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赵恒现在躲在这个隔间的原因。
简而言之,他是被石像追着躲到这里来的。
他没敢离开神庙,毕竟外面还有三个女鬼。
好在神庙大得出奇,南北两边都有房间。他在甩开石像后拐入了一个小房间,房间内有一个像是西方忏悔室的隔间。
他此刻就在这个隔间内。
但是现在,赵恒觉得躲在这里的主意糟透了。这个隔间完全密闭,如果那个石像找过来,他就没有逃路了。
他刚刚脑子被浆糊塞满了吗?怎么会躲在这个地方?
心里想着,赵恒静心下来听着外面的动静,想要找机会出去,重新换一个地方躲避。
黑暗的环境让寂静无声的隔间变得诡异。
在这极静的空间中,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绵长,悠远,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赵恒忽然感觉得无端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因为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女鬼,不是因为眼前的黑暗,甚至不是因为任何东西,就那么诡异地深扎在他心里,疯狂蔓延,直至裹挟他的呼吸,令他感觉到一种近似窒息的痛苦。
不,不是近似!
赵恒的身体微微发抖,他强忍着恐惧,想要去按手机的锁屏键。
一点点光……只要一点点光就好……
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照出这个隔间的情况。
他看到了眼睛。
数不清的眼睛挤满了他身边所有空隙。
“他们”全都在看着他。
沈沂之踹开隔间门,符纸凭空自燃,幽蓝的火焰眨眼间吞噬了那些虚浮在空中的“眼睛”,火焰扑向赵恒,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燎着。
赵恒手中还捏着手机,被人扯出隔间时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还真有从天而降的神仙?
这神仙长得怎么这么面熟?
“你!你是——”赵恒认出人来,喉咙刚溢出几个字,就见又一人走了过来,他定睛一看,门口躺着个七零八落的石像,赫然是刚刚追击他的那个。
“你们俩?”赵恒呆住了。
沈沂之一抬手,隔间内的火焰熄了。他推着赵恒转了个圈,确认人没受伤后舒出一口气:“赵警官你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跑广棣村干嘛?总不会是为了让我喜提三进宫专程来的吧?”
说话间沈濂权走到了沈沂之旁边,和他并排站着看向赵恒。
赵恒这时才注意到二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衬衫,衬衫上还有着明显的压痕,看起来有些皱。
甚至沈沂之的头发还有一缕翘了起来。
赵恒恍然大悟:“所以那些人说的两个人是你们?”
早知道是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又有这个本事,他何必一个人摸黑进村!
沈沂之茫然:“啊?什么人说的两个人是我们?你知道有人在这儿?”
赵恒于是将自己的情况和二人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你们来的还真及时。”
……好像忘了点什么。
“等等。”赵恒意识到什么,看向沈沂之的眼神也变了,“之前两次……”
不会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进去的吧?
沈沂之眨了眨眼:“高人总是会被误解,低调,低调。”
赵恒:“……”
沈濂权:“广棣村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还在想事情结束后要怎么向警方提供线索,现在遇到赵警官倒是很巧。”
赵恒恍然大悟:“医院的线索也是你们给我的?”
难怪能够提供那么详细的资料,原来背后的根本不是人!
“差不多吧。”沈沂之含糊应了一声,抬腿往外走,“我刚刚来得急,还没细看这儿。这么破的村子建这么大的神庙,肯定有问题。”
沈濂权示意赵恒先跟上,自己则走在最后,避免有什么东西出现无法及时救助。
神庙的大殿修建的极为恢宏,比起许多知名景点也不遑多让。高台上是一座约有一丈高的金色神像,神像敛眸含笑,神情悲悯,五官清晰似真人,细看却又叫人辨不清“祂”的模样。
身边有了人,赵恒的胆子大了许多。他仰头看着神像,有些好奇:“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神像吗?看起来不像是菩萨佛祖,难道是什么三清?”
“这种东西也配和三清比?”沈沂之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也抬头看去。
他面色巨变。
是医院中的那尊邪神像!
熟悉的痛处袭来,沈沂之捂住额头,闷哼了声。
沈濂权的目光在那神像上定了一秒,眉间微蹙,下一瞬就看向沈沂之,见对方神情不对,一时顾不上赵恒,上前一步按在他肩上。
“沂之!”
赵恒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搭在腰间的枪套上,急问:“怎么了?”
是有他看不到的东西袭击?
“我……”记忆深处中的东西要破土而出,识海内的痛处怎么也压不下去。沈沂之咬着牙,死死盯着那尊神像,瞳仁中映出那张金色的,不似真人的脸。他一字一顿,语气肯定,“我见过祂。”
能让他死了七百多年都记忆深刻……他生前一定见过这邪神像本尊!
痛感几乎要覆盖上识海处的记忆空洞,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他的后颈。沈濂权手臂微微用力,借着力道把人的身体转向了自己,顺势按在了肩头。
“放松。”他的声音贴着沈沂之的耳畔,“别去硬碰。”
贴在后颈的手微凉,那声音顺着耳边传入识海,让沈沂之的意识清明了几分。
他深深吐息,强迫自己不去想和邪神像相关的记忆,慢慢从痛楚的状态抽离,好一会儿才彻底平复。
赵恒警惕地握着枪,见他们似乎没事了才问:“那雕像有问题?”
才这么一会儿,赵恒对祂的称呼就从神像变成了雕像,其态度不言而喻。
沈濂权在沈沂之恢复后移开手退了半步,听到问话微微侧首:“我们在医院遇到过祂。”
而现在在这里又看到了祂,说明他们一开始的推测没有错。
义章私立医院的事和广棣村脱不开关系。
“陶罐里的那些东西绝对和这个邪祟有关。”沈沂之断言,“广棣村很可能是祂的祭台。”
十二个陶罐再加上那具白骨,至少有十三个人的死和这尊邪神像有关。而在医院建成之前呢?广棣村又通过别的什么地方做过多少类似的事?
沈沂之原本以为那个阵法,那些陶罐只是为了镇压无辜惨死的受害者,让他们无法化鬼报复。可现在看到这尊邪神像,看到那个杀死女婴的男人,看到不惧他符箓的女童。
他就知道,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而最坏的可能……
广棣村的人,在供奉邪神。
他们在喂养一个不知名的邪祟!
食指上的指环忽然发烫,原本死物般的蛇头动了起来,两颗宝石似的眼睛青红二色交替浮现,正对着某处嘶嘶吐气。
沈沂之面色微变,正要顺着探鬼盘的指引去寻,一道灵力凝成的剑气从神庙外扫来。
他一把扑倒赵恒,同时腰身一扭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姿势转回上半身,一手扯住沈濂权的手腕,将他也拉了下来。
“趴下!”沈沂之大吼。
时间紧急,沈沂之只来得及一手伸到赵恒头下垫了一下,一手则撑在另一侧,在人没事后借力撑起身体,一跃而起。
“什……”赵恒被扑得仰面摔下去,后背砸在地上,痛得他嘶了一声。他下意识要问,耳边却忽地一声炸响!
未等赵恒从这爆炸声中反应过来,便见沈沂之已经跃起,口中急道:“你看着他!”
什么?发生了什么?
赵恒左右一看,分明什么东西也没有,而他身侧却是一个个实打实的深坑,尘土飘荡,告诉他刚刚那一声并不是他的幻听。
这又是哪门子怪物出来了?鬼还是僵尸?不会是什么神话电视剧里的野兽妖怪吧?
沈濂权快步过来挡在他身前,赵恒心知自己是唯一的普通人,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拖后腿,于是在沈濂权身后站好,痛得咧嘴仍强忍着没有出声。
神庙外的空地,空气扭曲出肉眼可见的诡异空间,一道黑影从中迈出。
赵恒一天内的三观多次被打碎重塑,此刻看到这一幕仍震惊不已。
那是……什么东西?人吗?
沈沂之脸色难看,双手捏诀迅速布下防卫结界,避免对方逃脱的同时也防止接下来的动作对周边的建筑造成损坏。
那黑影身后是大片浓黑的雾气,身形模糊,只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格外清晰,正死死盯着沈沂之所在的方向。
触手般的鬼气从黑雾中钻出,悉数袭向三人。
沈沂之手腕一抖,指间多出一沓符纸,迎着鬼气飞出,裹挟着强大神力,眨眼间便将凝聚的鬼气炸开。
“主动跑来找我,真是嫌命长。”
赵恒看着沈沂之朝着那黑影冲了上去,就像无数电影镜头里朝着恶鬼冲上去的高人……见鬼!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在想那些破电影!
终于从中回过神来的赵恒以一个似乎要把头扭断的速度看向旁边的沈濂权:“那是什么?鬼?”
沈濂权指间夹着黄符纸,正专心看着沈沂之的方向,听到问话稍稍侧头,眼神却没有离开前方的沈沂之:“不是鬼。”
——是人。
沈沂之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在他试图幻化出法剑的时候,他体内的神力明显凝滞——是他在地府签订过的契约在奏效,作为鬼神,他不能主动伤害人类。
该死的阎罗王!
沈沂之心里暗骂,不得不放弃进攻,以符箓化解鬼气来防守。
“这不是鬼?”赵恒想抬手指那怎么看都不符合科学的黑雾,又觉得这样太过冒犯,手臂僵了半天还是没抬起来,只能问道,“那个东西难不成是人?”
那怎么可能会是人!
“是方士。”沈濂权解释了一句后就不再多言,他忽然皱起眉,将赵恒往身后护了护。
几乎同时,沈沂之也发觉什么一般,猛然抽身,落回到二人身前,一手掐诀,符箓翻飞间形一道黄符阵落成,金色咒文纷飞,将赵恒和沈濂权护在其中。
简直像是特效大片。赵恒脑子里忍不住这样想,警察的本能让他打开枪套握住了配枪,虽然他知道枪弹大概对这些东西不起作用。
沈沂之才刚回身相护,黑雾之中便涌现出大股瘴气,转瞬之间,结界内的空间被灰白色的瘴气所笼罩。
“别离开黄符阵。”沈沂之紧紧盯着那团黑雾,“沈医生,你看好他,当心他召来小鬼偷袭。”
沈濂权点头,提醒道:“这瘴气不对劲,你小心。”
“不要紧。”沈沂之指间化符,盯着渐渐凝实的黑影,口中安慰,“这种货色伤不到我。”
黑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短发青年,三十岁附近,皮肤很白,五官普通,是标准的扔进人群就会消失不见的那种普通。
他穿着蓝白的格子衬衫,牛仔长裤,运动鞋,看起来像个上班族。
“我想见二位很久了。”青年似乎在笑,如果不是他背后的瘴气和鬼影,即使是沈沂之,也未必会发现他的问题。
“很久?”沈沂之挑高了眉毛,“怎么,你上辈子也死在我手里?”
“沈少爷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青年推了推眼镜,往后退了半步,半隐入黑雾之中,“这是陀灵道尊的神庙,如果几位立刻离开,我会替几位向道尊请罪。道尊慈悲,会宽恕你们擅闯神庙的罪孽。”
沈沂之脸色也黑了下去,符箓破风而出,朝着青年身后的鬼气而去,他同时强行召剑刺去,口中讽道:“道尊?那破烂雕像也配?”
沈沂之:真敢叫啊,我都不敢自称道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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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