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后退了一步,凌澜不想一个人待着,他会受不了的,只听见她又道了一声谢谢。
凌澜尽力吸引她的注意力,“不用,你也帮了很大的忙。”
“有嘛?”温芙哂笑一声,眯眼看了下半空,“果然玩车的男人都很讨人喜欢。”
凌澜:“你没有崩溃,没有废话,也没有问些无用的问题,我理想中的副驾驶位就像你这样,很安稳。”
“你对我的滤镜太深了,”她一扫强打精神的模样,露出一些活气,“我可不敢保证会一直那么听话。”
凌澜仰着头,凝望席席湛蓝,笑出了声。
他两只手很轻很缓地晃动,仿佛没能长在自己身上,手碰到了裙角,抚到了眼角,他的声音很低,犹如耳语,“温芙,你有想见的人嘛?”
如果此时此刻,身处此境,她心里有想见的某个人,事后他会把那人找来。
她会开心。
他要她开心。
那双冷静的眼睛看着他,“我只看见眼前的人。”
凌澜凝视着她,“是谁?”
那唇微微颤动,“凌澜。”
身影盈动,衣裙萦绕,这个吻炙热、压抑又有力。柔软的唇瓣、甜津津的味道彻底打破某人速战速决的意图,伊甸园里的蛇诱惑亚当流连忘返。
就一会儿。
火星子点燃干草垛,迅速蔓延。
亲吻真是一件可怖的事情,短短二十秒就夺走两个青年的意志力。
“不亲了。”温芙缓了缓,轻轻吁出一口气,“有味道。”
凌澜眼里微微震,“什?什么味道?”
温芙抿了一下唇,唇瓣“啵”了一声,唇有些红润,“像吃甜果冻。”
凌澜“哦”了一声挪开目光,去看崖底,很快,他又道,“不否认。”
又过了一会儿,凌澜道:“你还记得你刚说过,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这么听话吗?”
温芙点点头。
“嗯,”凌澜问:“如果现在我让你回去车里,我要独自爬下崖过去探看,你会说什么?”
温芙摇摇头,模样非常坚定,“不可能。”
“看到了吗?一句很简单的话。”凌澜低笑,“温芙,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为了满足别人的期望而压抑自己。”
这句话突然触动了温芙心弦,她眼睛里装着凌澜,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直到他轻轻碰了碰她手臂。
凌澜说:“下去看看?”
“好。”
凌澜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默默地顺着石阶梯走到崖底。
*
一个小时之后,温芙站在狭窄的硬路肩上。
一名高瘦的警察下了警车,直奔她而来,没有做自我介绍,直接开门见山地做笔录。
温芙怀疑他认识嘉宁,人声嘈杂,她还是窃听到他名字,章学彧。
章学彧一直在翻看笔录,温芙看着崖底,警察已经借助滑轮扶正了货车,一架直升机落下担架,随行的医护人员正在搬动那个货车司机,一会儿,章学彧也转过头来看。
更早一些时候,温芙和凌澜爬到崖底下,凌澜透过车窗发现那个男人还有微乎其微的呼吸。
温芙看着那个男人瞪大近乎睁裂的眼睛,没有出声。
凌澜没有动,或是不能,或是不想。
山北背日昏暗,崖底就连阳光都不愿意施舍几分下去。直升机机翼飞旋,激起泥土飞扬,风更热了。
章学彧低头瞥了一眼笔录,“确定不认识那个货车司机?一眼都没见过?”
“嗯。”温芙挪开眼,声音有些颤,手背蹭上前额的细汗。
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警察,她还是本能地发怵,毕竟她和凌澜都隐瞒了一些事情。
温芙:“思礼山庄似乎被人恶意盯上了。有人想毒死我的马儿,今天早上,还有小偷闯进我的工作室。”
章学彧看了她一眼,“凌澜说过一些。”
凌澜此刻还在被好几个警察围着。
温芙:“……”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还好刚刚没有露馅。
章学彧没有再多言,径直走向货车失控的最后那个弯道,拍了很多张刹车痕迹照片。
这个警察猿臂蜂腰,他从警车里出来的那一刻,温芙立刻注意到他那双鹰眼,平静敏锐,很像刑侦老剧里经验丰富又老道的刑侦队长。
温芙努力思索近日所有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知道那个司机是谁吗?”
“现在还不清楚,他身上、车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证件。不过,有指纹,查到他的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事跟今早我工作室被盗有关系吗?”温芙问。她迫切地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走到性命攸关的地步。
余光中,温芙看见凌澜正大步向他们走来。
温芙松开紧咬的下唇,鼻翼微动,呼出一大口白气,如释重负的下一秒就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也许吧。如果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思礼山庄的郝嘉宁,我想事情会更明朗些。”
凌澜一开始是步行速度,慢慢变成一路小跑,最后还是赶上了章学彧的最后一句话。他咧嘴一笑,拍了拍章学彧肩膀,“搞清楚了没?”
章学彧瞥他一眼,“如果我说没,你会坦白嘛?”
凌澜耸耸肩,“你猜啊。”
“猜不过你,”章学彧直起身,摇摇头,“如果你想要我找出真凶,那她——”
他看向站在一旁,无比安静的温芙,“她的身份就尤为重要了。”
凌澜脸上罕见得肃穆,“那人想杀了嘉宁。”
章学彧没什么波动,“也许吧。”
话打话又给打了回来……
凌澜抚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嘉宁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张严峻的脸上慢慢泄出一丝丝笑意,“思礼山庄的投毒案件,我来过。不过她似乎不记得了。”
“……我还在这里呢。”温芙叹了一口气,还在垂死挣扎,就是再无感麻木也不想被人当面讨论。
章学彧松了一下肩,朝她伸出了手,郑重地自我介绍了一番,“章学彧,伽蓝市公安局刑侦一大队队长。”
温芙握住了那只大手,“温芙。郝嘉宁的双胞胎亲姐姐。”
章学彧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双胞胎姐妹?难怪你们长得那么像,但是为什么要假扮?”
他又看了一眼凌澜,意味不明道,“有事?”
凌澜轻笑了一声,“总是那么多疑。”
章学彧:“那是职业本能。”
章学彧的身份很特别,他无关温芙、郝嘉宁任何一方,但他的身份牵扯进来,想彻底瞒住或是甩掉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和嘉宁认识多久了?”温芙谈起别的话题,分散了章学彧注意力。
“从高中开始,”章学彧明显迟疑了片刻,“怎么从未听她说过有个姐?”
“就连我们自己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彼此的存在。”温芙简单地解释两人的情况,即将到来的珠宝展、会展上那些潜在的买家,以及她要假扮的顾虑。
“与案件无关的事情,我不会多嘴。”章学彧承诺,“但是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凌澜没有作声。
温芙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我母亲的私人律师、我的舅舅舅妈表弟,怎么了嘛?”
“今天早上,也可能是昨天深夜,嘉宁工作室被盗。而今天你就差点被撞没命了。”章学彧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如果嘉宁那一例,或许还只是针对思礼山庄。但还有你……”
章学彧的未竟之言,不言而喻。
只要除掉她或是嘉宁其中任何一个,母亲的遗嘱自然就会被迫无效。
温芙喉咙滑动,“你是说,有人想要杀了我,借此破坏遗嘱?”
沉默之中,章学彧继续道:“不只是你。”
他猛地把头转向撞毁的围栏,“金钱啊,永远都会让人动力满满。”
“温芙今早收到濡临市那边的消息,害她母亲的那场肇事逃逸并不是偶发意外,已经被当地警方定性为蓄意谋杀。”凌澜声音更低了,话离了唇,飘不起来,几乎沉到地底下。
章学彧:“巧合太多了。”
“我不喜欢巧合,”凌澜说:“你对蒙天阔了解多少?”
章学彧左眉高高蹿了起来,“你们那处物业的房地产中介?”
凌澜点点头。
章学彧:“我对他本人了解不多,家里跟他叔公有些来往。他叔公就是蒙盛地产的董事,怎么了吗?”
蒙盛地产还算是伽蓝市一个比较繁荣的房地产企业,涉及多个博物馆、图书馆、画廊等文化旅游地产项目,跟当地文旅部门关系较为紧密。
凌澜:“过去半年里,他一直明里暗里向嘉宁施压,怂恿撺掇、威逼利诱她卖掉思礼山庄。”
章学彧回忆了一会儿,“我见过他几次,他跟在他叔公旁边。”
据章学彧描述,蒙天阔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男人,只会出现在一些能助他向上爬的场合里。
凌澜:“什么场合?”
章学彧耸一耸肩:“就是我妈缠着要我去的那些。”
凌澜:“那感觉没错了。”
由于在这种情况下,温芙和凌澜都是第一当事人,还不能轻易离开,都得经过繁琐的盘问,温芙时不时看过站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
单从身高上来说,两人身量相似,都很高挑。章学彧穿着更加得体,他的警服熨烫得洁净平整;凌澜则更为休闲搭调。
而章学彧也不像他刻板外貌那般看起来寡言,相反不论是对凌澜,还是她这个新朋友,都格外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