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季瑜挑眉,问道:“是你什么?”
李翰林连忙回应道:“是我先动的手,绝非点心先动了手。”
季瑜低低地“哼”了一声:“李兄,我不是你的什么可口小点心。”
李翰林急忙说道:“你不是点心,你是我的瑜郎。”
季瑜微微一怔:“我不是,你的。”
李翰林连忙点头,顺着季瑜说道:“嗯,你是你自己。”
季瑜眼珠转了转,接着说道:“我虽不是你的,可‘瑜郎’是你的。”
李翰林惊喜万分,眸子里盈满了笑意与缱绻深情,情真意切地唤了声:“瑜郎!”
季瑜心情愉悦了许多,笑着回应:“我虽不是你的,可‘瑜郎’是好兄弟。”
李翰林望着季瑜,面上虽带着几分的不情不愿,却仍是柔声喊道:“瑜郎……”
这声“瑜郎”被他叫得幽怨婉转。
季瑜自叹弗如,慌忙摆手:“你这堂堂八尺男儿,这声‘瑜郎’怎会喊得如此娇俏,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对李责说话那语气……罢了,以后若是我未准许,你可不能再……再……”
李翰林仍是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季瑜的眼神无处安放,索性抬头遮住了李翰林的双眼,这才接着说道:“随意动口。”
季瑜遮住了李翰林的双眼,却未能遮住李翰林那高挺的鼻子和线条分明的唇,他正犹豫着是否该放下手,就见李翰林的下巴轻轻点了两下。
季瑜突然后悔了,可也只能缓缓地放下了手。
他继而又问:“李兄,你既然知道是自己先动的手,那么,第一个晚上你也是清醒着的?”
想是因季瑜提及喜爱他与李责话话时的语气,李翰林收了笑容,可面对季瑜时,他又实在无法以冷峻面容相待,遂神色一正,用着在夫子面前念书般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说道:“并非如此,那日,我吃错了东西,将夜半时分发生的事情当作了梦境,我梦到诡异的声响,梦到瑜郎夜半起身要去为我捉鬼,梦到瑜郎小声说着‘不怕’,梦到……梦到我美梦成真……第二日,我见瑜郎神情不对,说话也与平日里不同,便起了疑,越想就越是觉得那并非虚幻的梦境,知晓真相后,我又是担忧,又是欣喜……”
季瑜顾不上再羞,急忙追问:“你吃错了什么?是李责在搞鬼?”
李翰林道:“是,李责本欲为我炮制遇鬼梦魇。你我在月下谈心时我尚且是完全清醒的,翌日醒来,记忆亦是颇为深刻,月下执手相望的场景虽美,感受却是真真切切的,没有属于梦境的虚幻之感,料想是夜半苏醒之后,那东西才开始作祟,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听到的诡异声响是梦,且以为与瑜郎相遇也同样是在梦中,后来我发现美梦是真,也自然疑心梦魇是假,有人从中搞鬼是真……瑜郎莫要担心,以后不会了。”
季瑜暗道:“梦中的你可真够胆大的。”
他没问出口,只是问道:“是那壶茶水?是给你倒水的那名小厮?”
李翰林道:“是那壶茶水,可内鬼是另外一个,放心,以后不会了。”
季瑜稍稍放下心来,这时才想起李翰林在后来那一晚并没有再喊那声“娘子”,继而追问道:“所以后来那次,你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李翰林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娓娓道来:“对,那些天我与何伯一直在追查内鬼,后来我发现,内鬼果真是宅子里的一个小厮。可即便查出了他,李责仍会再收买他人,亦或从别处使坏。我知道你家人对你寄予厚望,忧心影响到你,那晚我一直半睡半醒未能真正入眠,唯恐李责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又怕吓到你使你分心,不知该如何向你坦言,后来看到你起身,放低了声音在我身边说着自己不是点心……你那模样,甚是可爱,我实在无法抵挡……”
这该来的羞迟早是要来,季瑜连忙制止,低声惊呼:“打住!莫要再说我可爱!娇俏可爱的是李兄你才对!”
李翰林附和道:“嗯,是我,是我——你那模样,本就甚为惹人怜爱,原本我还能忍耐,然而后来,你又问我是否还想吃点心……”
季瑜又露出了羞赧神色,抬手捂住了一边脸说道:“我们为何要这般一本正经地站在此处讨论这些呢?”
李翰林手往榻上一指,神色庄重地说道:“贤弟,请坐!”
两人在床榻前端正坐下,李翰林继续说道:“后来我决定回到李责的眼皮子底下,跟他正面交锋,我怕这件事吓到你,致你分神忧心,所以就演了一场戏离开了秋水镇,只留了两个信得过的人暗中护你周全。可没想到,到底还是连累了瑜郎……”
连累平日里素爱沐浴的瑜郎几天没能沐浴,怕是难受坏了。
季瑜双手置于身体两侧,目视前方:“既然当时你已找到了内鬼。那为何还会有异响?最后那晚的声响,李兄也同样听到了?”
李翰林道:“听到了,那小厮第二次的行动我是知晓的,他于第一晚惊动了你与何伯之后安分了一阵子,被我们查出之后,我吩咐那小厮照常行事,只因我当时心存疑虑,恐这内鬼不止一人。”
季瑜问道:“不止一人?”
李翰林道:“目前来看,似乎只有一个。这小厮也不是真想为李责做事,回到誉城后,李责那边的一些计划,便是这名小厮告知的。”
季瑜问:“李兄不怕他骗了你?”
李翰林轻声道:“瑜郎放宽心,我怎会全然信他。他在我这里的所见所闻,也并非全是事实。”
季瑜突然问道:“那么……他岂不是都瞧在眼里、听在耳中了?”
李翰林看着季瑜,嘴角勾起一抹轻浅笑意:“他叫了一声便迅速躲了起来,哪里还敢久待,再则我已仔细检查过,从窗外看不到我们……至于声响——瑜郎当时生怕惊扰了我,声量极低,只有我能听闻。何况之后,我也将瑜郎的声音堵了回去。”
季瑜:“……”
李翰林又道:“回到誉城之后,我有意设计缠住了李责,使他无暇他顾,可在我忙于乡试之际,他还是钻了空子,对瑜郎下手了,他现下还能这般张狂,一方面是父亲的包庇纵容,另一方面也是我顾念着兄弟情分未下死手。我行事尚有顾忌,他却全然没有底线——吓到我的瑜郎了。”
季瑜道:“这件事不至于吓到我,却也会让我为此耗费一些心思。若李责果真伤及我家人,我绝不轻饶,而这次的事,我亦是不会善罢甘休。但若是他当真搅扰了我此次乡试……我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毕竟家里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
李翰林忙道:“我是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季瑜拧着眉:“可是李兄,你当初那般待我,我还是觉得委屈。”
李翰林一点点往季瑜身边挪着:“我知晓你的委屈,那天你转身离开之后,我险些哭出了声来。”
季瑜:“……”
李兄你仍是用着这念书一般的语气说着如此夸张的话,合适吗?
诚然,并不合适,故而,李翰林又用满含深情的语调重复:“我知道你的委屈,当日……”
季瑜“噗呲”笑出了声来。
不怕慢就怕站,李翰林不动声色地挪着,两人之间的已经距离已是很近了,胳膊也只能侧着避让,几乎无法随意地转头说话了,季瑜心跳加速,收紧了手指。
李翰林看着季瑜,像是又饿了。
季瑜慌乱之下往后挪了一点,又一点点地挪了回来,他不知该如何为这气氛命名,又不知这令人面红心跳的场面是否该继续,便试图找话,转动着眼珠问:“你……你……”
李翰林低下头,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没有瑜郎的允许,不吃了。”
季瑜:“……”
都挪回来了,又不吃了。也对,是自己说的要经过同意的。
定了定神,季瑜问道:“既然已经捉到内鬼,那为何李责仍旧知道你我之间……”
说到此处,季瑜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述。李翰林却是嘴角上扬,笑意缓缓荡开,蔓延,怎么也抑制不住。
最终,他收住笑意,注视着身侧的季瑜,语调温柔至极:“怎么知道我钟情于瑜郎吗?怕是这李宅的人都瞧得出来。即便那小厮不说,李责自然也会有所耳闻。”
李翰林言语温柔,目光却是炙热无比,盈满了浓烈到化不开的深情蜜意,季瑜虽已知晓了李翰林的心思,可这突如其来的爱意袒露,仍是使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定住了。
喜悦、无措、忐忑,各种情绪相互交织缠绕,搅乱了季瑜的心绪,最后,终究是欢喜占了上风,他抬眸,迎上了李翰林的灼灼目光。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唯有情愫的涟漪一圈圈地悠悠荡开,搅乱了心绪,又如精巧的小锤击打着鼓面,强劲有力,敲击出清晰可闻的怦然心动。
过了许久,季瑜搓了搓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问道:“李兄,你难道不怕被令尊知晓吗?我怕,我家中长辈若知晓此事,定会会极力反对,他们……”
“瑜郎,你只说‘怕’,莫不是你也是心里有我的?”李翰林凝望着他,语调轻缓温柔,“瑜郎会害怕,我心里明白,瑜郎和我处境不同。”
继而,他语气坚定地说道:“父亲已知晓我心中爱慕着瑜郎,即便他不赞同,我亦无所畏惧。待我解决了隐忧,只要瑜郎应允,我愿即刻前往梨花村,登门……”
季瑜猛地转头,话语声戛然而止!
室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季瑜周身一麻,眼睛一闭——完了!
本来是急于制止李翰林的话,却忘了……
李翰林辛苦挪那么半天,功夫没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