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又生气了 第15章 第 15 章

梨花村的村民，久居于这一方小小天地，所遇最大官职不过县丞。

季瑜虽多次走出过梨花村，可若抛开读书时光以及近来的诸般经历不谈，往昔岁月里面对的基本都是日常琐事，他平日里听过的显赫大人物与江湖侠客的传奇，也皆是出于走街串巷的说书人口中。

季瑜在幽暗中听着何光其的声音，那声音将他拽入了一个惊险世界里，他的心好似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狠狠揪住，高高悬于半空。

他那带着暖意的手，在这一刻，正与故事里主人公的掌心牢牢相扣。

李翰林的指腹缓缓滑过季瑜的手心，这双手原来虽有薄茧，却不失细腻，几日不见，却粗糙了许多。他心里一痛，用了些力，季瑜轻“嘶”一声，因疼痛而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

李翰林借着夜色的遮蔽，再次揽紧了季瑜。

季瑜沉浸在那往事之中，感怀李翰林的遭遇，心疼得无以复加，便任由他搂着。

在幽沉的夜色里，何伯，也就是何光其，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返回京城后不久，梁王称帝，成帝则惨遭其扣押。御史大人不肯背负谋反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决定以死明志。获释之后，便于宫门口悲戚自缢。可叹他生前无法取信于成帝，死后又触怒了梁帝，何府众人没了依靠与庇护，女眷们，连同何雅静与何雅姝，皆被发落至浣衣房。我看大局已定，心急如焚匆忙折返，一路疾行至客栈。然而客栈里已不见了他们三人的踪迹。后来秦良找到我，他一出现便跪倒在地，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李翰林适时说道：“秦良，便是方才离去的那力大无穷的汉子，也就是叔母所说的‘恩公’。”

季瑜猛地反应过来，与李翰林拉开了些距离。

何光其恭敬道：“我家公子所言甚是。我与秦良一路由北至南苦苦探寻，然三年间一无所获。直至三年后抵达秋水镇，于镇中一家客栈歇脚时，偶然听闻两名男子交谈。其中一位言谈中流露着忧虑，言及曾有一女子因他而名誉受损，对别人的**也不曾吐露分毫，现今又受村外泼皮滋扰。另一位则称会去料理那些泼皮。先前说话的那名男子又叹道，护得她一时，却难护一世，不如去找里正，让里正平日多多照拂。”

季瑜抓紧了李翰林的手。李翰林又将他揽了回去。

这两名男子，就是李知李大人与他的随从无语。而那名女子，便是丽娘了。

何光其又接着说道：“起初，我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随后那男子又说，他们二人无法成亲生子，却被老天赐予了两个聪慧可爱的男孩，更要多积德行善。我听闻，心中顿生疑窦，当下便决定前去探查究竟。”

何光其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那名里正接获命令，自然是不敢不尽心竭力，只是那些个泼皮皆是难缠之辈，里正正处为难之际，秦良挺身而出。秦良是个狠起来不要命的，他武功上乘，孑然一身，无所畏惧，轻而易举地替里正化解了难题。随后，秦良以里正下属的身份，前去向时任知州的李知复命。秦良自李府归来后，告知我府中有两个男童，年龄相仿，只是时隔三年，虽有怀疑，却难以确认。”

在何管家面前被李翰林紧紧揽着，可季瑜听得入了迷，忘了羞臊，忘了推拒。

何光其又说道：“秦良还带回一个消息，说李府正在征聘管家，我便借此机缘进入了李府。我家公子与李责仅相差数月，面容亦有几分相似，我初入府时，一时间也难以确认，我与秦良始终未曾放弃继续探寻真相，只是我二人也要谋求生计，于是我便继续在李府担任管家之职，秦良继续在外查探。在李府期间，我发现两位公子仿若宿敌转世一般矛盾频生，龃龉不断。李大人一直教导他们兄弟二人要兄友弟恭，然而，唯有我家公子一人将此教诲铭记于心，他以为李责是自己的亲哥哥，念及兄弟情分不与他锱铢必较。待两位公子长至六岁左右，我忽然察觉李大人对待两位公子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偶然间，我又听闻李大人与无语谈及李责身份尊贵。我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发觉李知曾与一名老妇相见，历经波折，我和秦良终于寻到了失踪已久的李嬷嬷。”

“李嬷嬷这些年如惊弓之鸟般东躲西藏，此人善于伪装，见到我时竟像见到亲人一般，还妄图巧言令色以脱罪。她竟说当年是不慎遗失了两位公子，又称是偶遇何嬷嬷，只因何嬷嬷胆小怯懦，才把李麒转托于她。还说自己年迈无依，是迫不得已才将李麒放在了知州大人的宅院门前。至于为何后来又出现，她称是自己偶然得知李府后来又收养了一名男童，恐李麒收到不公平对待，才跑去告知李大人，坚称李家大公子就是身份高贵的李麒。”

季瑜微微叹息：“她早些时间闭口不言，想必是揣测着大人身处官场，忌惮牵连之祸，后拖延数年找到李大人，应是半威胁半利诱，且算到李大人念及多年的养育之情，心中难以割舍。更何况李大人的同僚们皆已见过李府的两位公子，木已成舟，此时若有什么事发生，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

“李嬷嬷哭诉称信物很早之前便已被歹人夺去，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物被抢走却无能为力，”何管家说到此处停了片刻，才带着愧疚之意低声说道，“公子，想必后续的事情您都有印象。”

李翰林应了一声。

何光其缓缓说道：“公子日渐长大，慢慢地也就了解了李责的为人，尽可能地减少了与李责共处的时间，老奴虽然已经确认皇家血脉就在李府，可对李嬷嬷的话却有所怀疑，当年李责常搞出些个恶作剧捉弄公子，老奴便顺势命人模仿那雨后鸟鸣之声试探两位公子，只是，当时的结果是……”

李翰林接话道：“当时的结果是，我们二人，皆无畏惧。”

季瑜握紧李翰林的手，此事他自然是知晓的，皆无畏惧是假，李翰林自认为是堂堂男子汉，觉得到处说怕鸟叫、怕鬼太过丢脸。

何光其又道：“李责倒是将此事记挂在了心里，屡次以此来吓唬我家公子，唉，公子——说来皆是老奴的不是，一心只想着探寻真相……”

李翰林松开季瑜站起身，说道：“无碍，何伯不必记挂着此事。”

季瑜松了口气，问道：“上回我们途经商县，何伯才得以确认吗？”

何光其回应道：“在此之前便早有怀疑。”

季瑜暗自思忖，莫不是听到了我们在誉城客栈中的谈话。

“如今物证可寻得了？” 季瑜再度发问。

“说来惭愧，那李嬷嬷狡猾得很，且又善于伪装，我等众人竟被人玩弄于股掌，现在物证仍在李责与那李嬷嬷手中，”何光其说道，“这些年我们始终留意着京城的消息，梁帝膝下无子，欲从妻家择一外甥立为太子，太后怎会甘心，于是想起了当年被成帝逐回娘家的淑妃母子。李责与李嬷嬷觊觎太子之位许久，此次自是不会错失良机。李嬷嬷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他们冒名顶替了公子的身份，李责怕事情败露，便以二人有私仇为由，想借别人的手除去真正的李麒，而那日围困你们的人，其中便有太后派出的人，那些人乃是太后养的暗卫，凑巧的是，这被派出的暗卫首领——季公子，您猜，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