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生 第25章 河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柳真问。

叶宗淮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半晌后才说：“今天。”

柳真和叶宗淮说分手后，叶宗淮曾经回故城想找柳真。

那天下着雨，她撑伞从外面走回家。她的伞下还有一个男生。叶宗淮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柳真安静地站在伞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侧着脸听着，听得格外认真。

在今天查到这些事以前，叶宗淮都认为，柳真当年会和他分手是因为他出国后柳真喜欢上了别人。

叶宗淮不认为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还有第二个配得上柳真的人。

他也不认为自己，会爱上除了柳真以外的其他人。

她是在他最灰暗时候出现的太阳。

可太阳的光不会只照耀在他一个人身上。

叶宗淮从不否认他的卑劣。既然他选择回到故城，就已经做好了让柳真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准备。无论她是不是还喜欢他，无论她身边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他愿意给她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把过去六年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但今天查到的那些事，却让叶宗淮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后悔。

太阳并非永远都是光明灿烂的。

他的太阳，在那段他缺失的时间里早已沉入谷底。

甚至差一点，他再也不可能再看到她。

“对不起。”除此之外，叶宗淮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三个字更能表达他的愧疚。

柳真早就不是当年的柳真了，她夹起叶宗淮夹给她的肉，面无表情地吃下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咽下这块肉，又喝了一口柠檬水，甚至笑了笑。

每个人都在那段时间里做出了他们认为最好的选择。包括叶宗淮。只是他们的选择里，没有一个选择她。

“叶宗淮，你烤的肉糊了。”柳真说，“不好吃。我早就学会自己烤肉了。”

“嗯。”叶宗淮了解她，他知道她说的不是肉。

她拿起包起身走了出去。

叶宗淮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柳真一个人离开。

他追了出去。

柳真沿着绿化带旁边的小路下去，那里有沿河风光带。这会五颜六色的光在河边的树上亮起，还有不少人在沿河步道上散步。

叶宗淮走在离柳真身旁半米左右的位置，没有太近没有太远。

在旁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出来散步的小情侣。在灯光的照耀下，男帅女美的组合，任谁看了都要多回一次头。

柳真慢慢地走着。

风光带总有些没装灯带的地方，这些地方便显得格外黑。人一走进去就黑咕隆咚，连身边人的轮廓都看不见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吗？”

叶宗淮开口。

柳真没回答，叶宗淮自顾自地开口：“不是在高一的教室里。是在一条巷子口。”

“巷子？”柳真忍不住接话，她完全没有印象。

听到她开口，叶宗淮心底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刚和人打完架，脸上流了血不想被我妈发现，就坐在巷子口的台阶上，想等她出门了再回家。你穿着一件印着小熊的红色毛衣，提着一袋新买的书从那条巷子路过。发现有我这么个人坐在那后，你吓得待在原地。我本来站起来要走，没想到你嘴里喊着别杀我别杀我，然后撒腿就跑了。哪怕这样你都没忘记带着你那一袋宝贝书跑。只不过你还是落下了一本，被我捡到了，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原来那个人是你。”柳真很诧异。

初二的某个寒假，她拿着压岁钱去书店买了一大袋书，又带去楚鱼家一起看。一直到晚上才回家。她路过那条巷子时，自然被满脸血的叶宗淮吓一跳。脑补了一堆杀人狂魔的剧情。她还有力气撒腿跑已经很不容易了。

落下的那一本书，是柳真很喜欢的一本。

她看过很多遍，又买了不同出版社的用来珍藏。

那本书是美国作家玛格丽特所写，中文译名叫做《飘》。柳真喜欢叛逆聪明的乱世佳人斯嘉丽，喜欢她的独立、自由，敢爱敢恨，不惧世俗。

叶宗淮说：“我没有拆开那本书，想着哪天你路过再还给你。但没有再碰到过你。”

事实上却是柳真那天晚上被吓破了胆子，从那以后就改走另一条更远的路。叶宗淮当然不可能再碰到她。

叶宗淮的话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多，他继续开口：“高一我转学过来，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你，以为只是重名。是你和楚鱼聊天时，你模仿你小说里的角色说别杀我别杀我，我才觉得熟悉。”

即便如此，叶宗淮也没有再提到那本书的事，也没有还给柳真。人的缘分就像灯丝一样稀薄，他和柳真就像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只是彼此人生的过客，不必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但偏偏调座位时，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新同桌。稀薄的缘分，就这样一点一点积蓄起来。

叶宗淮总能收到柳真故意多买的早饭，总能听到她不厌其烦地问他，能不能把作文让她看看。

后来熟悉后，他还能听到她口若悬河地讲起最近看的书，看的剧，还有她小说里写的那个角色。

人一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柳真明明是一个胆子特别小的人，却喜欢写打打杀杀。也明明是一个生活无忧的人，却喜欢流浪的生活。她对这个世界抱有极其热烈的探索欲，她身上有一种叶宗淮极其渴求的生命力。

柳真就像斯嘉丽一样叛逆和热烈，和表面温吞乖巧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

可这样的她，似乎别人都不知道。

只有他知道。

柳真也不会对另外一个人这样关心。

她怕他没有早饭吃，于是每天谎称多买了。怕他体育课被罚站没有水喝，假装刚买的水掉在地上不要了。怕他没有校服穿，偷偷拿着零花钱去找老师想替他买。怕他晚上打工白天睡觉耽误学业，就整齐地抄好笔记督促他看。在别人说叶宗淮有任何不好时，她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会板着脸说背后说人算什么好人。

从一开始，叶宗淮就知道自己对于柳真来说，是不同的。

黑暗中，叶宗淮上前抱住了柳真。

他看着远处滚滚流淌的河水，轻叹了一口气：“求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