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关推着人未走多远,就听本是看花看草、面色淡然的李冶,突然语出惊人。
“你说,围了梧桐苑要多少人?”
围了……梧桐苑??
老实人五关大脑疯狂旋转,还是不知道自己这主子到底要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好在,近些日子盯少主君盯的多,让她暂时有话可答,但脑子里想的还是自家主子怕马上就要闯大祸。
“少主君不喜人侍候,除了院中杂役,屋中大概只有四五人,贴身小侍骊歌与少主君一同守灵,大概……只需十五人。”
李冶一开始打的主意是先去梧桐苑踩个点,偷偷摸摸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
荣王被传召入宫,马氏是个纸老虎,钟令嘉满心满眼都在想怎么算计李珵,她在王府里就是山大王。
何必饶远路,她大可以在钟令嘉回来之后直接动手。
五关实在是欲言又止。
明明已经消受了美人恩,为何她的主子突然就变态了?
李冶哪里是变态了,她是嫉妒的疯了。
钟令嘉的那句话显而易见,今日是最后一日,也是他势在必得的一日。
当然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失败,所以他说明日,明日便都随他。
因为已经算计成功,能嫁予李珵,所以无论她明日如何,都无济于事。
因为计划失败,彻底无法嫁予李珵,所以找她做接盘侠。
钟令嘉辗转在两个女人之间,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所以,他明明不喜欢,还要允许她靠近,即便是有了亲密,也依旧只是气得甩袖离开。
还真是,能忍。
没关系,那就看看,到最后谁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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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七日的守灵,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在木鱼声彻底消尽的夜里,钟令嘉披着一身寒意回了自己的院落。
梧桐苑里点着灯,与往常的每个夜里都一样。
那颗被李懿特意送来恶心他的梧桐树,也像每一次一样,晃动着影子在寒夜里跳舞。
在许多人的眼里,身为一个庶子还能嫁入王府,还能做未来的王女正君,他是飞上枝头做凤凰。
在李懿眼里也是,所以她叫人给这个院子题名梧桐,在这里种下一个梧桐树,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他原本是一个什么人。
是一个庶子,是一只野鸡。
每一个时辰,每一个日,他都要记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怎样卑躬屈膝,该如何的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去讨好她这个王府里第二尊贵的继承人。
可没想到啊,李懿死的比他还早。
贱女人,活不长,还连累他。
生来尊贵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没用的东西。
在院墙外,钟令嘉站了好一会儿,如同珠玉碰撞的声音有些撕裂。
“骊歌,今日,好冷。”
骊歌有些不懂,冷,为何还要停在外面,可他也不敢问,只是为少主君又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沉默了很久,钟令嘉终于还是迈了进去。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药备好了吗?”
走到院子的正中间,他突然问了这一句。
骊歌心中惊恐,他自然记得,在昨日,少主君突然发话让他去府外买红铅丸。
眼神不自主地看到正堂里,今晚,主子去请了二王女。
而红铅丸是闺房取乐之物,买做何用显而易见。
他有些背后发凉,主子他,他……
无论是想的再多,说出的也只有三个字。
“备好了。”
“泡壶枣花茶。”
“是。”
钟令嘉进了室内,小侍们为他卸下披风,一一退出。
寒风吹了许久,衣衫皱了,发丝也乱了,却让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消散了极多。
室内只有李珵一个人,序时被吩咐守在外面,见他来了,她面上多了笑。
“令嘉,父亲应了。”
“明日送走阿姐,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夫郎。”
是夫郎,还是没名没分的小侍?
钟令嘉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松了些,挺拔的身姿卸了些力道,松弛的样子比平日里都要迷人。
没什么大喜的神色,却在李珵的意料之内。
毕竟是少见的倔性美人,或许也只有在闺房之中,才能真正的融化。
李珵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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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之隔
端着茶汤的骊歌,看着不请自来的三王女,有些慌了。
屋里是二王女,若是叫三王女此时进去,主子的计划怕是要功亏一篑。
他想回头使眼色,让身后的小侍进屋传消息,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满满当当的侍卫一拥而入,很快,院子里能开口的便只剩下他一个。
至于原本守在外面的序时,早在骊歌泡茶时,就被打晕拖出去了。
骊歌跟在钟令嘉身边虽不久,可也不傻,见此情形当场就要大声示警,但李冶叫来的人太多了。
手中的茶汤轻而易举地就被夺去,自己则被人捂着嘴拖到了李冶面前。
即便这个时候,李冶依旧在她的轮椅里坐的舒服,看着那壶茶,什么也明白了。
她盯着骊歌,笑地没心没肺,手指挡在唇边,朝他示意。
“吁。”
“你也不想死,对吧?”
骊歌疯狂地摇着头,硕大的泪珠不间断地往下掉,像是永远都哭不完。
怎么今日偏偏叫三王女遇见了。
他不怕心思活络的算计,也不怕明枪暗箭,可三王女她是个浑人。
这时,五关端着茶盏也分辨了出来,心里一言难尽,对着李冶却还是毕恭毕敬。
“王女,茶汤无事,但其中一个茶盏底沾了些红铅丸类的春|药。”
“此药无色无味,难以分辨。”
李冶没想到钟令嘉真的会黔驴技穷到这个地步,不过下药也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李氏家训,先娶夫,后纳侍。
一旦有人知道二王女与钟氏有肌肤之亲,尽管是为了名声,李家也得认。
毕竟,这宗室的规矩,是皇室立下的,谁敢违抗帝命,怕是隔日弹劾荣王府的折子便能在皇帝的案桌堆成山,死的也就不是一个李懿那么简单。
“你长跟着姐夫,便不打晕你了。”
李冶大发慈悲地打算给她的未来夫郎一点善待。
“五关,随便选个怕死的人,好好给姐夫送进去。”
看了看哭的梨花带雨的骊歌,又看了看自家笑得跟大反派一样的主子,五关认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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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外面动静的钟令嘉,将送茶小侍打发出去,冷白的手亲自为人斟茶。
美人,做什么都比旁人多几分好看。
李珵也不急走,今日来这,她就是想见见,被驯服的男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到底会不会像那些庸俗男人一样,除了捏着嗓子喊大人,便只剩下肉丨体欢丨愉。
她欣赏着对方每一步都娴熟到犹如刻进皮肉里的动作,一个泡茶便能看出,钟令嘉在某些地方,与某些男子,有着天壤之别。
泡茶讲究的,他一步未错,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些求教过当世大师的痕迹。
整个东京城里那些号称才子的京城公子们,怕是一个也赢不过他。
钟令嘉把泡好的茶端来,端出其中一杯递给她。
“你送我的,枣花茶。”
提起这茶,李珵含笑,不过摇了摇头。
“令嘉,换一杯。”
钟令嘉顿了顿,将剩给自己的那杯递了过去。
可这样还不够。
“令嘉,你先尝尝。”
李珵总是这样,她可以用尽手段地骗你,让你沉浸在美好欢愉里,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她不信你。
也可以说,她谁也不信。
钟令嘉没忙着证明,他不急不躁地端着自己的茶与李珵同坐一侧,手指摸着茶盏边,话里带了些迷茫。
“李珵,你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与我一次。”
这还是李珵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模样的神情,脱离了游刃有余的面具,竟有些脆弱。
就像是突然告诉她,外表坚硬如锆石,有时也能一折就断。
李珵对于这个新到手的玩物,总是格外怜爱,一字一句,几乎是盛满了情义。
“明日送走阿姐之后,你,便是我的夫郎。”
是,明日之后,他便会是荣王府的王女正夫。
钟令嘉涣散的瞳孔里找回了落点,重新凝聚变实。
今夜再难,也再难不过他初入府那独守空房的一夜。
那碗枣花茶,被他一饮而尽。
李珵很享受一个男人为自己变化的样子,有时候是从青涩变妩媚,有时是从寒冰变成小鸟依人,而钟令嘉,是从她的亲姐夫,变成她的男人。
她抿了抿茶,味道很淡,没有太甜,却胜在新奇,喝的人不多,很少有人知道其中滋味。
就像是钟令嘉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寡淡无味,可在抢到手之后,又能藏于密室,绽放馥郁花香。
“令嘉,夜深,你该安寝了。”
再是心猿意马,也不是留下的时候,李珵推开门走地毫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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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令嘉被捏着下巴抬起脸,原本清晰的眼睛突然变得雾蒙蒙的,只能感觉到有人抚摸了他的脸。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是以,完全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很久,他都没有等到下一步,反而是觉得没来由的燥热。
像是有人在他的身体里,加了一把**,烧的人热的很。
“姐夫,你在等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软倒的人突然清醒了,钟令嘉几乎片刻就分辨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整张脸迅速覆上了一层冰,当机立断便摸了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了过去。
是用了要死人的力气。
巨大的声响叫守在门外的五关戒备起来,却没敢进。
“王女?”
头部撕裂的痛叫李冶下意识把钟令嘉推了出去,人被推得撞倒在椅子上,有些东倒西歪。
自己猛地站起来,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额头剧痛。
屋子里,一个昏腾腾的坐在地上,一个满头沾血站着,都是半死不活。
被摔了几次茶盏,可次次都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竟是在这里开门红。
比起疼,李冶更是气。
语气阴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钟令嘉掐死,她也确实有这个冲动。
“怎么?”
“见到我,你就这么恨?”
“待李珵,便是任人采颉,待我,就是贞洁烈夫?”
钟令嘉也没好到哪去,方才的动作耗尽了力气,几乎无法起身,背部撞在桌脚,疼得动不了,声音也像劈了叉,嘶哑地厉害。
“李珵呢,她在哪!”
“呵。”
李冶蹲下身,甚至忘记了疼,无比得想报复他,一字一句得告诉他。
“她被你下了药,还能干什么?”
“不过二姐在姐夫你院子若作出什么不雅之事,实在不好,我就把她打晕了,送回了归然栖,那里,可是有不少想做王女小侍的人,半点不用你担心。”
心里最后的希望被打破,钟令嘉通红着一双眼盯她,发髻早就乱了,白色抹额掉在地上,掺杂在瓷片里,也早就脏了。
“李冶,你放肆!”
“你混蛋!”
没了碎玉如珠的好嗓子,他的话没了什么威慑力,像是被一场雨浇坏的小猫小狗,可怜兮兮。
李冶面色一顿,突然间想笑。
“你不是有病!”
“你睁开你的瞎眼看看,我是混蛋,那李珵是什么?”
钟令嘉根本听不进去,他觉得快疯了,事已至此,他谋划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尽是付之东流,毁在他最看不上的李冶手里。
头晕眼花,加之背上的伤,大悲之下,竟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咳咳。”
李冶看着落在那片落在胸前的血渍,乱糟糟的触目惊心。
他到底是有多在意李珵。没了白日里的高高在上,孝服脏污,头发散乱,还在记挂着她。
她甚至开始怕,钟令嘉会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