一并从师傅那里听说过了。”

在旁听完了几人的对话，祁宁他们猜想这人大概就是之前在沉影岛上听过的那位俞师姐，也就是岛主的大弟子——俞影。而她所言，从她师傅那听过他们，想必不单是有关这次的丹药一事。

与俞影纷纷打过了招呼，所有人便开始讨论起此行的计划。但也只是对现有的线索再次进行了一道梳理，确定了一下大致的计划，具体之事还是要等五人到了吕泽后，再随机应变。

“这些丹药你们都带着，用于短期增进修为的和疗愈的都有，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丹药只作为辅助之用，不可贪多，若非情急，切记慎用。如有不明白的，可以问姚柯。”叶文璟说完就将几瓶丹药分发给了几人。

祁宁他们只粗粗地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几样珍贵的丹药，可以想见这些丹药价值几何。

“丹药已经全由师兄给出，我这还有几张符咒，是沈祎言托我交予你们的，也许能派上用处。她应是奉了她师傅之命，其中有出自勾月岛岛主本人之手的。”说着，秦孟珏拿出了这些符咒，递了出去。

一趟出行，就备了如此之多的丹药与符咒，令祁宁他们再度开了眼，见识到了明幻宫的底蕴。

“准备得这样充足，还有俞师姐亲自出手，若是探不出什么名堂来，我可没脸再回明幻宫了。”姚柯晃着头，露出了很是感慨的表情。

众人见他如此，笑了笑后，俞影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也不知我师傅他是遇上什么事了，竟同我说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话。说是让我不要带着沉影岛上的弟子们行事太过偏激，主要是练剑之事，平日里比试，以探讨剑术为主，不必抱着与人决一死战之心，须牢记适度即可。”

她这话一出，祁宁他们登时便想起了杨英栩与封明竹的那一场比试，事后杨英栩所言，似乎令沉影岛的岛主有些无奈。想必岛主此番行径，正是与此有关。三人交换了下眼神，脸上皆是一种不知当不当说的微妙神情。

哪知姚柯的神色也与他们相似，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谨慎地问了句：“我想岛主前辈也是用心良苦，俞师姐觉得呢？”

“我与师傅辩论了许久，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答应了以后会注意些。后来我去寻了几个岛上的弟子，问出了些事情，倒是能理解他了。”说这话时，俞影的目光似有意地看向封明竹，又轻飘飘地掠过了祁宁和林致桓。

三人意会，只是笑着，一言不发。

叶文璟和秦孟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了些猜测。但两人都不是喜欢随意多打听别人私事之人，于是保持缄默，只当是听人闲聊，过了耳，就不太在意了。

“我看天色尚早，也不急着今日就出发，不如让我来试试你们的修为和剑术如何。”

俞影用着她一贯的温柔语气说话，脸上也分明是真心关怀的神情，

可却不知为何，气氛竟一下变得紧绷起来。祁宁他们不明所以，兀自静观其变。

“俞师姐，我已着手尝试应对那来历不明的丹药，临时来此，既然已经知道事情如何安排，我便先行一步了。来日得空，我再向师姐讨教。”明明秦孟珏说话时语气如常，她也确实在费心丹药之事，此时提出这件事并不奇怪，可祁宁和林致桓总觉得她说这些话有种在逃避什么的意思。

“真是奇了，她竟也有这样的时候。”祁宁默念。

“好，你且去吧。此事劳你多费心，别太逼着自己。”俞影回她时的语气更为柔和，笑容也愈发亲切。

“师姐，你看你今日才回，我们明日就要出发，趁着还有些时间，你还是先去歇着如何？我长进不多，就不劳你费心考察了。”姚柯紧随其后，露出了一张看起来万分真诚的笑容。

叶文璟笑着摇摇头，附和着他说：“事出尚有些紧急，不如就按姚柯所言，出发前还是多加休整可好？”

“好，那我便不多留了，先行告辞。诸位，明日再见。”见这师兄弟二人婉拒之意分明，而祁宁他们又始终没有表态，俞影便不作强求，爽快应下后就自行离开了。

“你们之间若还有什么话想说，还请自便。”叶文璟说了这句话后，也跟着先走了，只剩祁宁三人似笑非笑地将视线集中在姚柯一人身上。

被他们这样看着，姚柯总觉得心里发毛，知道他们是何意思，便开始向他们解释起来。

俞影此人，平日行事为人都如他们方才所见那般，大体上绝对算得上是温柔可亲，即便是对姚柯打趣，听着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嘲讽之意。可在与人交手，尤其是双方都用剑时，无论是寻常剑术交流，还是关乎利益生死之争，她便会变得极为激进，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曾有一次在她外出时，偶遇一门派办了场试剑会，在门派周边广而告之，以一晋元丹为胜者奖赏，引得不少修士前去，但仅限元神期以下的人参与。

晋元丹于俞影而言，吸引力只能算尚可，她更多的是想趁此机会与人比试剑术。可谁知，这场比试本意是让门派掌门之子出风头，因那人年纪尚轻便已入破障期巅峰之境，故而又刻意限了参与者的年纪。这样一来，既保住了晋元丹，又出了风头，还能美言称比试是为了让年轻有为之人有机会一展风采，一举多得。

后来，俞影果然成了那场比试的变数。且那掌门之子没见过此等架势，差点以为她是来向门派寻仇的，要借机杀了自己，最后不得不主动认输。如此，他既输了比试，又丢了脸面，心中难平，竟在事后当晚，联合门派弟子，掩了身份，欲联手教训她，并让她交出晋元丹。

可俞影一人对上多人，也无半分怯退之意，还在交手过程中点破了那些人的身份。惹得对方更是恼羞成怒，竟起杀心。此事也是因为这些人事前并不知俞影身份，以为如她所言，只是散修，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俞影亦是心知肚明，反倒更不愿道明身份，为的是借此让这些人记住，即便是一介散修，也能凭自身实力，不让自己任人拿捏。

“最后，俞师姐虽身负重伤，但也废去了包括掌门之子在内所有人的手脚。见那些人苦苦求饶，且自己确实再无多余心力，俞师姐便将人都放了。”姚柯说起这件往事时，眼里难掩敬佩之情，而后又道：“换作是我，我就拿身份压人，我才懒得与那样的人多作纠缠。”

“对付宵小之辈，如无必要，确实不必费心纠缠。不过俞前辈自始至终以一人之力相抗，行事磊落有度，却是不得不教人钦佩。”

林致桓听着祁宁所言，在一边点点头，随后问：“我看那些人敢有如此行径，掌门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多么坦荡之人，且其子手脚被废，那掌门事后竟未追究吗？”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后来确实没有再听说那门派来找俞师姐的麻烦。我猜或许是探得了俞师姐的背景，不敢再招惹。又或是知其所为本就不光彩，不敢声张吧。”姚柯耸了耸肩。

“那你们今日言行，又是为何？”对于此事，祁宁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问起了他今晚关心的另一件事。

闻言，姚柯扶额，叹了口悠长而又意味深重的气，才缓缓开口：“俞师姐对待剑道，一向认真严肃至极，不肯有半点马虎。在这一点上，我确实佩服，也很理解。但是，我就是一炼丹的，她和我比剑时，就没必要把我当成沉影岛上的那些弟子来对待了吧。下手也太狠了！”

“怎么个狠法？”封明竹立刻接着问。

“也就是，我和她打完后，力竭到躺了一个月吧。”说完，姚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灵力损耗太多了吗？休养一个月的程度的话，想来是近乎枯竭了。”祁宁说。

姚柯抱胸后仰，倚靠着座椅，略作思忖后说：“倒也未至枯竭的地步。其实单论恢复身体和灵力，也就几日的时间。其余的时间，是因为，我心里难过，想不开，躺着开导自己，开导了许久。”

没想到他竟如此诚实，道出实情，逗得祁宁他们没忍住，当场便笑出声来。见眼前自己的三位朋友笑得如此毫无顾忌，姚柯也跟着笑起来，同时还不忘为自己挽尊：“你们可别笑我，就是我师妹和俞师姐交过手后，也是躺了十天半个月的。大约是她心态比我好些，才起得比我快。但自那以后，她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免与俞师姐再次对上。她今日的反应，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吧。”

林致桓一边点头附和，一边继续笑着问：“那叶前辈可有此经历？”

“说来也是怪了，我好像不曾听师兄与俞师姐比试过，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又或许是他也体验过，但是藏得太好了，没有走漏风声？”姚柯想到自己师兄在人前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是没可能，便有些肃然起敬。

“今日听俞前辈所言，似乎沉影岛上的弟子们都还挺听她的话的，连岛主都有些无可奈何，这又是为何？”祁宁问。

“嗯……也不怪那些人如此。其实虽然俞师姐出手是狠了些，但与她对过招后，她总能记住许多你招式中的疏漏之处，待事后与你一一道明。比试过程中，也不会一味地单方面压制你，而是会加以引导。怎么说，这算是，寓教于打？总的来说，与她比试一定是利大于弊的。只是我们铃音岛的人并不痴迷剑道，才刻意躲避。沉影岛的弟子们可是对她推崇备至，巴不得多挨几次打。你们日后有机会，也可以向她讨教讨教，她若得空，肯定不会拒绝。”

“姚兄这样一说，我倒是应好好抓住机会了。”得知俞影剑术不凡，林致桓本就有了想见识一番的心思，又听姚柯说了这些，更是觉得自己应该寻个机会向她讨教才是。

“你也一起吗？”想到祁宁对剑术的热情并不低于自己，林致桓便顺道问他了一句。

“有这样的好机会，怎可错过？”祁宁笑答。

“还有我，还有我。”封明竹生怕自己会被落下，忙出声表态。

“不错，俞师姐一定会好好教导你们的。若是打完觉得实在不得行了，记得来找我要些丹药。”姚柯友情提醒了一下三人。

得到三人提前的道谢后，姚柯又说：“以俞师姐现在的实力，据前辈们说，小乘境以下没有几人会是她的对手。因此，此番出行，若是连俞师姐都觉得对手难以对付，你们也千万不要逞强，该跑时就跑，也不用非得留下相助，她一个人就算打不过，想逃也不算难事。人多了，她反而可能难以兼顾，受制于人。”

俞影是明幻宫之人，又是沉影岛岛主的弟子，可姚柯却不强求祁宁他们这些外人，与之共进退，反而让他们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令他们有些意外，又莫名觉得合乎情理。

“明白了。”祁宁看着他，郑重地回了话。

“我与明竹，也记下了。”林致桓一同收起了原先玩笑的心思，摆出了庄重的态度。

见他们这般反应，氛围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姚柯无意于此，便故意摆出高深的模样，语气却十分轻佻地说：“谁的命不是命啊～”

知他是故意为之，祁宁他们也就十分配合地笑开来，气氛随之又轻松自在了许多。几人之后又继续闲话了小一阵子，便早早各自歇去了。

及至第二日一早，五人如约出发，一路向北方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