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今走到夸父小队平日的休息室时发现空无一人,就连灯都一盏没开。
遇到个穿着白旗军军装的人路过,她询问后才得知由于白旗军人手不够,岚荧几位能者又半被迫自愿的加了个班,跑到了外城区担任巡游任务,估计到晚班更替的时候才会再回来。
槐今若有所思地伫立在休息室门口,眼眸微垂。
她觉得不经别人同意私自进去好像有些不礼貌,可毕竟第一天,来都来了,再回到云端或者医疗所好像也不太合适。
忽然摸索到口袋里还有几张裁好的符纸,她的脑海灵光一现。
索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当即用骨镯锋利的边沿在指尖划了条口子。
血珠沿着细小的伤口争先恐后地冒出。
槐今的食指游走在粗糙的符纸上,像是一只蚂蚁爬过伤口,微微的疼痛与几分刺痒集聚在指尖末端的神经。
待几张全新的引雷符绘制完毕,她用拇指试过多余的血珠并将其放回口袋后,便拿着白旗军的通行令离开训练场,向距离最近的金属围墙方向去。
择日不如撞日,槐今准备借此机会尝试重塑法力的第二步——锻造法器。
比起引雷这个开头,锻造法器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不难。
至少在修仙位面时,她的雷霆剑,一刃劈天地就锻造的很成功。
槐今抬起头,金灿灿的人造日光泼墨般毫不吝啬地洒在她白皙的面颊,像是为她镀了一层好看的金粉,连灰黑的发丝都映出几根与众不同的浅金。
天空有积云,虽然光论引雷层面,相较于上次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雷雨天还是差些火候,但没有了淋漓的酸雨,污染素侵蚀这方面的顾忌却少了许多。
总归多几十米不多,少几十米不少,她就待在金属围墙附近的地界,有任何不适立刻回去,问题应该不大。
槐今就这么找了个简单理由说服自己,做下了最终决定。
白旗军的身份用起来确实比无业游民顺畅得多,恰好遇上她分配至的夸父小队正在城外巡游,出金属围墙时,值班的黑旗军完全没有阻拦。
虽然外围的山脉血雾弥漫依旧,但空气可见度和环境质量却比上一次好了许多,她能明显感觉呼吸时严重的灼烧感不再存在,也没有颗粒大小的黄土和灰尘悬浮在半空中遮挡视线。
而因为出城的闸门不同,这回从她的位置并没看见那几座锈迹斑驳的废料熔融工厂高耸屹立。
反而百米附近的平地上,杂乱无章地堆挤着一片黑压压,破旧不堪的低矮窝棚。
周围并没有墙体的庇护,只立着几根参差不齐的朽木栅栏,以及仅有的一块用油漆写着醒目数字的金属牌匾,上面却坑坑洼洼得尽是腐蚀痕迹。
一群从头到脚裹着粗麻拾荒斗篷的佝偻身影来来往往地出入着。
看不清脸,却能看见他们肩上扛着的比身体还要庞大一倍的废弃机械零件,和压弯背上脊梁的沉重包裹。
没错的话,她应该是恰好来到了逐日区外城区三等公民的聚集地周围。
趋利避害往往是人的本能,为了生存趋利避害更是刻入了人类的潜意识。
那些被逐日区舍弃的三等公民选择在这片范围驻扎,长久生活,至少从槐今的角度能大致判定,相对于外城区的其他地界而言,她所在的范围不管畸兽出没还是污染系数都会相对较低。
这对她潜心锻造法器来讲是件好事。
槐今当机立断就在脑内构建起各种各样的法器架构。
刀……斧……枪……剑……
她站在原地,感受着耳畔细微的风鸣。
随着大脑不断思索,淡紫色的光辉凝结在槐今指尖,放置在手心中的引雷符一张接一张飘浮至半空自燃,自天而降的雷脉犹如藤枝般径相缠绕。
不对,都差一点!
槐今皱了皱眉,她凝视着脑海中能想到的不同类型法器状态,却总觉得每个都差点意思。
刀剑,近战足以可远攻欠缺;弓弩,远战足以可近守不足。
斧过于沉重,她如今的体魄怕是难以长久支撑;扇过于轻巧,面对庞大的畸兽时难免不敌。
槐今慢慢闭上眼睛,尝试用神识和这个位面的灵力产生连接。
然而眉头越蹙越紧,细密的汗珠浮现在额头上方,那些雷电藤枝构造的法器不断被消解又拼凑重组,却没有一个真正与她所求之物共鸣。
“我想要什么?”
“我究竟需要什么?”
槐今深吸一口气,微动的嘴唇喃喃自语,像是在与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对话。
只可惜她不是人格分裂,耳畔并没有出现另一个人格的答复。
倒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下一秒,一阵尖锐、冰冷、刺耳的电子音仿佛平静戈壁上突如其来的风暴般,从四面八方翻涌着席卷!
“警报!警报!天芒系统监测到围墙附近有畸兽靠近!”
畸兽?又来?
槐今一个警醒猛然睁开双眼,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佩戴骨镯的左腕下意识平举呈现出防卫姿态。
有完没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怎么她就出了两次内城区,结果两次都撞上这玩意!
来不及结束心里的暗骂,又是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涌入她的鼓膜!
像指甲抓挠木板的滋滋声,更像是厉鬼的哀嚎!
一阵迅猛的黄沙忽然扬起,十米内竟骤然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视线无法触及的暗处仿佛潜藏着无数双阴冷而兴奋的眼睛,正在悄悄窥视着肆意逃窜的猎物。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男人的惨叫:“我认罪!我认罪!不……别过来!”
那声破了音的惨叫像是从喉咙被硬生生扯出来,充斥着恐惧的颤抖。
腐烂的腥臭再次随着一袭烈风涌来,吹散了些许黄沙,凹凸不平的荒芜土地上,多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四肢的关节处都被子弹打穿,鲜血沿着伤口如瀑布般涌流,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斑驳的血迹。
可男人却仿佛无视疼痛般,四肢并用地疯狂朝后方爬行,似乎即将面对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哪怕血尽而亡也不愿被其抓住。
至少在槐今印象里,能畏惧到这个程度的实在少见。
而且仅凭距离,这里已经算金属围墙监测的红线范围了。
如果真是畸兽入侵,警报声响了这么多遍不可能没有驻守的军队出现,那个男人身上的弹孔和伤口也显然是人为所致,以及他不断重复的话
——“我认罪”……
槐今心里已经生出了些许反常的猜想。
她不由放轻呼吸,身体缓缓向后退至零件废品堆的遮挡处,目光紧盯着声音来源,片刻未曾挪移,苍白的手指攥紧剩余的褶皱引雷符。
窸窸萃萃的悸动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男人的表情也愈发恐惧,五官几乎到了扭曲崩溃的地步。
嘀嗒——嘀嗒——
幽绿色的粘液从金属牌匾的边沿滴落,拉扯出将近十厘米的粘丝。
一节手臂粗细的黑色触肢慢悠悠地从黑暗的夹缝中探出,停滞在男人脸颊旁不到半寸的位置。
那只触肢上布满了如同头发丝般密密麻麻的黑色纤毛,曲折的关节像是附着着凹凸不平的囊肿组织般尤为突出。
如果细看就能发现,纤毛下藏匿的并不是什么畸形的死物,而是一颗颗镶嵌在肌肤表皮上,分泌着粘液的眼球。
这样的触肢也不止一条,而是数十条。
扭曲成钩状连接在一个形如蜘蛛的畸形怪物身上,在阴影中窥视和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不,军长大人!我真的知罪了,我都是一时受人蛊惑才加入那场叛乱!”
男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先前挣扎逃脱的勇气在面对那只近若咫尺的触手时彻底消散,极致恐惧下瞳孔不受控制地疯狂收缩,浑身如筛子般剧烈地颤抖。
“至于主谋我真的不清楚是谁!但我用脑袋向您保证,一定能替您把他揪出来!求您饶我一命!我……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无数缕白丝突然从黑色的阴影中以肉眼难以察觉到疾速飞出,将男人的头颅紧紧缠绕!
人类坚硬的颅骨在那看似细软的白丝面前竟毫无招架之力。
只一瞬间,骨骼的支架被嘎嘣一声碾裂,红白混合的粘稠液体如同丢入榨汁机的浆果般被用力挤压而出,零星细碎的颗粒肉块同血水四处飞溅,在四周的窝棚壁上留下几道蜈蚣般的爬痕!
那畸兽的全貌也彻底出现在了槐今的视线范围内。
它的躯体仿佛一个巨大的膨胀气球,无数颗拳头大小的猩红眼球像变异的囊泡般聚合在一起,深青色的血管在眼白内交错排布,随着腹部的涌动一闭一合。
而随着花白的脑浆从男人的残尸中滴落,那些触肢上的眼珠则一颗比一颗兴奋,相较于之前近乎膨胀了一倍,原先直径两毫米的血管也断断续续地鼓起形状诡异的栓,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是红目蛛。”槐今的目光中散发着寒意,喃喃自语道,“这类畸兽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红目蛛,由极灾前蜘蛛感染多目瘤寄生病毒变异而成,以人脑为食的节肢类畸兽。
由于多束视神经挤压,反倒促成了其脑部神经的进化,智力最高可达到人类孩童六岁的水平。
有心智,就意味着可控。
为什么天芒系统发出警报声那么久,却一直没有军队来清除?
为什么明明猎物近在咫尺已无反抗余地,这只畸兽却如猫戏老鼠般迟迟不动?
为什么男人面前明明是可怖至极的畸兽,却在不断对着拐角的阴影认罪?
以及他最后喊的那句——
“军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