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走在前方的的雅嫂脚步一顿,而巳朗凡早在对方开口前就意识到眼前这栋足够吸引人的屋子恐怕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一栋通体漆黑的尖顶建筑,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颜色本该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米白,那些漆黑多是经由一场烈火后被浓烟熏染上去的,而开裂的墙壁和带裂痕的彩绘玻璃也佐证了这一点,但那场曾经吞噬了整栋建筑的大火恐怕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因为某种藤曼状的植物已经从墙根处攀上墙体,将这个巨大的黑匣子包裹起来,在其蔓延的枝叶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使得整栋建筑更添了一份典雅神秘的意境。
巳朗凡眯眼看着屋顶那个以后方的山壁作为背景板的十字架发出一声轻笑——那根伫立的黑白色物体其实已经很难称之为十字架了,其左边和上方的两截都已经不同程度的崩裂,哪怕孤立无援的右半部分也已经布满了裂痕,恐怕假以时日这十字架便会变成一根光秃秃的直线——他刚低下头便听身旁的雅嫂开口道:“这里就是我们的‘礼堂’,神父应该就在里面,你们直接进去便是,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好的,这路上谢谢您了。”
巳朗凡连忙微微欠身,而钧和然允浩也跟着一同道谢,而雅嫂只是笑着,一边提出若是找不到去处可以去她家留宿一边摆手离开,等到目送对方汇入广场的人流后巳朗凡看向然允浩,忍不住挑眉:“你跟着我们这边干嘛,倒是和诺启升呆在一起啊。”
“人家邀请的只是诺启升一个人,我死皮赖脸地跟上去多讨人嫌。”然允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看着巳朗凡的竖瞳慢慢地道,“而且老大一直希望我向你们这对搭档学习嘛,那我就观摩学习一下咯?”
“啧。”巳朗凡很不满地用尾巴尖拍了拍地,他只是用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瞥了钧一眼,随后便没再理会然允浩,率先往雅嫂口中那栋被称作礼堂的建筑滑去。
礼堂的金属制大门敞开着,显然是在欢迎任何一位来访者,可不知道是出于节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礼堂内部并没有点灯,再加上之前就说过的这座小镇采光严重不足的问题,就导致现在礼堂内部相当的昏暗,几乎所有的光源都来自那些透过彩绘玻璃所印下的破碎光影,将那似乎原本代表圣体受洗的图画剪成了支离破碎的好几片。
几乎是在跨入门槛的一瞬间三兽就同时打起了警惕心,他们慢慢远离从正门外投下的光圈范围选择深入了那片昏暗的环境中,巳朗凡伸手把墨镜摘了下来,而然允浩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中微微发亮,但这间礼堂里的一切都显得很正常:这里并不像寻常的教堂那样按列摆放着长木椅和带跪凳的长桌,整个空间显得相当空旷,除了左右两边贴墙的几个架子和四根立方形的大理石支柱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随意摆放在地上的坐垫,那些坐垫的颜色,外观和材质各不相同,但是看得出来几乎全部都是手工缝制的,而且他们以扇形排列摆放着形成一道道向内靠拢的弧形,弧形之间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三兽便朝着坐垫汇聚的终点方向前进,巳朗凡看着那些甚至还保留有一定凹陷的坐垫,脑中已经浮现出了这里坐满人之后虔诚地低头诵念祷词的画面了。
巳朗凡在心里冷笑一声,随后移动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因为他随着不断往里走他可以听到些许轻微的说话声了。
“谢谢你,神父......多亏了你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这不是你的错,迦多莱,恐惧并不可怕,甚至说,你能意识到自己的恐惧这便足够了,它会化作一份力量促使你前进。”
“我明白......我明白......我只是不能理解,先生......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迦多莱,你看看我,像我这样不虔诚的人现在也可以出现在这里指引各位,想必你也知道原因吧?我们无需执着,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终会回到她应往的道路上。”
“......有人来了,神父......谢谢你今天的告诫,我会牢记在心。”
“可以帮到你就好,愿平安喜乐常驻你我的身旁。”
“愿平安喜乐常驻你我的身旁。”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礼堂深处一团异常浓厚的黑影不断变形然后拉长然后伴随着脚步声朝着巳朗凡等人所在的方向移动,而他身形的轮廓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变得清晰,那是一个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他在看到巳朗凡几人后愣了一下,他微微瞪大无神的双眸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对着三兽微微颔首后便向着礼堂外走去,而这时刚刚男人起身的角落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开门声,随后又一个身影出现在这片黑暗之中走向众人,声音明显来自于刚刚对话中负责劝诫迦多莱之人:“那么,三位来自外界的访客?不知诸位所求何事?”
男人的脚步很轻,随着三兽因为他的话语所吸引,在轻微的开关声中一道突兀的亮光自下而上打在男人苍白的脸上,那张脸因为消瘦而显得沟壑纵横,再配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使得男人在白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可怖,但作为见多识广的十兽成员,三兽都没有被这种小把戏吓到,站在最前面的巳朗凡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带十字形黑色绣纹的米白色长衫的男人,忍不住吐了吐蛇信子双臂抱胸,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开口道:“您就是喜乐镇的神父?”
神父似乎对没能成功吓到几人感到些许尴尬,他怏怏地放下手电,借着光亮扫视了众人一眼后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胸前介绍道:“鄙人的教名是百纳德,你们用这个名字称呼就好了。”
巳朗凡忍不住挑了挑眉,“百纳德”这个名字以第四必层当地的教文来翻译的话,意思应该是指“微不足道的”,虽说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用这个作教名,但巳朗凡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困惑自我介绍道:“我叫巳朗凡,这两位分别是然允浩和钧。”
百纳德向几位依次点头致意:“欢迎各位来到喜乐镇,看样子后面那两位应该不是第四必层本地人吧?至于你......欢迎你回到这片贫瘠但永埋真理的土地,愿平安喜乐常驻你我的身旁。”
这句话短短一段时间几人就听了三遍,配合着这间礼堂阴冷的氛围不知道为什么让然允浩背后都有点炸毛,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面前的巳朗凡不知道为什么全身小幅度颤抖着,他背后的鳞片都竖起来了,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这位欠身施礼的神父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的呢?”
“我猜你其实心里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是本地人的’。”百纳德微微眯眼,那双眼睛又重新认真审视了巳朗凡全身上下一遍,随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很简单......因为各位身上缺少一种气息,一种在这里住久了的人才会产生的气息,我一般称之为‘灵性的触痕’......至于巳朗凡先生,你身上就存在着这种痕迹,不过已经相当淡了,想必再过几年就会彻底消散了吧。”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巳朗凡咧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笑容显得有些狰狞,“这个地方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所以一般情况我不会回来,我原以为和这个必层有关的一切我都留在过去了,没想到它依然以这么恶心的方式纠缠着我。”
“那请允许我继续斗胆猜测一下,据我所知,外来者来到第四必层无非只有两种目的:追寻心灵的寄托或者追寻物质的寄托。再加上巳朗凡先生的这份线索,我相信几位追求的是后者,对吗?”
见三兽沉默不语百纳德轻笑一声,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随后四指并拢拇指蜷屈,指尖的方向朝向地面的同时向前摊开:“那不知各位在寻找什么?一本古籍?一个异常?还是一件武器?一个秘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尽绵薄之力。”
“咳咳咳!”
然允浩突然单手捂嘴做作地咳嗽起来,他的意图很明显是想要告诉巳朗凡不该说的东西可别说出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气然允浩,巳朗凡抿唇沉默了数秒后突兀扯了扯嘴角,笑着对百纳德问道:“我们在找一样叫做《采人录》的东西,您听说过吗?”
“咳咳咳咳——”“呀,然允浩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刚刚吃的水果呛到了——”
巳朗凡无视了身后的骚动,他只是借着百纳德手中的光源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希望从中看到哪怕一丝异样情绪的闪动,但那双眼眸深处只是闪过些许的困惑,然后他稍作沉思后摇了摇头:“不......我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我们这的藏书室里有一本《采塘书》的拓本,你们要找的会不会是那个?”
眼神,表情,动作,语气——全都没有问题,对方似乎并没有在说谎,但也不排除对方可能受过专业的训练。
“不,我很明确它叫《采人录》,它应该不是一本完整的书,可能更像是......残页或者石刻之类的东西。”
“呃......要不您再给点提示?”
“那上面估计记载了和神明啊,祭祀啊,仪式啊之类的一些信息,这么说您有头绪了吗?”
一瞬间,巳朗凡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释然的情绪,他刚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破绽,却未曾想百纳德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方说了什么很幽默的话。
“那没事了,巳朗凡先生,在我们这你是找不到这种东西的,您还是去别的聚落看看吧。”
“......为什么这么说。”
“您可能有所不知,喜乐镇的人们是不信仰神明的。”
巳朗凡挑了挑眉:“所以你们这里整的是所谓‘侍奉者’那一套?还是说你们支持‘人神同行论’?又或者是——”
“不不不,巳朗凡先生,你不明白。”
百纳德打断了巳朗凡的猜测,原本聚焦在他面前的光圈一瞬间移开了,随后那道白光转而在他的身后绽放,三兽跟着光线的移动抬起头,也终于看到了那成列排布的坐垫尽头到底有着什么。
那个位置原本在正常的教堂中显然会放上诸如神像之类的供奉物,而这里确实也有着一尊按照人形等比例放大三四倍的雕像,但这尊雕像自颈部往上应有的头颅部分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自其颈部的断口处刺入了一把饰纹华丽的大剑,大剑的剑刃似乎深入雕像内部最后从其背后刺穿而出,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可以理解成圣人受难的过程,但最让人哑然的是这尊雕像居然是双膝着地跪着的,他的双臂被反缚于身后,似乎此时抬头看着他的众人才应当是需要被膜拜的对象。
“我们早已看透了,巳朗凡先生,住在这个镇子里的人都是被所谓神明抛下的不虔诚者,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