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阳光下 第7章 红林小学

秋天的风在九月来得要稍晚些，红林小学迎来了它一年一度的报名盛典。漠河小镇及周边村落的居民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想来许我应该是会害怕的，但母亲的手格外的让我有安全感。学校里自然会有那种天生就擅长社交的小天使，他们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人的一切仿佛是安排好的，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读完了幼儿园就一定要读小学，好像别人这样，我也得这样。

在思绪的浑噩中，母亲牵着我的小手穿过人群，仿佛熙攘的人群也挡不住我该有的命运。

升学考试报名的地方是几张简陋的木制小桌，它们紧凑地拼接在一起，就好像我那破碎的记忆。

负责收集升学考试报名表的是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他语气温和，做事沉稳，身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我很喜欢这位男老师。可能是因为他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他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配上他那臃肿的下巴十分突兀，让我觉得很是有趣。

“他不会飞了吗？”

“飞什么？”

小朋友总会有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常仪没能理解我在思考什么，可能是一旁的树荫下那只吃得太撑的毛虫，已经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您把这张表填了，下周一带她来参加升学考试就可以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这边会打电话联系您的。”男老师莞尔而笑道。

母亲自带着墨笔，我在她填写资料的同时欣赏着这里的一切，这里装载着我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

“桔梗？”我在人群中似乎认出了桔梗的身影，她依然那么小巧可爱。

在我的记忆里，有关桔梗的片段就好像是会增长，随着她年龄而变得愈发的清晰。

六年的时光，桔梗是我唯一的同伴。

对于升学考试，我还是嗤之以鼻的。我不知道这升学考试是想筛选出那些没开灵智的小孩，还是要放弃那些会在未来不断努力的普通人。

红林小学是漠河镇六所小学中最为出名的公立学校，是九年一贯制学校。在区域制没有实行之前它的升学率在周边乡镇是最高的，升入南洋市重点高中的比例甚至能比肩一些城区的重点初中。

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家长们都以自家小孩能进入红林小学为荣。而红林小学对于本校小升初的要求是要略低于外校的，其完善的住宿体制更是能让家长在忙碌的生活中腾出那么一口喘息的机会。

“考不上也让他试一试嘛！”一位父亲与一名女子在学校门口争吵起来。

好像那名女子不是那孩子的亲生母亲似的，竟然会不同意他来报考红林小学。

他父亲的穿着有些寒碜，母亲倒是显得富态一些，第一眼确实很难看出他们是夫妻。

只是听着他们的“交流”，应该是为了孩子上小学这事吵了一路。母亲认为孩子考不上红林小学，而父亲总是抱着想要试一试的态度。

似乎他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的，路程就是他们争吵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可路程一点儿也不重要吧？至少在他们的孩子看来。面对他们的争吵，他们的孩子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只顾着呆头呆脑地舔舐着手中的大波板糖。他才不会管他们呢，在他看来他手里的大波板糖才是那最珍贵的东西。

是不是上了红林小学家长就可以安然无忧了，可小学之后还有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是他们工作成家。操劳他们过后，还有他们的孩子……无穷无尽。

一句“都是为了你”承载着多少爱与压力，如果他们给的是一箱大波板糖，那小孩肯定开心死了，可他们就会担心蛀牙、肠胃、肥胖等等问题。

也是一句“都是为了你”不仅遏止了他们，也遏止了他们的童年。

我牵着母亲的手走出了那熙攘的人群，仿佛有些人的命运早就被写进了时代里。而常仪牵着的那个人也不一定会是我，也可能是桔梗或者素商。

或许只要华辛心狠一点，牵着常仪的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一个流着他们血统的孩子。

生男孩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可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就会有很多母亲逼自己一把。只是如果北辰是女孩，常仪又想要儿子，华辛是会去领养一个的。

平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来到了红林小学的升学考试。又像那天一样，红林小学的校门口挤满了人，甚至比那时来的家长还要多得多。好像他们每多来一人，孩子的胜算就会多增一分似的。

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按照队伍的顺序拿着属于他们的号码牌。那一刻，他们仿佛失去了自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

十七号，就是属于我的代号。

“可怜天下父母心”，家长们在学校门口惴惴不安，他们多么希望自己能代替那辛劳的孩子进入考场考试，就与他们父母当年一样。

一刻钟后，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走了出来。由于一年级有些孩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学校采用了代号来代替他们，所以成绩发布的速度要稍慢一些。

考虑到许多家长是从较远的村镇慕名而来的，老师们都在加班加点地批改着试卷。

只是在考试成绩公布前有的家长就带着他们的孩子提前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大多数的家长还是在学校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可这对于孩子来说是不可理喻的，他们贪玩的天性让他们渴望离开。

这不，只要是有两人或者两人以上的大多数“团队”，就会有人开始负责带领他们离开，有人负责在考场外等待成绩公布的那一刻。

是那对报名升学考试吵架的夫妻？我在疏散的人群中注意到了他们。他们孩子的右耳处似乎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胎记。这次他们倒是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待，像是在玩那幼稚的木头人游戏，又像是两只精明的捕食者在等待着另一方露出松懈的破绽，好一击致命。

升学考试通过的名单被老师们贴了出来，他们用磁吸固定在三张宣告栏上，固定的仿佛不止是升学考试通过的名单更是孩子们未来人生的枷锁，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能从中脱离出来，或许只有少数天定的人才会从中撕裂身躯，而有的孩子却不用面对这样的枷锁。

宣告栏一出，家长们蜂拥而至。他们有的笃定、有的疑惑，有的仅只抱有一丝幻想，他们寻找着属于自己孩子的号码，反复对应着号码旁的名字，生怕是弄错了一般，让别人的孩子就这么轻易地捡了自己孩子的便宜。

十七号！我不出所料的通过了红林小学的升学考试，母亲的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面容。

“我就知道他考不过！你看！”小男孩的母亲大声数落着她的丈夫，让他在寻觅的人群中抬不起头来。

可事实也是如此，他没有一点回击的理由。只是如果他们的小孩能顺利考上红林小学，那他们之间大概率就不会有那么多争吵了吧？

都是那小孩的错！他应该再生得聪明些！

可她就真的是不愿意多跑那两趟吗？难道都是为了数落她的丈夫才来的吗？

我们总是抱着希望苟延残喘，在那注定的结果里苛求着那么一丝天道的救赎。

“妈妈……”

我扯着母亲的衣角，那漫长的等待让我变得焦灼想快些离开。

常仪俯下身子抚摸我柔软的发丝，温柔道：“我们走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