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神不存在 第125章 苦涩

万木之灵的正下方，克安正一个人来回踱步着，他的口中一直在小声嘀咕些什么，陆呈需要靠的很近才可以听得清大部分内容。

“我很抱歉......我在督察会真的很忙，我不是没想过联系你们......我尊重你的想法，以后我可以——”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便立刻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靠在树干边装出一副无所事事地样子，而此时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在瞥见来者时顿住了，迟疑了数秒才开口：“......你怎么了。”

“什么，这个吗？”天昀指了指额头上缠着的绷带，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有人不满我的做法拿东西丢的，一个小伤口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是天谣非要捆成这样。”

经历了这一出克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两人相视沉默了数秒，随后同时开口叫出了对方名字。

“克安。”

“天昀。”

之后又是尴尬的沉默，克安摆了摆手轻咳一声：“你先说吧。”

“......抱歉啊，克安。”

天昀低着头，脸上带上了些许红晕，很难判断是因为伤口的原因还是主动道歉时的心态。

“我当时情绪积压有点严重，说的话都在气头上，现在让你当没听到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希望你明白，能看到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手之前一直背在身后，这时终于绕到前面，将手中握着的一小束非常眼熟的黄花举了起来送到克安面前。

“我听卡铭说你又要准备走了是吗？抱歉，你回来后我也没有多了解一下你最近的事情......以后有空的话可以试着给我们写信吗？天谣有时候真的很想你......我也是，卡铭也是，大家都是，这束芇艾蒂是天谣准备的，你收下吧。”

克安接过花束，脸上的表情自对方道歉后就一变再变，现在很难判断他在想些什么，他低下头看着那几朵盛开的白花，咬咬牙突然拽住了天昀的手。

“和我走吧，天昀。”

“......啊？”

陆呈的脸色在同一时间变得和天昀差不多难看，当他看到克安在那练习措辞时他以为这场争执会以一个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但他现在只有一种浓浓的不安，他仿佛能猜到到克安性格变成现在这样的导火线就近在眼前了。

“不关乎理想不理想的问题了，和我走吧，天昀。”克安的语气很急切，眼神也飘忽不定，“你看你在这地方这些年根本没让他们信服不是吗，为什么还要留在这种地方受气啊，带上天谣一起，我们三个人，不对，还有卡铭，洛宁......行吧，那再算上洛宁，我们五个人！五个人离开这地方，虽然我现在在督察会的官职还不算高，但是我可以——”

他的急促话语突然停住了，愣愣看着天昀猛地甩开他的手，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克安，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

虽然克安否认了，但你很难判断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有没有思考过。

“这种地方。”

天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些许自我怀疑。

“在你看来，祈灵一族就只是‘这种地方’是吗？而且除了和你玩的最好的我们几个外，其他那些人在你那又算什么啊，他们完全......不重要的吗？”

“你管这种事情干嘛！你为什么总是能揪着这种不重要的东西不放啊，我说这种话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你不是说你的心愿是给我们留一个居所吗，也没有必要是在这里不是吗？天昀你其实也根本不想留在这里的对吧？你来当这个族长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应该做这种事情才做的吧，我这几天可是发现了，大家对你可远没有你爸那么尊敬，你在这里做这些图什么啊？”

“......我不会和你走的，克安。”

“为什么？”

“不止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克安沉默了片刻，随后突然笑了起来，他仰头大笑，他捧腹大笑，而天昀默默看着他，直到对方的笑声戛然而止，抬头用充满怨念的表情盯着自己。

“哦，原来如此，我懂了，你其实恨透我了对吧，你其实巴不得我赶紧滚出这个村子是吧，啊对，我那天就看出来了，其实你根本就恨透我了吧，把憋了那么多年的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很畅快吧？”

“克安......你不要再说了，你知道你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混账话吗？”

“还有这花，我记得你说这花的花语是什么故人来着吧，我就说当初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故人故人的你就是在咒我死对吧，拿献给老族长转送给我，可真有你的啊，天昀！”

克安冷笑着将手中的花狠狠摔在了地上，而天昀的表情难看到如果此时他上前一拳打在克安面门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的程度，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强压着情绪的颤抖语气开口：“克安，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现在全场可以说最不冷静的人摊手接话了，“我们既然三观这么不和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就一个人呆在这破地方吧，哦，你不是想当个好族长嘛，那我推荐你多见义勇为，到时壮烈牺牲了应该大家就都会喜欢你了吧。”

他转过身，语气轻蔑，脚步轻浮。

“我到时会来给你送花的，天昀，别太想我。”

天昀盯着克安逐渐远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他抓了抓头发朝着一旁的树干上重重抡了一拳，看着对方的背景慢慢模糊才看向陆呈所在的方向，换了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不快语气。

“看热闹看够了没啊。”

陆呈看向那个和自己并排而立的家伙，从一开始他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此时见天昀叫自己才抬起慵懒的眸子撇向对方。

“非常有趣，我原本以为又是甜甜蜜蜜重归于好的老套剧情呢，没想到那小子的嘴可真是臭啊，啧啧啧。”

“他这说臭话的毛病从小没变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天昀搓了搓手，随后吃痛揉了揉额头上的伤口，“我其实看的出来他是觉得我受苦受累了，又想带着我跑路了，但表现形式真的很想让人一脚踹在他脸上你知道吗？”

“那你干嘛不跟他走？”

天昀挑眉，莞尔一笑：“行，那我追上去了。”

“别，我错了！”木灵慵懒的语气立刻发生了变化，随后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对方，“开个玩笑吗，你走了我和谁聊天啊，别这样别这样。”

天昀冷哼一声，转而再次垂眸看向克安离开的方向，此时那里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了：“能帮我给他祝福吗，木灵。”

“他都说这种话了你还要帮他啊，你要知道，我的祝福可是很值钱的啊。”

“怎么能不帮呢。”天昀顺势往后一靠，头直接枕在木灵胸口茂密的白色绒毛上，“他是我重要的家人。”

木灵竖起一根爪子发出了坏笑：“拿东西来换吧。”

天昀瞪了木灵一眼：“啧，都说了到时天责时我会陪在你身边一起度过的了，你还想要什么。”

“奖励。”

“嚯，大胆了哈——”

世界在他们二人贴得越来越近的影子中消散，又聚焦于某个悲伤的多云阴天，原本看两人互动有些脸红的陆呈一瞬间明白了这大概是什么日子，表情重新归于平静慢慢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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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安的双眼圆瞪，身体也在轻微颤抖，他看着山坡上的那块不大不小的石碑和前面堆积的芇艾蒂，眼中多了一丝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猜猜，他又要苛责别人了，说什么‘你们是合伙一起来骗我’之类的话了，你们信不信？”

在克安转过身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站在他身后三人的其中一人便摊手笑道，他的声音不大，但也刚刚好够灌入克安的耳中，对方此举显然也是刻意为之，让克安到嘴边的“你”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洛宁，回去。”站在中间的女性冷声道，虽然有挺长一段回忆没见到眼前这几位，但他们的样貌和衣着习惯都已经可以和陆呈在现实中所见到的众人一一对应了，眼前的女子正是天谣，虽然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稚嫩，但言语和仪态都已经有了些许往后的威严，“卡铭，你跟他一起吧。”

站在天谣另一边的卡铭似乎没想到会带上自己，撇了低头看不清楚表情的克安一眼，他用力抓了抓头发，狠狠一拍洛宁的后背，拽着对方的衣服便在其骂骂咧咧声中离开了，直到最后都没有说一句或是问一句什么。

天谣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克安，陆呈这才发现他们兄妹俩的眼睛很像，清澈中带着许多看不透的色彩，而在最底层的永远是豁达和坦然，这样的人，往往是最适合当领导者的。

天谣注视了克安良久，苦笑一声仰头看向空中，她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但似乎实在是难以启齿，最后轻咬嘴唇正色道：“你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吗，克安。”

见克安良久没有回答，天谣轻叹一声转身准备悄悄离开，却听到了克安的声音：“天昀的死......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天昀才会死的吗？”

陆呈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他看不到嘶哑着开口的克安的脸，也看不到背过身如同雕像般静止不动的天谣的脸，他和克安一起等待着天谣的回答，但天谣以沉默应对了一切，最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糟糕透了。

克安全身颤抖的跪倒在地上，用手捧起地上的白花，蜷着身子发出了和他性子完全不和的痛苦嘶吼，陆呈无法知晓对方心中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只能深吸一口气，随后大跨步地往前走去，疾走很快转变为了疾跑，但他依旧可以听到阵阵啜泣从不远的身后传来。

......已经够了。

他已经看的够多了。

相比于刚开始，陆呈此时心中多了一股意志，伴随着周围的世界再次开始变化，他不管不顾继续大步向前——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一个最简单的目标。

“我会带你回去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