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神不存在 第170章 堂弟

陆呈的视线从手机上转向了面前这家咖啡店的招牌上，再三确认店铺的名字和手机定位显示的名字没有区别后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推门走了进去。伴随着一阵门铃声，一个整体以蓝白色为装饰主色的店面映入眼帘，而除去柜台后面身穿围裙的高大店员，整个店里只有三个客人，其中一对男女正兴高采烈讨论着什么，而在角落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背影，陆呈没有多想径直走过去拉开正对面的靠椅坐下。

“你扫码点吧，我已经点好了。”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稍微留了些介于会被学校老师批评和寻常短发之间的不过耳长发，长相也完全可以归类进“帅哥”那一档的，而且他全身上下一身的潮牌，哪怕现在和陆呈说话时摘下的无线耳机都是陆呈知道的一个看了价格就会神情呆滞的牌子，也就是说，“高富帅”的三个品质都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坐在他对面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都平平无奇的陆呈轻笑一声，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道：“阿晗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就那样吧，每天都一个样，没什么特别新奇的，封闭管理的住宿制学校是这样的了。”

扫码看到了店内的菜单，陆呈大致扫了一眼后随便点了杯日销量排名第一的，很快放下手机又道：“你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成绩出了吗？”“你确定我们半年没见第二个问题要问这个吗？”“抱歉。”

高个子男生拿起咖啡杯，凑到嘴边了却又没喝，缓缓放下后左脚开始有节奏的在地上打节拍，陆呈很清楚这是对方犹豫不决时的坏习惯，他从小就是这样，到现在都没改过。

就在陆呈这么想着的时候，男生抬头看向陆呈叫了他一声。

“哥。”

陆呈稍微有些错愕，但他并没有将此表现出来，对方基本上都是对他直呼其名，而当对方叫他哥的时候，一般都是有求于他的时候了。

“怎么了？”陆呈有些焦急地问道，“打架了？欠钱了？惹事了？还是和姑姑吵架了？你说吧。”

“......合着我在你心中就没点好了是吧。”“我不觉得一个上一次和我的聊天记录是四个月前还钱转账的人突然连发十几个表情包把我叫出来是为了告诉我什么喜讯。”

陆呈谢过店员端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后很快放回桌面上，看着对面男生的白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眼前这个人名叫张晗，是陆呈的堂弟，也就是他姑姑陆沁和姑父张祺晖的儿子，比他小一岁，但因为陆呈有一年空白期的原因，所以两人现在是同级但是又在不同的学校，因为两家完全是住在城里相反的两个方向，所以平常也很少见面。

张晗叹了口气，又开始用脚打起拍子，最后伴随着力度较大的一跺，他抬起头表情痛苦地道：“我分手了。”

哦。

为啥他一点也不意外呢。

话是这么说，但陆呈还是坐直身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自己调整为了心灵导师模式，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将十指交叉托在嘴前正色道：“你说。”

“就是......之前高一的时候她来问我可不可以交往，我想着都上高中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答应了，之后也算和平相处了一年多吧——”“居然可以有一年多吗？”“我开始觉得找你真是一个错误了。”“别啊，你继续。”

张晗叹了口气，想了想继续道：“然后你也知道，我高二升了美术班，但是她去了理科，平常上课基本是两栋楼，一天都难见一面，而且她不带手机来学校，聊天都做不到。”

“......然后？”

“然后我想了很多啊，你知道的，我想考省外的中北美院，然后她说她想留在这里发展，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恐怕之后异地恋更维持不下去吧。”张晗一边说着一边苦笑，身体慢慢瘫软在座位上像一块化掉的橡皮糖，“而且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在我身上浪费她的时间也太蠢了，所以我提出了分手。”

“嚯......”陆呈的脸已经拧成一团了，“那你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不拒绝她？”

张晗移开了视线：“我当时不了解她......而且拒绝她会让她失望的吧？”

陆呈的表情已经转为了难以置信：“你现在拒绝她她就不会失望了吗？你这什么自以为是的强盗逻辑？”

张晗很平静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指转了转杯中的吸管：“对啊，所以她哭着扇了我一巴掌，现在已经删掉我所有联系方式了。”

陆呈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内心的情绪在骂他一顿和安慰几句之间左右横跳，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和轻轻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掌。

情种。

早在他们兄弟俩还在上小学时，三年级的张晗带着同班的女生回家玩，并且一脸诚恳地在承诺她自己将来会当他们老公并一脸严肃地说出了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对她好的例子时，他那恶劣的个性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据陆呈简单估算，张晗从小学到现在交往的女生数量一只手根本数不完，但如果他只是一个花心的臭小鬼也就算了，但问题在于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花心大萝卜。

张晗交往的流程很简单，一般是女方主动提出交往的事情然后他会答应，然后在交往的过程中他总是做的很好，会婉拒其他女生的交往请求表明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并且很细致地了解对象的喜好厌恶，平日在相处的细节中尽可能维持两人之间关系的平衡，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他都相当清楚，似乎男女交往时的相处指南在他出生时就刻在他的脑里了。

然后在突兀的某一天，分手就会发生，理由不外乎两种：一是与这次一样，张晗以你足够优秀我已经配不上你为理由主动提出分手，二是女方留下一句“你虽然对我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你交往有一种很虚假的感觉所以还是算了吧”两人再次分开，张晗似乎也不会因此表现出什么悲伤的情绪，然后在一段长短不定的沉寂后，又一个不知情的女孩再度出现，又一次交往循环再度开始。

他是一个被人爱着的人吗？是的。

他是一个爱着别人的人吗？是的。

但他的爱是真正的爱吗？很难说。

这人是不是渣男可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他绝对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在小晗眼中，她们应该是无家可归的兔子吧。”

有一次因为办事正好经过，陆呈去找姑姑陆沁吃饭时，她一边将筷子伸向一盘爆炒兔丁的盘里一边道。

“兔子？”

“看到路边有很可爱的兔子他就会很好奇，然后尽心尽力地照顾它，把对方养的白白胖胖后不外乎两种结果，一是了解了它对生的渴求后放归自然，二是把它送回给来找逃跑兔子的厨子让他做成爆炒兔肉。”

好微妙的比喻。

“他就不能选择继续养吗？”

“可以啊，但是吧，他心里总会想着这只兔子终究不是自己的，总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他是不是不适合养这么白白胖胖的兔子，然后就陷入上面的循环了。”

“听起来不太妙吧，姑姑你还不赶紧管管他。”

陆沁手中的筷子一顿，随后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笑声还越来越大，周围几桌客人的视线都纷纷望了过来，这使得陆呈的脸有些泛红：“姑姑！姑姑！你冷静点！”

“哎哟喂，我真的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呵呵呵呵——”陆沁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知道吗，就这个月我和小晗聊起你时，他也和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呢。”

“？”

“而且我记得我也这样和我老爸抱怨过我哥呢，果然咱们老陆家就是人才多。”陆沁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转而轻笑道，“不用担心，他总有一天会遇到真正的爱的。”

“不，我更担心的是那些女孩子们......”

——

“不对。”

陆呈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皱着眉道：“这对于你来说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需要专门来找我的原因在哪里？”

张晗一瞬间的表情似乎是打算骂几句脏话的，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闷声道：“这一次不一样，我感觉很难受，而且——”

“而且？”

“我现在会经常想起她，以前没有过这样的。”张晗抓了抓头发，很不安地道，“然后就会......很难受——你那是什么表情？”

陆呈半捂着脸，目光中闪烁着感动：“快哭出来了，我们家阿晗终于更像正常人了一点，我很欣慰。”“你这个家伙怎么有脸说我的啊？”

张晗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问起了陆呈的近况，问了好几个问题之后，张晗突然合上了话匣子，他只是一边盯着陆呈一边呷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后才移开目光开口道：“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你有秘密了，陆呈。”张晗微微垂眸，淡然地说出了让陆呈心头一震的话，“回答问题时你开始有心思了，不是以前那样问啥答啥，你今天又更像正常人了一点，我很欣慰。”

......啧，这小子。

张晗站起身，看样子是已经打算离开了：“放心，我对我们家陆呈的小秘密没什么兴趣，不过你杀了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你会和我一起处理尸体吗？”

“不。”张晗露出看变态般嫌弃的眼神瞥了陆呈一眼，“我会带你去自首的。”

“对哦，还有这个选项来着。”陆呈可怜巴巴地仰头看向张晗，“阿晗......”

“......咋了。”

陆呈暗戳戳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饮料杯：“帮我喝完它吧，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以为你会说出些有价值的话真是我的问题。”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张晗已经默默拿起了杯子，确实，他真的很不擅长拒绝人。

“所以你真的不需要我给你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吗？”“所以你有这种意见吗？”“......不好说。”“啧。”

“话说回来，你真的没遇上喜欢的人吗？”转瞬之间张晗手中的饮料便见了底，吸管接触杯底杯底浅浅的液面发出明显的声响。

“欸？”原本已经打算起身的陆呈愣了一下，“什么？”

喜欢？我吗？

一瞬间，陆呈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影子。

“或者说，没有人喜欢老哥你吗？我不信没有的。”张晗单手放下杯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后咧嘴笑道，“老哥你这个家伙其实是个魅魔你知道吗？一般人可能觉得你就是个混在人群中就会找不到的普通人，但如果是接受过你帮助，并且和你认真交流过的人应该都会挺喜欢你的，你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说实话还怪恶心的。”“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真有人用魅魔来形容自己的亲哥吗？而且恶心又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亲哥，明明是堂的。”张晗打了个哈欠，随后懒洋洋地道，“不和你开玩笑了，其实我约了朋友在附近打桌球，一起吗？”

“我就算了，你去吧。”陆呈耸了耸肩，“话说你不是需要我帮你解决一下情感问题的吗？”

“算了吧，就你这情感经历我还不如随便找个路人……看到你还是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我走了。”，张晗也完全没打算做样子多劝两句，只是留下一句完全不像是弟弟说给哥哥听的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就是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模式：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什么，两人都在对彼此的生活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但如果遇到什么生活上的琐事对方又是第一选择的倾诉对象，他们并不指望对方可以帮自己想什么好点子，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听众：如果不是因为张晗根本不了解必层和气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陆呈恐怕也不会找瑞宇讲自己的事情了。

话又说回来。

陆呈深吸一口气瘫软在座位上，目光开始慢慢迷离。

喜欢的人？

为什么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殆影的身影？

殆影。

殆影？

为什么我会想到殆影？

他突然感觉口渴的厉害，眼前的杯子里却只剩下半杯高的冰块，陆呈愣愣地看着杯壁上滑下的水滴沿着杯底贴合着桌面晕开，然后杯中的冰块因为融化不安分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