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梨在碧湾青城有两套房。一套自己住,还有套大点的直接租了出去。在罙城这样的城市,一套三居室的租金足够她做一只快乐无忧的米虫。
租客是对中年夫妻,合约为期两年。双方一直相安无事,偶有特殊原因拖租十天半个月的,沈清梨也大度地表示理解,因而她认为,双方的相处尚算愉快。
原本再过两个月,合约就要到期,她正准备抽个时间问一下租客是否考虑续租,谁曾想竟发生了这种事。
沈清梨脑子有些懵,被方卿书连拖带拽地上了楼。
眼前的景象,犹如一道惊雷炸在她头顶,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一打开门就是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木地板已经变形开裂,显然被水泡过很久,卫生间地漏被毛发堵死了,地面还残留着积水。
方卿书捂着鼻子冲进去查看,片刻后皱着眉出来:“管道好好的,大概是忘记关水阀了……”
他这么一说,沈清梨才想起,前段时间小区曾因为管道维修停过一天水。
“物业说楼下邻居出差半个月不在家,回到家才发现家里被水泡了,上来找了好几趟都没逮着人,我正好去缴物业费,好说歹说才把那大姐给稳住了……”
沈清梨努力平复呼吸,抖着手拨打租客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是机械而麻木的女声:“您好!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所以,这是不打算同她协商,直接玩跑路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房子里的积水处理掉,又跟楼下邻居见了面,看了眼屋内损失情况,拍照留存证据,并承诺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
从楼上下来后,天已经黑透了。
看着沈清梨阴沉沉的脸色,方卿书头皮发麻,半晌,才挨过去弱弱地建议:“要不,告诉小姨,让她……”
闻言,沈清梨打了个哆嗦,立马一个眼刀飞过去:“你敢!”
她妈妈商泠女士,没事都要逮着她骂几场疏松疏松嘴皮子,她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方卿书挠了挠头:“那怎么办?你这房子怎么着也得重新装修了,还有,楼下那大姐还等着找你索赔呢……”
两个臭皮匠抓耳挠腮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
最后方卿书提议:“要不先找个律师咨询下?”
沈清梨转头看他:“你不就是读的法学专业?”
方卿书忙摇头:“别,亲姐,求放过。”
他大学的确读的法学,可刚毕业就麻溜回了自己家,顶着“子承父业”的名义,心安理得地啃老,任凭他爹怎么赶都赶不走。
沈清梨没少拿这事嘲笑他:别人家的富二代不都喜欢高喊“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然后想方设法摆脱家族掌控吗?你好歹也挣扎两下啊?
方卿书抓耳挠腮了半天,忽地灵光一闪:“有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师兄最近刚好在罙城,前阵子还开玩笑让我给他介绍女朋友,要不介绍你认识认识?”
沈清梨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她不内向,但并不喜欢社交,生活圈小得可怜。
“想想就觉得麻烦。”她并不打算为了这件事大动干戈。
照目前的损失情况来看,卫生间和客厅的地板需要重新铺,别的修修补补没什么大问题,楼下邻居也没有损失太过贵重的东西。
但如果真的要扯起皮来,来来回回的时间成本不说,还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精力。里外里算起来,并不如何划算。
“嗐,”方卿书不以为意,“见见总没有损失,大不了当交个朋友,运气好没准连你的个人问题一块解决了。反正你也要被小姨架着相亲,我这师兄不说别的,长得真不错!”
沈清梨没将方卿书的提议当回事,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家。
刚进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从厨房飘出来。
很显然,商泠女士一如既往的来验收劳动成果了。
沈清梨快速换好鞋子,以最轻的动作往房间的方向挪。
刚挪到餐厅,被从厨房出来的商泠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沈清梨缩了缩脖子,弱弱地朝商泠挥手:“妈,晚上好啊!”
商泠瞪她两秒,脸上扯出抹冷笑:“呦,这谁家单身狗闻着味儿就上来了?”
听她阴阳怪气的语气,沈清梨就知道,商泠女士已经截获了新鲜出炉的情报。
“说吧!相亲相的怎么样?”
沈清梨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回答:“不太行……”
商泠率先坐进餐桌:“上回给你介绍经济适用的,你嫌人家没上进心,这回这个要事业有事业,还是罙城本地人,又哪不行了?”
沈清梨不满撇嘴:“他都三十好几了……”
“呵!”商泠冷笑,“沈清梨,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个儿也快三十了!”
“二十六!”沈清梨抗议,“妈,四舍五入不是这么用的……”
她忍不住有点委屈:“那人又老又丑,居然还内涵我是花瓶。”
商泠:“呦,那花瓶可真够冤的……”
过够了嘴瘾,商泠也没逮着沈清梨不放,毕竟她的女儿她再了解不过,原也就没报什么期望。
沈清梨拿筷子杵着碗里的饭,浑身散发着怨气:“妈,这些百里挑一的男士你都从哪里搞来的?”
“今天这个吗?”方泠将鸡腿夹进沈清梨碗里,语气平静无波,“公园相亲角淘的。”
沈清梨一口饭噎住,差点没呛死。
商泠有段并不圆满的婚姻,甚至大半声的精力与热情都消耗在了那段狗血的婚姻里。
可,这样的商泠却总是执着于给自己女儿创造一桩完美的婚姻。
商泠并没有过多纠结今天这场相亲,忽地话题一转,问:“梨梨,我记得你手里那套房子是不是快到期了?”
沈清梨心里“咯噔”一跳,拿不准商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虚地移开视线,起身去给妈妈倒水:“是啊,还有几个月到期,怎么,妈妈你要搬来住吗?”
果然,商泠脸上一如既往地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碧湾青城的房子是沈清梨的父母离婚时爸爸留给她的,确切地说,是她要过来的。
很快,商泠的心情又好起来:“是你宋阿姨。”
“宋阿姨?”
“是啊!”方泠脸上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在北城老家时候的邻居。”
沈清梨倒水的动作一顿,只含糊应了句:“嗯。”
“他们家那个儿子,胖乎乎的,叫小南的,你们小时候经常一块玩……”说起以前的事,商泠有了种少见的活力,似乎整个人都年轻起来。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就算没有沈家,没有沈清梨,那也是她成长的地方,有她割舍不掉的回忆。
可沈清梨不一样,她不喜欢那个地方。
记忆里的北城,幸福是短暂而模糊的,记忆深刻的是爸爸妈妈无休止的争吵。
沈清梨的印象里似乎有这么个人,矮矮胖胖的,穿得很旧,街上的孩子都不喜欢跟他玩,只有沈清梨不嫌弃他,天天跟他一起上下学。
那时候,她家庭美满,是学校里众星捧月的霸王花。
“我记得,他是单亲。”
沈清梨自嘲,多么讽刺,曾经因为怜悯那个小男生而跟他做朋友的自己如今却也成了单亲。
商泠接着说:“对,就是他。当年咱们搬来罙城后的几年,他们也离开了北城,去了外地发展。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
商泠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半晌,才又接着道:“现在这小子可出息了,据说发展不错,人也抽条变高变瘦了,他妈妈说他因为工作变动要来罙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前后一合计,你那房子不正好也到期了,还不如租给他,离得近你俩也好照应照应。”
沈清梨就知道,跟商泠的任何话题,最后都会落到她的个人问题上。
正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拒绝,门外忽地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我去开门。”沈清梨跑去开门,却见到满脸兴奋的方卿书。
不等沈清梨朝他使眼色,方卿书已经倒豆子似的开口:“沈清梨,这把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我跟你说那师兄,刚才我联系了人家,人家同意跟你见个面……”
沈清梨上手去捂他的嘴巴却已经来不及,商泠已经笑眯眯地凑过来:“什么师兄?”
为了防止方卿书说漏那套房子的事,沈清梨集中生智,抢先开口:“方卿书说给我介绍个他们学校的师兄,以弥补我今天相亲受到的惊吓。”
商泠忽地地看向方卿书,见他忙不迭点头,心下大喜,拍着他的肩膀:“小书啊,这么多年,你总算干了件正经事。”
在那母女俩冰火两重天的注视下,方卿书硬着头皮进了门,期期艾艾的,生怕说错话。
商泠目光急切:“约好时间了吗?几点?在哪?”
“小姨……还……还没来得及……”方卿书恨不得夺门而逃。
“那你快约啊!办个事怎么拖拖拉拉的?”商泠恨不得抢过他的手机亲自下场。
最后,在商泠的威压下,方卿书不得不拨通了师兄宋旸的电话。
内心一万个祈祷对方关机或者挂断。
事与愿违,电话很快被接通。
方卿书大概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得到对方的回复,方卿书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电话挂断都没回过神来。
商泠热切地追问:“怎么说怎么说?”
方卿书咽了咽口水,犹有些难以置信:“师兄说,明早八点,楼下咖啡厅……”
沈清梨震惊,律师就是律师,见个面都这么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等商泠喜滋滋地走了,沈清梨瘫坐在沙发上嘀咕:“今天是捅了姓宋的窝了?”
方卿书与她保持安全距离,坐在离她最远的椅子上:“姓宋怎么了?”
沈清梨胡思乱想了一通,甩甩头,看见方卿书就来气:“说了你也不懂。”
方卿书却已经反应过来:“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们这个圈子里厉害的人,好像确实蛮多宋家人的,就近几年风头最盛的那个,也姓宋,叫宋南谌,你听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