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忘性大, 但记仇,且记吃不记打。xinghuozuowen
她和裴即白的第二次相遇,她正于五分钟前, 翻墙进了李鑫家的院子,把他家圈起来花园里的花薅了个稀巴烂。
末了还用力踩了地上的花两脚,嘴里骂着:“告状精,叫你天天欺负我。”
院子的花园, 还残留一朵红色的, 开得正艳的花,冬青只觉得好看,踮着脚拽下那朵花。
她没踩碎这朵花,她觉得好看,她想把这份好看分享给别人看。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塞进口袋里, 踩着墙角堆着的杂物翻上围墙。
她坐在围墙上, 今天是个阴天, 不热,可她刚刚一顿闹腾, 出了不少汗。
李鑫去幼儿园了,他的父母上班去了, 爷爷奶奶大概跟许琼岚一样, 去菜市场买菜了。
因此她才能这般放肆。
坐在围墙上, 她看着周边, 有风拂过,吹动花园里剩下光秃秃的花杆, 轻轻摇晃着,她觉得自己像个正义的女王,李鑫就是那狡诈的坏人。
她在上头坐了一会, 这种感觉有点像她在老家的那段子日,自由,开心,许琼岚也不会对她要求那么多。
正打算跳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个眼熟的人,是那天在楼道里见过的小男孩。
他今天穿着军绿色的连体裤,依旧白白净净,经过围墙下的时候抬头瞥了她一眼,被她看了个正着。
他只看了眼,就收回视线,打算离开。
冬青知道他,她听冬昌明和许琼岚聊天的时候聊起过,新搬来的,楼上的邻居,跟她一样大。
她对身边的同龄人是敏感的,她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他好像从来不跟小区里其他孩子一起玩,这极大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觉得他和她一样。
她从墙上跳下来,自认为很帅气地拦住他的去路,鼻涕却流下来,滴到嘴唇上。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有嫌弃的表情,冬青被这表情刺痛,这种神情,她在其他小朋友脸上也看到过。
她抬手,用衣袖擦过流鼻水的鼻子,仰起下巴:“喂,你不要告状,不然我就打你,天天追着你打。”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他是这件事唯一的目击证人,她觉得自己需要警告他一番。
裴即白看到她脸上脏兮兮的,她比他矮一些,他微低头看着她,她眼神炯炯,要说的话一时忘记了。
他抬手指着她的脸:“脏了?”
冬青一愣,忙用手掌在脸上摸了摸,看到从脸上扫下来的泥巴,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回家洗洗就行了。”
她静悄悄地打量他,他生的真好啊,是她目前最漂亮的小朋友,冬青喜欢美好的事物,与人,她忘了自己拦住他的退路是要威胁他这件事,转头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冬青,我见过你的,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家住你楼下,我妈妈是许琼岚,我爸爸是冬昌明,你叫什么呀?”
她像个话唠,介绍完自己,还顺带介绍了自己的父母,裴即白抿着唇,没接话。
他在反省自己,从最开始就不应该同她搭话,又或者,根本不该抬头望那一眼。
她真的太吵了,还很脏。
见他不开口,冬青吸了吸鼻子:“你不上学吗?”
她知道今天应该是上学的日子,因为许琼岚今天给她安排了很多任务,她好奇为什么他和自己一样,不需要去学校。
其实她是想去学校的,也想拿那些小朋友炫耀的小红花,她回家和许琼岚央求过,许琼岚给她剪了几朵,她拿去和小伙伴分享,却被其他人嘲笑,我的事盗版的,不是老师奖励的。
口袋里的花杆上有刺,她步子动的时候,大腿被扎到,她从口袋里掏出花,想了想,递给面前的人,“送你一朵花。”
面前的人,看着她手里的花,没动作,像个小木头人,冬青觉得他是害羞,倾身拉过他的手,把花塞给他,“很好看的。”
裴即白注意力集中在这朵花上,冬青见他一直不说话,鼓了鼓腮,计算着时间,她觉着许琼岚要回来了,打算开溜。
裴即白手里拿着花,小声说道:“裴即白。”
冬青原本想要转身,听到他说话,接话:“你叫裴即白吗?真好听,白也是颜色,青也是颜色,我们都是水彩笔的颜色呀。”
“我不上学是因为我妈妈要给我转学,所以我下半年可能会直接读小学。”他回答了冬青的两个问题。
冬青敏锐听到了钥匙碰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很熟悉这声音,许琼岚要回来了,她应该是被不远处的树遮挡住了。
她急急转身,背对着裴即白挥挥手:“我知道了,我先回家了。”
一溜烟地跑回来,留下裴即白手里拿着花,站在原地,还低头着。
他想把花丢在路上,却又舍不得,他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同龄人的礼物。
冯雅淑对他管的很严,他之前的朋友全部都是经过她一层一层筛选才能一起玩耍的。
很没劲,很无趣,那群小孩在一起诉说着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
冯雅淑还时不时让他讨好那些小朋友,透过他送些小礼物,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他觉得冬青好像有些不同,至少与那些孩子不同。
可是他还是不喜欢她,她太不爱干净了,脸上和手上全都是泥巴,可她都不在乎。
他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许琼岚拎着两袋菜走过来,看到他热情地打了招呼:“你是楼上的小朋友吗?”
裴即白没说话,点点头,原本垂在身侧的握着玫瑰花的手藏到身后。
许琼岚跟冯雅淑就打过几次照面,冯雅淑搬来小区没多久就混开了,可她们关系很一般,甚至算不上点头之交,见裴即白态度冷淡,没有再接着攀交情,道:“真俊,阿姨上去了。”
许琼岚上楼,裴即白透过那个透明的塑料袋,看到里面有几个桃子贴着袋延,又大又红。
他今天是去书买书的,冯雅淑现在已经不给他买书了,他们是直接给钱,因此他要的书都是自己去买的。
工作日的书城人并不多,他付钱的时候,看到挂在门口的贴贴纸。
收银员把书装好递给他,他道谢接过。
下楼的时候又折了回来,踮脚取下一张粉色的贴贴纸,付了钱,夹在新书里。
口袋里塞着冬青硬送给他的玫瑰花,他没法带回来,冯雅淑一定会问的。
他回家的时候,绕道小区的花园里,用木棒刨了个坑,把那朵已经掉了几片花瓣,明显焉了的花放进去,栽好。
书上说,这样花能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行的话。
等他回到家,膝盖和胸前沾上不少泥巴,他皱着眉进了厕所洗澡,换了套衣服。
晚上冯雅淑回家洗衣服时,看到他衣服的泥巴,多问了句:“你今天怎么衣服那么脏?”
裴即白正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冯雅淑的话,手顿住,撒谎道:“摔了跤。”
冯雅淑大惊:“没摔伤吧。”
她放下衣服就想进房间,裴即白先一步把门反锁,隔着门说:“没事。”
冯雅淑在门外笑:“还不让我看,真是个男子汉。”
裴即白撇嘴,没接话,打开抽屉,翻出藏在最里层的贴贴纸,看了看,又塞了回去。
当天晚上,楼下传来冬青的哭声,还有许琼岚的骂声。
他们当时正在吃饭,冯雅淑听到声音,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这楼下哦,真的是...”
她给裴即白盛了碗汤,“还是我们阿白省事。”
裴即白小口喝着汤,猜到冬青大概是东窗,他觉得她有些笨,又觉得许琼岚有些凶。
那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到那朵花长大了,很大很大,比房子还高,还梦到冬青抓着他的胳膊,惊呼道:“裴即白,你看,那朵花真漂亮,我好想去上班蹦蹦。”
他笑得很开心,把自己笑醒了,梦醒之后,屋外还没亮,他有些失落,觉得自己以后要少看些童话故事了。
第二天,在冯雅淑的督促下,他被迫出门散步。
人刚到楼下,就被冬青拽住,恶狠狠地发问:“是不是你告诉我妈的!”
她气鼓鼓的,像个小包子,不对,像个小青蛙,眼睛瞪得老大。
他回答:“不是我。”
原本以为她会不信,原本自己还需要再三解释,但冬青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松开他的手:“好吧,我相信你。”
她看着坪里聚成一团玩耍的小朋友,突然开口:“我不喜欢李鑫,讨厌死他了,讨厌鬼,过马路,摔一跤。”
裴即白站在光下,看到她鼓起的腮,突然很想伸手戳一下,但他没有这么做,这样不礼貌。
他想走,早点完成散步的任务回家,但冬青拉住他:“即白,你也不喜欢他们对吧?”
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同盟军。
但裴即白并不讨厌,他只觉得他们闹腾,还很幼稚,于是他说:“不对。”
冬青眼里的希望破灭,裴即白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很好玩。
冬青没放弃,又央求着:“那你不要跟他们玩好不好,跟我做朋友好不好?”
他想拒绝的,但她眼里湿漉漉的,像是渴望橱窗里玩具的小孩,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他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