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寒交迫 第6章 十万凡人

“轻儿，莫要跟我置气伤了身子。”泊宿看着唐栖轻露出的单薄后背，心中蔓延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是心疼。

唐栖轻叹了一口气。他支起身体转过头看着泊宿。“请仙君赐雪莲。”

其他的事情唐栖轻都不愿再纠结了，只要能救母亲的命，一切他都可以忍受。

泊宿自然感受到了他心中所想。

可泊宿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唐栖轻一个凡人，被自己瞬移带来了雪山之巅，这宫外肆虐的风雪，已经形成了厚厚的围墙，把唐栖轻困在了这宫殿之中。

先不论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肆虐的风雪和酷寒，就算他披着自己的斗篷能够承受酷寒，也找不到方向回家。

“好。我把雪莲送去药谷，可你不许走。”

这结果唐栖轻并不惊讶，他知道这是雪山的最中央，四面都是白茫茫一片的雪，根本已经看不到了一点点陆地的影子。

他逃不掉。

想要离开，唯有仙君愿意带他下山。

“替我给家中带一封书信。”

“好。”

唐栖轻从床上翻身下地，两腿发软，差点跪下，泊宿伸手把他托住。

唐栖轻的腰和腿疼得厉害，下床都困难了。

泊宿意识到了这一点，把唐栖轻打横抱起，走到了书案旁，稳稳当当地把唐栖轻放在了柔软的椅子上。

泊宿有些愧疚，光顾着满足自己，动作确实放肆了些，让唐栖轻吃不消了。

唐栖轻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拿起笔准备写，却发现泊宿站着盯着他。

“墨呢？研墨。”

泊宿右手虚空一握，一个墨条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走到唐栖轻身侧亲自磨墨。

“不能用术法吗？你这样看起来像我虐待你。”

泊宿手中的墨条停顿了一下，又再次移动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没有虐待这一说法，为你做事情对于我来说怎么都不算虐待。”

“哪怕我让你给我穿鞋？”

“嗯。”泊宿抬头看他。

说起这个部位两人皆愣了愣。

唐栖轻的脚长得非常好看，泊宿动情之下总会啃咬吞吃。

想到这让唐栖轻心中生出了几分恶心。

泊宿看出了唐栖轻的想法。

“轻儿身上处处都很干净呢。”

唐栖轻写字的笔生生顿住，一滴墨在纸上晕开。

他的脸爆红。“闭嘴！”

他拿了一张纸从头开始写，却再不理泊宿了。

生怕这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再污染了一张宣纸。

唐栖轻在书信中说了自己被仙君搭救的事情，讲明了雪莲的来意，并且千叮万嘱让谷中人务必救母亲。

可他没有把自己被仙君侵犯，身困雪山之巅的事情说出来，他担心黄清风会做傻事。

待这书信和一支雪莲出现在药谷之中，药谷的人才发现谷中的少主是黄清风假扮的，真正的少主已经去了雪山五日。

黄清风看到书信的时候喜极而泣，他给唐诗妤谷主服下雪莲之后大病果然痊愈了。

这也证实了信中的内容字字属实。

谷中的人都认为过不了几人少主就会完完整整地回来。

连唐诗妤和黄清风都没有猜疑。

一时间药谷谷主被雪莲医治的消息被药谷之人放出了药谷。

唐诗妤这么做有三个原因，一来让深陷苦海的世人看到希望明白世间还有奇迹，二来让达官显贵把注意力转移到雪莲之上停止互相争斗，三来让更多人能知道雪莲的功效得到救治。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雪莲传说在乱世之中如同一副良药，瞬间让天下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邻国天琅为了能越过东阳采雪莲，向东阳国君投诚，说愿意帮助东阳平定内忧外患。

这一番势力的介入，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就让岌岌可危的东阳国起死回生。

国内的战乱终于平定了下来。

而东阳其他邻国为了获得采雪莲的资格也纷纷与东阳交好。

这些人都是明白人，他们当然可以直接踏平东阳国去采雪莲，可盯上雪莲的国那么多，没有东阳国在其中调剂，很容易就爆发多国混战，到时候不仅仅是东阳，整个参与国都会被卷入其中。

相比于被牵连起一场战火，他们更愿意让东阳伪饰太平。

时间足足过了两个月唐栖轻还是没有回到药谷，唐诗妤终于坐不住了，黄清风几次想要去雪山都被唐诗妤劝阻，可如今她也有些慌了神。

在雪山之巅，唐栖轻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人间的苦难似乎离他已经很遥远。

这宫殿之中只有他和泊宿两个人。

泊宿总是一刻不离地跟着他，一天都不耽误。

唐栖轻烦他烦得要死。

“你没有其他事情干了吗？”

“有啊，最近好多凡人上雪山采雪莲。”

唐栖轻闻言也知道母亲的病大约是好了，只有这样人们才会相信了雪莲传说，都来雪山采雪莲。

“你不去管吗？”

泊宿摇了摇头。“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没有救人的义务，送雪莲和救人都是我一时兴起。”

“如今上雪山的人有多少？”

泊宿闻言用神识查探了一番，神色变了变。“十万。”

“什么？！”唐栖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你可以去人间看看吗？”

这种请求泊宿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不管是来十万还是千万人都是这些人凡人的命数，跟他没有关系。

可面对唐栖轻的请求，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随我来。”

唐栖轻跟着泊宿来到了宫殿的一间屋子内，那屋子高大宽阔，被黑暗笼罩。

随着两人开门的动作，门外的光照了进去。

泊宿在前头走，唐栖轻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走到了屋内，唐栖轻才发现这屋中有一面巨大灵石镜子，足足有十米高六米宽三米厚。

一个长椅摆在正中央，正对着那面镜子。

泊宿一挥手，那镜子中就出现了人间的景象，数十个画面一起呈现。

唐栖轻看到东阳国战事已经平息，各国君王都来到了东阳王城。

数以万计的人朝雪山山脉涌去，无数的灾民成为了权贵们获取雪莲的工具，在大雪之中穿着单薄的衣裳攀爬着雪山。

唐栖轻的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一切居然发展成了这样。

泊宿的表情也不好看。

“泊宿，我是不是闯祸了？”

泊宿愣了一秒，然后摇了摇头。

唐栖轻知道自己真的闯祸了。

泊宿的眼神深了深，这些人的业力会污染整片凡界交界的雪山。

这对于泊宿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失职。

可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好的方法阻止。

“没事，轻儿。”泊宿转身安慰唐栖轻。

可唐栖轻越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在满屏的画面之中，那些无权无势的灾民穿着薄薄的衣服，前赴后继往雪山上走。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甚至一家人都被迫走上了这条死路。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心诚之人才能得到仙君的雪莲。

他们都知道只要得到一朵雪莲就能摆脱贫苦的命运，获得财富和名利。

这些人很多都被一点点银钱买命就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饥饿和寒冷与这些灾民如影随形。

唐栖轻一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击中，这种触目惊心的画面让他不适。

泊宿皱了皱眉，瞬移至唐栖轻身边扶住他的身体。接着一挥手打散了镜子中的画面。

巨大的镜子倒影出两人。一白一红，一高大一细瘦。

唐栖轻久久不能回神。他的脑海中全是冻死的灾民，那些人脸上全是冰霜。

“这些人都会死吗？”

泊宿眼神微暗。“如果他们及时止损，折返就不会。”

可两人都知道，这些身份低微的灾民即使折返也是死。

“太残忍了！”唐栖轻受不了了，整个人后背发寒。

“凡人本就渺小，无法抗衡命运。”泊宿轻拍着唐栖轻的背。“原本有仙修在的时候，情况还要更糟糕，凡人除了无法抗衡权贵和命运，更无法抗衡仙修。”

唐栖轻想到了泊宿所说的画面。

“这种压迫和苦难不会停止的，会以不同的事物作为载体，在历史中一次又一次重演。这一切源自于人类内心的贪婪和恐惧。有人追求高高在上的地位，有人惧怕死亡，自私的底色让人类相互压迫，彼此摧残。”

唐栖轻发现仙君不愧是仙君，他看得非常透彻，从思想境界来说，泊宿是当之无愧的仙君。

“仙君，你会可怜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凡人吗？”

泊宿认真地看着唐栖轻。“会。”

“我怜你，护你，爱你，敬你。”

唐栖轻摇头。“我说的是全天下的凡人。”

这次泊宿摇头了。“轻儿，我也不过是一个人类，我跟你，跟他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救不了天下人。即使我已经是修仙界第一人，我也无法背负救他们的因果，救人易，但因果难消，如果我执意要救，最终会自取灭亡自食恶果。”

唐栖轻明白了。“你是说，救得了一人，救得了十万人，可救不了人类自私的底色，一切都没有意义？”

泊宿：“是这样，放在我千年的年纪里，你能想象得到这样的事情我看过无数回。”

唐栖轻：“可为何救人还会自食恶果自取灭亡？”

泊宿：“因为救该死之人，本就是逆天改命，是犯了执罪。”

唐栖轻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传说中得道的仙修都要太上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