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 第136章 章一百三十六 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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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中年人正是在番禺被吉光所救的罗叶。

罗叶见对方迟迟不回应他的话，忙弯下腰来将魏迟掉落的水壶捡起来，双手碰到他面前，却在看清对方样貌的一瞬愣神：“您是……”

魏迟回过神来，正色道：“晚辈魏长渊，忝居幽州牧一职。”

“请恕草民失礼，您长得太像一位故人了。”罗叶揉了揉眼睛，带着歉意低下头，兀自嘟囔着：“怎么可能呢……哈哈，是我想太多了。”

魏迟却正色道：“您认识的这位故人，是不是长春长公主？”

朝云和徐旷双双对视一眼，齐齐站起身来：“大人……”

罗叶猛然抬起头来，他佝偻着身子，用目光一寸寸地勾勒着魏迟的容颜，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您是……”罗叶老泪纵横，几乎落下泪来，“您难道是长公主殿下的……”

周遭的番禺侨民闻声都靠了过来，他们当中有些头发花白的老者，纷纷上前一遍遍地端详着魏迟的长相，忍不住感叹道：“真像，真像啊……”

苍梧关老兵们站在不远处旁观着，他们愣怔怔道：“魏将军当年不肯与我们任何人说的妻子，竟然是……那位殿下？”

罗叶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梦大醒一般跪在地上叩首：“魏大人，十五年前长春长公主乃是为了救下全体侨民的性命，才与南越帝立下那样的赌约。我等在蛮夷手中苟且偷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带着殿下的尸骨回京，入土为安。但此番逃出番禺实属匆忙，不能带出公主遗骨，请大人允准我们北归。”

罗叶几乎泣不成声，他仰头看着魏迟：“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此事。”

魏迟瞬时便明白了吉光的用意。

她舍弃自己逃出番禺的机会，让朝云和徐旷带着侨民离开，为的就是以当年长春长公主之事为契机，号令天下共同抵御南越。

即便深陷囹圄，吉光还是能推测得出如今魏迟最需要的是什么。

魏迟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南境，他看见漫山遍野寂寂无边，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个人连接。

他从未有过这样与旁人心意相通的时刻。

魏迟垂下头，他将罗叶扶了起来：“罗叶大哥，北归艰难无比，甚至有可能会触怒龙颜，你还是要去做吗？”

罗叶点头，一把攥住他的手：“要做。我罗叶活了一辈子，被南越人踩在脚下如一块烂泥。倘若为了公道而死在家乡，罗叶于愿足矣。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活着走入灏京城。”

周围的老侨民纷纷站到了罗叶身后，他们拍着他的肩膀，对魏迟道：“就是我们这些人当年受过公主恩惠，如今也该是我们站出来。”

所有侨民们一呼百应，他们纷纷主动请缨，愿意北归回到灏京，在天子面前陈述当年在番禺城中发生的事。

魏迟深深一躬，声音微微颤抖：“既然如此，魏迟便仰仗诸位了。南越大战在即，魏迟需镇守前线，无法护送诸位前往灏京城。但我会修书一封，知会家中祖父，一定会全力保证诸位的安全。”

九月末，从南越逃出的三百七十名番禺侨民北归。

他们在北上的途中，一边赶路一边传播十五年前长春长公主惨死南越的真相。

等到风声传到灏京城皇宫中，谢珣和朝堂当中的主和派准备出手镇压时，已经晚了。

这小小三百多人的北归队伍，他们仿佛一簇簇小小的火苗点亮了中原大地，逐渐烧起了鼎沸之势，将熊熊燃烧的野火点燃了大殷。

时任青州牧许知远数次上书朝廷，言辞恳切，主张立即出兵踏平南越，为长公主报仇雪恨。

因许知远在兖州的政绩卓绝，兖州、齐州率先响应，民间自愿募集民兵二十万，加入地方军协同操练。

值得一提的是，仅齐州一名叫方家村的小渔村便征召了三千民兵，他们悍勇无比，被下令并入齐州水师。

除此之外，当年受过长春长公主恩惠的无棣关、交州、益州等地的将领纷纷起义，剑指南越。

谢珣在朝堂上看着堆砌成山的请愿书，每日听得灏京城百姓山呼的“为长春长公主报仇”，他数度昏厥，最终一蹶不振。

在此等鼎沸之势下，刚刚返回灏京城的谢宥齐重新代政，下令将平南公和李太尉迎回，罢免沈氏亲族。

十月，大殷朝廷正式决定出征南越，号令天下各州向南境集结。

平南公魏无辩高龄挂帅，李孝悌任都督，分别从两路进攻南越。

大殷上下团结一心，这对于南越无疑是当头一棒。

准备趁着暴雪打大殷一个措手不及的南越军，如今军心大乱。

南越麾下大将围着帅帐中心的沙盘争论不休。

“大殷在短短三十日集结了这么多兵力，后备军需一定不够，我们就从正面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大殷一定有备而来！整整百万大军，我们无疑是去送死。”

众将的争吵不休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不得不暂时休战。众人将目光投向沙盘另一侧正在埋头若有所思的额兰憾青。

“陛下……魏迟镇守的苍梧关始终未能拿下。要想往北，只能翻过五岭……”

“如此一来，至少要再耽误十五日。”额兰憾青冷声道。

“十五日之后，大殷的主力军就要赶到交州了，我们更不可能继续北上了。”

有一名将领小心翼翼道：“陛下，大殷人此番倾巢而出，我们实在难以相抗，不如据守番禺，以待来日……”

额兰憾青抬起眼皮，她微微一笑，指着那将领道：“你，很好。”

帅帐内一片寂静无声，众人无声地与那将领拉开距离。

那将领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从额兰憾青身后突然飞出一道黑影，径直朝自己扑来——

只见寒光一闪，“嗤”地一声割破喉咙的声音响起，方才主张退回番禺据守的将领便捂着脖颈倒在地上。

他极快的擦拭了一下刀刃，慢慢退回黑暗当中。

额兰憾青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再有萌生退意之论，以投敌之罪惩处。”

众人纷纷拜倒：“臣绝不后退！”

额兰憾青重新跌回柔软的椅中，她将赤足蜷入，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你们退下。”

待人散尽，她朝着黑暗中道：“去将我的军师带来，然后你们在她房中找找，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带回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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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随行帅帐，就住在离额兰憾青不远的军帐当中。

额兰憾青果然遵守了她的话，将吉光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

吉光此时正就着火炉，拿着炭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她忽然听见一些细小的声音，似是指甲划过军帐的声音，她立刻便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轻声道：“细娘？”

又是一道细细的划声。

吉光搁下炭笔，将草纸小心翼翼地往床榻与墙壁的缝隙一塞，循着声音找过去，却见角落里竟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她忙紧走几步：“细娘？”

吉光凑上前，却嗅到一股血腥味，立刻皱起眉道：“你受伤了？”

细娘一把捂住她的嘴，贴在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主子，女帝身边有数名暗卫，个个身手高强。奴婢只是试探，没有大碍。”

“方才他们捉拿的人竟然是你……”吉光来不及责备她，便道：“一会儿我故意引起一些骚动，你趁机快走。”

细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巴巴地看着吉光：“我哪里都不会去！”

吉光叹了口气，却听见细娘一把将她拉住：“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吉光便看见她敏捷地搬开重物，从一条缝隙当中钻了出去。吉光定了定神，她匆匆奔到床榻边，从匣中取出许多安神香，全部都洒进了火炉当中。

接着她吹灭了榻前的灯烛，钻入了被窝当中假寐。

一个影子悄然无声地进入了她的帐中。

他四下嗅了嗅，浓烈的安神香涌入他的鼻腔，但他仍然捕捉到了那一丝丝留存于帐内的血腥气。

影子的目光望向床榻上的身影，借着缓步走上前去，他屏住呼吸，猛地弯下腰来凑到床榻上的女人面前，停在离她半寸有余的地方，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呼吸。

在感受到那平缓的呼吸之后，影子确认吉光睡着了。

他直起身子，将榻前的烛火点燃。吉光的容颜静悄悄地闯入他的眼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抽出匕首，用钝的那一面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吉光苏醒了过来，她看见影子手中的匕首之后，她猛然往床榻里面一缩，蹙眉道：“陛下为何要在此时取我的性命？”

影子没有理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血腥气？”

吉光心中砰砰一跳，她脸上涨红起来，故作恼怒道：“这是女子的隐秘之事，你怎么连这个都问？”

那影子竟然愣了一下，年轻且稚嫩的脸上掠过一阵懵懂，片刻后苍白的脸颊竟泛起红来，立刻便转过身去：“陛下要见你。”

吉光见他反应如此，便知计谋成功，便松了口气道：“你且先出去，我需换件衣服才能面见天颜。”

影子果然听话，一闪身便出去了。

吉光找了一件外袍穿上，便去了额兰憾青的主帐。

刚一进去，额兰憾青便抬起眼皮，脸上带上一个舒畅的笑容道：“你可算来了，快来帮朕看看，究竟从何处用兵才能击败魏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