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风 第3章 夏天

高中——

南京2022年的这一届毕业生常常调侃自己，高中三年，断断续续上了三次网课，一年半的时间都在家里。高考遇到阴间题目，一辈子好像就只能这样路碌碌无为了。

２０２０年——

由于一些突发状况，这一次的寒假相当漫长，有四个月。

放完假回来都已经４月中旬了，说的是“高一下”学期，但马上就要变成“高二”了。

于是燕曦高中加快课程进度，５月份期中考，６月份分班考算期末，６月底分好班，带着学生直接进入高二的学习状态。

７月……江苏的高中生当然是要在学校上课的。

来新班级报到前放了４天的假，算是给大家休整的时间。

６月３０号，高二分好班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早就知道分班结果了，我们学美术的全在一班，一点惊喜和期待都没有！”

“得了吧你，还想要什么惊喜啊。”

许文泽和林语早早来到新班级，你一言我一语聊了有二十多分钟了。

许文泽眉飞色舞地说：“哎，还听说学校非常重视我们这届艺术班，特意把我们排在‘1班’呢！”

林语只觉得许文泽是那种老了被骗买保健品的，无奈道：“在燕曦一年多了，还不懂它就擅长忽悠人啊，天天就会整这一套讨好家长，盼着我们给他送钱呢……”

燕曦高中在南京也算是小有名气，和它一年比一年响亮的噱头相反的是，高考分数超过一本线的学生越来越少。

苏一辰来到新班级后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第三排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座位表是班主任提前一天排好的，坐在哪里全看运气。

“哎一辰你今天来的蛮早的啊！”许文泽跑到苏一辰面前坐下，“这老师高一的时候就带你了吧？咱这班主任人怎么样啊？”

“蛮好的，昨天还和我们一起打游戏来着，”苏一辰喝完最后一口黑米粥，是他在家门口一家早餐店里买的，“我之前那个班的同学，都想分到他的班上，谁知他来带美术班了。”

这家早餐店的粥很好喝，又甜又浓稠，开学了一住校，至少半个月喝不到了。

苏一辰靠在椅背上往后翘着，整理着这四天写的卷子。

分班前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学美术，虽然小时候被父母送到市中心的美术培训班培训过，素描从二年级画到高一，中途也画过水粉，但自己对美术谈不上多热爱，最多当个课余的兴趣，未来也从没有规划过有关于美术的板块。

还是听了程云的话，才下定决心把这九年的积累用起来，或许能上个不错的大学。

当时程云跟他说：“苏一辰，你看你文化课挺不错的，我们学校美术班历年成绩也都很好，到时候你美术联考考个差不多的分，咱们不说上美院，可以冲一冲南师大、同济甚至像南大、复旦这样更好的学校，都有可能的。”

苏一辰及其父母一听，哎呦这好呀，学！

苏一辰拍拍许文泽，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别惹事，在他班上就能过得很幸福。”

“那不行啊一辰，我从小到大不最会的就是惹事了!”许文泽半真不假地抱怨道，“也不是我故意想惹事，莫名其妙的就来事了，这未来两年……”

“道阻且长啊。”苏一辰接了他的话，“你就自求多福……”

话音还没落苏一辰忽然心里一惊，椅子翻过去了。

还好现在班里人不多，丢脸也是一点点。

苏一辰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心理建设时，却被人从身后扶住了椅子。

苏一辰转头看向身后来人，语气十分真诚，“谢谢。”

那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小事。”穆桉看了眼自己的新同桌，“假期结束了这么兴奋？”

这是在阴阳怪气我吧。

“苏一辰？你之前是五班的吧，程云在我们七班上课的时候提到过你。”穆桉的眼角带上了不难察觉的笑意。

没想到这人认识自己，苏一辰很乐意多交个朋友，不谦虚道：“他怎么夸我的？”

“就说‘我五班的那个课代表好像是有点楞，教他数讲义教了一整年，55份还是得数６分钟。’”穆桉看着面前的男生，“说的好像没错。”

“……”也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当朋友哈。

苏一辰知道自己这个新同桌是为了找话题，但显然，不太会。

哦，昨天为了班主任闪现又交大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还没等苏一辰开口，林语就走过来打招呼：“穆桉？你也学美术了？”

许文泽在旁边附和道:“对啊，穆桉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学美术的。”

苏一辰有些意外，“你们都认识？”

“是啊一辰，你不打篮球不知道，我们三班之前和七班打了好几场比赛，”许文泽眼神里略有些嗔怪的意味，“我邀请你来看看我球场上的英姿，但你从来没来过！刚开始还有几个女生来看我们班，最后没有人来就算了，还全跑去给七班加油了，世态炎凉啊！”

好吧，看来男生的友谊还是容易在球场上建立。

许文泽说着便要开始抹眼泪，才“抽泣”了两声，就听讲台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许文泽！新学期第一天你就喜极而泣了？”班主看上去不像语文老师，反而是像一个体育老师，“正好要发新书，你，再带九个男生一起去地下车库把书搬来。”

许文泽还没来得及思考“班主任为什么第一天就认识我？难道是我人格魅力太大？”，张嘴就要喊冤，只听程云又开口道：“正好，苏一辰、穆桉、林语、许文泽，你们四个坐一起了，一起去吧，再加上第一组第二组最后两排的男生，一起去把书搬来。”

许文泽和林语对视一眼，之前也没上过这老师的课啊，咋认识我俩的？

后来才知道，程云熬了个通宵，对着资料和照片，又不断“骚扰”他们之前的班主任，把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认了一遍。

“咦，这地下车库也没几辆车啊，离教学楼远还这么阴森，”大夏天的许文泽被阴风吹出一身冷汗，回头说着，“一辰啊你要是怕黑就别下来了，在上面接着就行。”

“滚，快走。”苏一辰佯装不耐烦的样子推了一下许文泽，他看着面前这个泛着绿光的闹鬼圣地，不自觉地有些心跳加快，但毕竟是白天，又和这么多人一起，应该不会有事。

穆桉从后面走到他身边：“你怕黑？”

“不怕。”

“那你怕鬼？”

“不怕！”苏一辰瞪了一眼他的新同桌和引起话题的许文泽，“算了，你少听许文泽瞎说，快点搬完书回去。”

许文泽：“苍天明鉴啊我没瞎说！”

几人边聊边往下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们四个来这开茶话会的？怎么，和班主任熟就可以不做事啊？”

啥玩意？

“这谁啊？”许文泽被打断话音，怔了一瞬，“犯病犯得这么突然我都没想好怎么骂他。”

苏一辰眯起眼睛仔细认了认，“有点眼熟，想不起来了。”

林语倒是在记忆里找出了这个人，道：“是那个高一军训时差点和一辰打起来的那个吧。”

“你还会打架？”穆桉看着苏一辰，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惊讶。

白白净净的，篮球都不打能打架？

“哎呀，穆桉你可不能小看我们一辰啊，外表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欺骗了多少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啊！”许文泽痛心疾首道，“也就是和他不熟的人才感觉他斯文，小时候在幼儿园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

“你少说两句话能憋死吗？”苏一辰抬手摁在了许文泽头上，“幼儿园只有你和我打架，而且你谁也打不过，还没准备打你就尿裤子坐地上哭了，”说完苏一辰又转头看着穆桉，“‘差一点打起来’这个六个字应该不难听懂吧？”

穆桉还要发问时，林语很贴心的开了口解释：“这人晚上在宿舍抽烟打电话，正好就在我们对面房间，被教官逮住了，可能是抽烟把脑子抽坏了，手舞足蹈的在那说要和教官比划比划，一辰刚接好一壶热水从他旁边过去就被撞倒了，”林语撇了一眼那个嚷嚷的男生，“热水就泼他和一辰身上了，咱还没让他道歉，他上来就骂我们不长眼睛故意撞他，问一辰是不是也想和它比划比划。”

比划个毛……

穆桉震惊还有此等蠢货，“然后呢？”

“然后一辰就想用水瓶抡他……只不过还没付诸行动，这人就被教官捏着两只手腕带走了！”许文泽很激动的补充道，“关键那是开水间最后一点热水了，全给这人撞翻了，后来等他回来，一辰按着他头让他去六楼——教官和老师宿舍接了一壶热水回来才放他走。”

苏一辰在一旁认可的点了点头，又听穆桉问道：“没烫伤吗？”

“嗯？”

“那个热水泼在身上，没烫伤吗？”

苏一辰还沉浸在又遇傻冒的烦躁中，没想到穆桉会忽然问这么一句：“呃…还好，去医务室涂了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嘶，忽然被关心了一下有点不自在。

“穆桉你好细心啊！”许文泽夸张地赞叹着，“我们和别人分享这段光辉故事的时候，大家都是感叹这人脑子有病……”

穆桉只是看着三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是被忽视了更加不爽，那人竟是自己插着兜晃过来挡在四人面前了。

小心眼。

苏一辰没正眼看他，轻声说：“让开点。”

“呦，您是跟我说话呢？”那个男生昂着头，目光往下瞥……然后瞥到了苏一辰的肩膀。“操，”他又骂了一声，“人多了就是底气足啊，怎么不见你在老师和教官面前这么作威作福呢？”

“文盲……作威作福不是这么用的，”苏一辰皱了一下眉，“您有事儿吗？”

这人显然想找茬很久了，莫名其妙就开始发难。

“啧，老子就看不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样，苏一辰你少在我面前摆架子，这两年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帐。”

“您没事吧？”苏一辰眼神里带了点厌恶和……同情，“你智力不跟着年龄一起增长？。”

许文泽：“就是就是，我初二的时候都不说这么装的话了。”

苏一辰耐着性子看了一眼这刺头，“你走不走？再不去搬书等班主任来请你？”

在这种地方和傻冒吵架很明显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刺头看着面前的人，手插在兜里抖起了腿，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忽然被从身边走过去的人“无意”撞了一下。

“走吧，这里站着太热了。”说话间穆桉已经从这刺头身边走过去了，转身对剩下三人说，“搬完了回去吹空调。”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热，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去地下车库了。

刺头气急败坏，应该是被人无视而恼怒。

只见他忽然发难，抡起拳头就向穆桉身后挥去，嘴里还喊着：“穆桉你特么拽什么拽！”

这是高中生吗？开学一天在这演校霸？这对吗？

只不过刺头脸上的怒意还没来得及完全展露出来，就被穆桉一下捏住了手腕。

“我草疼疼疼疼……！”

穆桉没松手，就着这个姿势俯视着刺头说道：“在新环境里最好低调一点。”

他说完也没放手，反问道：“懂了没？”

“懂了懂了，你给我把手放开！”

穆桉甩开了刺头的手还不忘在身后墙壁上蹭了两下。

“蹭这两下侮辱性好强。”许文泽不禁感叹道。

没人挑衅了效率高不少，回教室的路上苏一辰为了打破这有些沉闷的气氛，率先开口道：“穆桉你以前是不是学过？”

“学过九年散打。”

“我去这么厉害！”许文泽赶紧探头去看穆桉的手，想看看和自己的有什么不一样，“你刚怎么没直接把他手给掰折了。”

苏一辰踢了他一脚笑道：“你天天在想什么呢，这么想要处分？”

“哎呀没有没有。”许文泽嘿嘿笑着，“刚才真解气！”

“还真不行，他手断了我们就要多搬一摞书了。”穆桉神情非常认真，好像在思考，随后“严谨”地开口说道：“改天吧。”

改天？改天把人家手掰折是吗……

许文泽想鼓掌但腾不出手，多笑了几声就当是掌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问题啊穆桉，那天你一定要叫上我们，我必须得记录那一刻！”

苏一辰看着他们笑了一会儿，走到穆桉身边小声说道：“谢了。”

“不客气，你跟我说谢谢还有点不习惯呢。”

“嘁，爱听不听。”苏一辰啧了一声。

俩人都不是会找话题的那种，苏一辰低头盯着路面上的砖块缝隙，踩在线上走着。

今天太阳有点大，晒得人直皱眉。

苏一辰又问：“你为什么学美术？”

“喜欢画画呗，”穆桉语气很诚恳，但听起来一点也不可信，“可以说是相当热爱。”

“真的？”

“真的，我小时候上过好久的兴趣班呢，”穆桉冲他挑了挑眉，“上午学画画，下午学散打。”

这么一说，苏一辰倒是想起来小时候上课的地方，旁边就有一家教散打的训练馆。

苏一辰抬头仔细盯着穆桉的脸看了几秒，嘶……好像有点熟悉。

但真要说怎么个熟悉法儿，他又说不清楚。

而且印象里真的没有这个人。

苏一辰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不是学校里擦肩而过的那种。”

穆桉偏过头，看向苏一辰的眼睛，嘴角还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也许吧。”

南京的天气变化不定，寒暑区别得很开，春天来得迅猛，又转瞬即逝，匆匆步入夏季。

之前连下了６天大暴雨，今天终于晴了。

烈日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

夏天正式开始了。

[猫头][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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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