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诧异地问道:“父亲识得丽娘?”
随即他接着说道:“父亲与季公子的母亲年岁相当,又同是秋水镇人,相识也在情理之中。”
李知微微点头:“嗯。”
李翰林试探地说道:“今日相见,父亲与她如同陌生人一般,想必是碍于男女之防才特意避嫌,如果仅仅只是彼此相识,倒也不必如此……”
“不止是相识。”李知道。
李翰林惊愕道:“父亲!”
李知平静地道:“曾跟随家人去张家布庄采买布料,遇到了,话语投机便聊了几句,后来又与你不语叔叔一起去过两次,也仅仅是聊了几句而已。”
李翰林追问:“仅此而已?”
李知回答:“仅此而已。”
李翰林不再言语。
李知又道:“当年……罢了。”
李翰林忍不住问道:“父亲向来性格直爽,言语虽少却也从不含糊其辞。今日这是为何?”
李知长叹一声:“她当年因我受了些委屈。那次我和你祖父一同回到秋水镇,从镇上一个老妇人口中得知她在夫家被附近村子的几个泼皮纠缠,我便去找了里正。”
李翰林叹息道:“原来如此,后来可还有人再纠缠她?”
李知道:“之后我又问过那里正,据他所言,情况已改善许多。更何况,她丈夫原在镇上做帐房先生,也因此事回了村里,如此一来,想必再无人敢去骚扰她了。”
李翰林拱手道:“父亲大仁大义。”
李知连忙摆手道:“本就不应袖手旁观。”
李翰林问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置李责?”
李知沉声道:“那是你的兄长。”
李翰林急忙说道:“父亲这是何意?难道依旧像以前那般只是禁足?禁足多久?此事并非单纯家事,父亲身为连州知府,难道要任由大哥胡作非为?”
“林儿!”李知呵斥。
李翰林继续说道:“大哥犯错却不受责罚,只会愈发张狂,谁能知晓他以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知厉声道:“为父自有考量!”
李翰林决然道:“若父亲一意孤行,就莫怪孩儿自作主张了!”
李知看着眼前已经比他高大许多的儿子,沉默良久之后才叹道:“爹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大哥,你动不得!”
李翰林苦笑道:“正因父亲屡屡袒护,他才如此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孩儿无法改变父亲心意,从前亦是无可奈何。孩儿远远地躲到那秋水镇了他仍是紧追不舍,实在是欺人太甚!孩儿这便再次离开李家,这季家,我定要护着!如李责再次纠缠,我定不饶他!”
李知盯着李翰林的眼睛,缓声道:“你对这季瑜,恐怕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李翰林坦言道:“是,孩儿心中爱慕着他。”
李知脸上并无丝毫惊讶神色。
李翰林进一步形容道:“孩儿当他是伴侣。”
李知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惊讶神色。
李翰林又道:“孩儿当他是我的郎……”
李翰林看着父亲神色,问道:“李责已将此事告知父亲了吧?”
李知点头,继而平静地道:“你和季公子都是要考取功名的,此事若传扬出去,对你二人影响极大。倘若季瑜未得功名,倒还好办些,大不了你将他留在身边做个随从。”
李翰林闻言瞪大双眼,他来不及感叹父亲对此事的宽容态度,便急忙反驳道:“万万不可!父亲,您不知道季公子是何等人物。他才华横溢,头脑聪慧、机警过人、知变通,毫无迂腐之气,且心地纯善、为人至情至性,又是这般俊美不凡、气质出挑的模样……”
李翰林看着父亲神色,自知话多了点,于是强行打住,停顿片刻,又道:“我们瑞安,正需这样的人才。孩儿了解他,此次他若落榜,其中定有隐情!”
李知皱眉道:“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把爹当成什么人了。”
李翰林道:“那大哥呢?”
李知说道:“爹知道你的意思,爹绝不会允许在我管辖的范围内出现你忧心的那种事。结果如果,全凭他自己的本事。”
李翰林松了口气:“父亲仁爱,是孩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知说道:“你且放宽心,这一点父亲可以打保票。”
李翰林道:“孩儿并非不信父亲,只是多年来,每次遇到大哥的事,您都是……”
李知叹道:“为父对不住你,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
李翰林问:“只因他娘更得宠?”
李知答:“你们在我心中并无不同。”
李翰林愤懑道:“孩儿实在不明白为何如此不公!孩儿从不主动惹事,自然无需您来袒护孩儿。若是我以牙还牙,像大哥对我那样对待大哥,父亲是不是就会护着我了?”
李知看着满眼不甘的儿子,劝道:“我儿聪慧,何必在这等事上虚耗光阴?”
“是他挑衅在先且变本加厉,孩儿忍无可忍,”李翰林依然坚持,“这次的事,决不能就此罢了。”
李知无奈叹息:“也罢,既如此,便让他前往京城。他本就对京城的繁华心向神往。以后他去了京城,你们兄弟二人相隔千里,从前的情绪与计较也就淡了。”
李翰林的怒气虽未全消,却也明白这已是父亲最大的妥协。于是拜别了父亲,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东厢房。
回到房中,李翰林瞧见那盆待洗的衣衫,又笑出了声来。
为了守住瑜郎的美名,这洗衣衫的活,可不能假手他人。
他俯身,轻轻勾起布料瞧了片刻,随后便按着记忆中见过的洗衣场景,仔细搓洗起来。
拧干后,他自觉大功告成,便把衣衫放入一旁的竹篮中。
这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手提竹篮,自言自语道:“贤弟!你的衣衫!不,瑜儿!不!瑜郎!对!瑜郎!你这衣衫……”
李翰林仔细端详着,这衣衫……似乎尚未搓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