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远在几乎算是一切源头的故事。
一处寸草不生的空旷荒原上传来了阵阵兵刃相接之声,一个将自己的容貌隐于黑袍之下的人单靠左手握住的木剑挡下俯冲而来的智械人的进攻,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在每一次击退对方后响起。
“太无力了!”
“你就这点本事吗?”
“再来!再来!再快一点!”
“你这样不是在击退别人,只是在给对手送出破绽!”
对手因为这一声声的斥责而在内心积郁的恼怒终于在对方一句:“你这样的实力什么也别想做到。”中彻底爆发,无脑地冲上去瞄准黑袍人的面门狠狠挥下手中的木剑,高速的移动使得木剑的剑身都开始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可能崩碎开来。
但黑袍人却以更快一筹的速度用剑身直接格挡下了对方的攻击,转而再对方失去施力点的一瞬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反手握剑,将剑扇形转动一圈调整方向后猛地向前抵在了对方颈部,而伴随着其刺出的动作,剑尖所指方向不远处的一块半人高石块像是受到了什么定点冲击一般自某一点开始迅速崩解化作一地的碎石。
“如果你是普通人只是这一下的剑气你就死了。”黑袍人冷冷道,“可你是智械人这个天生优势比我们强太多太多了。”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你用的剑式我不都学会了吗?”全身呈象牙白色的智械人忍不住质问道。
在这时如果再拉过一个智械人和他进行对比很容易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他不仅比其他智械人高出不少,身上还有一套额外的外置装甲附于各关节部分,狰狞锋利的外甲与他锐利冰冷的倒三角暗黄水晶体放在一起只显出他与其他智械人不同的气质和强大感,可有着这样让人心生畏惧之心的强大威压,他的话语却带着一种不成熟的稚气。
“我还要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啊,那是亚当告诉我必须去做的事情啊......”
智械人撇过头,稍微压低声音道。
“现在的你能做什么?靠着你独一无二的TS级别的装甲?还是你那一腔热血?”黑袍人缓缓收回剑道,“你觉得你的外甲比别人厉害你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务了吗?别做梦了!你里面那些构造和其他智械可没什么两样!”
“那为什么我现在还要每天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内容,而且你重来没有肯定过我的成绩......”智械人的声音变弱了不少,“老师......”
似乎是这个称呼的原因黑袍人兜帽下的眼眸变得暗淡了不少,他慢慢转过身不去看智械人缓缓道:“只有你成功将前四式练就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我才可以教你剩下的剑式。”
“前四式?”智械人微微一愣,“可是我只见你用过一至四式——”
“因为剩下的我用不了了。”黑袍人转过身掀下兜帽,露出了一张苍老的人类面庞,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还有着奇怪的似乎不是涂上去的黑色咒文。
“......”
“我没开玩笑。”说是这么说但黑袍人自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这份笑容中还带着几分悲戚与执着,“我尝试用出过远超一至四式以后的高等级招式,可我也付出了代价,就是你一直好奇的这个。”
这时一股凛风拂过,掀开了他身上的黑袍,也露出了空空如也的右肩膀。
“怎,怎么会......”智械人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对方说起自己的事情,自从和这位被他称作老师的人一起同行后就从未听对方提起自己的事情,就连为什么他不是智械人对方都没有提及过。
“我......来自其它世界,被称为‘必层’的其它地方。”老师在帐篷旁边的磐石上坐下,“我想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
“有听说过似乎还有很多其它的世界,但似乎和我们的来往都不深......”智械人摇摇头道。
“是,督察会——因为你们这个必层还处于乱世之中,一个管理组织认为战争的出现是这个必层自然发展的结果,其它必层无从干预,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想来你们这个必层的,而我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黑袍人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套剑技血肉之躯在用出前四招以外的招式前就会先被强大的能量反弹自身而丧命,只有超越了血肉之躯的存在才可以做到大成,而我一直在茫茫必层寻找这样的存在,直到我听说第六必层的人皆是钢铁之躯......”
他斜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智械人,“嘛,倒是没说错,你们或许确实是可以做到将这套剑技完全展示出来。”
智械人在一边愣愣地听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黑袍人叹了口气又道:
“听好了,这套剑技分十式:闪,速,震,斥,华,止,绽芒,曜辉,一舜和弑明。我所能教你的只有前七式,前四式我可以亲手教你,后三式我只能依靠记载死板的教你动作的要领和技巧,更多的需要你自己领会——至于最后三式......”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等你能练出七式的时候再说吧,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你是被选中的,极晨。”
极晨小幅度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两人相对无言却有产生了一种不打破沉默的默契。
两年后。
“老师,老师?”
老者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这个两年来变得沉稳可靠的弟子微微一笑,随后双眼一蹬弯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极晨过去搀扶对方坐起身并端了一碗清水给老者喝下,老者清了清嗓子苦笑一声:“怎么了?”
“我用出来了,绽芒。”极晨的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老者因为过于年迈而无神的双眼闪过一丝浑浊的暗光,他颤巍巍地站起身随对方走到山洞外的岩石边坐下,微微仰头让对方演示。
极晨走到空旷的空地边对准一块巨大的岩石,身体微微起伏后拔剑,右臂右腿后移,微微前倾放平,电离剑与身体呈直角笔直指向正前方,身上的气开始凝聚于剑尖一点。
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极晨水晶体中的黄光一闪,下一瞬便闪现到了岩石之后,然后岩石在一道如绽放白花般的光芒中碎裂炸开。
老者的表情从痴痴的木然再转为淡笑,最后有淡淡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让他只能仰头望天慢慢地发出阵阵笑声。
他等的太久了。
“老师,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真正的绽芒,我能感觉到。”
极晨兴奋地小跑到老者身边,却发现老者眼角有水珠滑落,这让他一时感到疑惑,他见过老师旧伤发作时咳血和呼吸沉重,可他从来没有见过眼睛流透明液体的情况,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老师你怎么了?旧伤又发作了吗?”
“啊......不是,我只是......很高兴,非常高兴。”老者轻笑一声摇摇头道。
“老师,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了吧,关于最后三式的方法。”极晨握住老者的手忍不住道,他已经心心念念这最后的三式太久了。
但他其实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老者嘴角的笑容在听到极晨的话时瞬间消失了,他微微开口又再次咬紧牙关,似乎在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而极晨只是在一旁静静坐着,完全不知道他在那张狰狞的面甲下想着什么。
“极晨,我......骗了你。”老者吐出一口冷气,“对不起。”
“......没有后三式,是吗?”极晨的语气异常的平静。
“有,后三式绝对存在,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或者说,它们早已失传了......”老者苦笑一声,“可我的老师总是告诉我,如果有人可以练出前七式,会慢慢摸索到后三式的模糊影子并加以掌握的,他直到死前都希望可以找到练出五至七式的人。
而我想成为他的骄傲,却只是在用出‘止’时便付出了血的代价。
后来的事情你也听我说过了,你那个败门师兄完全磨灭了我所有期望,可我还是不想放弃,最终找到了你。
极晨,有你这样的学生,是我这一生为数不多可以仰起胸膛自豪告诉别人的事情。”
“老师......”极晨低下头紧紧握住了老师的手,一时竟完全失言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老者轻笑一声,突然弯腰捂嘴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地,极晨一时惊慌想要起身去拿水被对方伸手拦下。
“极晨,听好了,你现在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学习内容了,我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教你了,现在你可以去完成亚当交给你的使命了。
但我还有作为你老师的最后三个要求,你给我听好了:
一,前路漫漫,勿忘初心。
二,将这套剑技再传承下去。
三,绝对,绝对不要在挫折面前屈服。
如果你能做到,我的一生也算无憾了。”
极晨用力点了点头,之后的日子却没有选择直接离开,他一直静心照顾着老师,直到半年后老师因为旧伤和衰老去世了,极晨才按照老师的遗愿将他埋葬在了一片石林之海的深处。
没有记号,没有标记,就连极晨自己都不会再找到的地方,但极晨知道这才是老师真正想要的平静。
在那之后,极晨这个名字在第六必层渐渐传开,最终成为了那个指引万人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