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118章 酒馆之夜

王都的地下世界没有特别明显的日夜差别，只靠水渠上方一个贯穿整个天穹的魔法阵显示，每到入夜时分，原本明亮的魔法阵便会像真正的夜空一样暗下来，仅余忽明忽暗的魔法夜空。不过这并不会让这地下世界中的狂欢停止，因为那些数不清的火把和魔法阵总会让这里有如白昼般明亮。

人们不分昼夜地纵情狂欢，乐师们的歌声传遍了整条水渠，每一家临水的酒馆中都人满为患，许多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们带着自己的女伴，一边打情骂俏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在地下城的街道上，仿佛在吸引着那些暗中蹲守，准备劫财的人。

街道上偶尔传来醉酒者被人抢走钱包的大声咒骂，河道中的船上却仍旧歌舞不断。纵情享乐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无数罪恶，而这里，同样也是整个霍恩海姆公国商业的真正核心所在。

“我也很想承认这地方并不像你第一次看到它时那么引人注意，不过每一个国家的地下城实际上都已经无法完全被王室掌控，暗影协会的实力不容小觑。”一条悠然飘在河道上的小船之中，兰德尔·梅林找了处位于小拱桥下的隐蔽位置下了船锚，和周浅并肩坐在细长的船身里看向头顶由魔法阵组成的星空景象。

“这里让我想到，在我的世界里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座水城，只不过在十几年前，它就已经被快速升高的海平面淹没了，只能在全息网络里看到建模留影，但那终究不是真的，”周浅用手肘支着船帮，托腮看向那些被倒映在水面上的蓝色星辰光点，“这里很好，来到这里的感觉，就好像是某天突然想到要任性一下，就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样。”

“那我或许应该说一句，我很荣幸能够在你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里成为你的同伴，”兰德尔·梅林低声笑了起来，“我还在王都的时候，只是小时候被母亲带来过这里……那也是一次让我印象深刻的浪漫逃离。”

“原来，曾经的王后殿下也会做出这样悄悄离开王宫的事情么？”周浅讶异问道，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这里听说有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

“她的真实性格和愿望或许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兰德尔·梅林学着她的样子靠着船帮，轻声说道，“好像只在一夜之间，他们就都说是我母亲逼走了白玫瑰夫人，事实上，那或许只是其他人对于她的臆测罢了。”

“他们认定了和一位女士有关的故事就只能讲述爱情……这一次，或许也是时候结束这个误会了，”说到这里时，兰德尔·梅林的语气有些失落，“我应该向你说声谢谢，莎法尔，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任性地离开这一回，在我完成我需要做的之前陪我逃出来。”

“我答应过你，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会留在你身边……答应过的事情，我不会食言。”周浅纵然好奇，也不愿在对方明显看上去十分失落的时候继续让对方回忆旧事。

“包括这种因我的任性而起的离开么？”兰德尔·梅林唇角带上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真是奇怪啊，如果和我一起离开的那个人是你，无论我任性地想去一处什么样的地方，都让我有了种全心期待的感觉。”

是啊，譬如趁着“夜晚”划船出来，却又只是漫无目的地停在河道里看由魔法阵形成的虚假星星这回事，她还是直到被他拉出来坐上了小船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既然这样……我们就干脆把接下来的一整个夜晚全交给命运吧。”

说罢，周浅伸手拿起船杆，又起了船锚，有些生疏地尝试着控制这条不怎么听话的船。

多亏了这条水道中的水流速很慢，她这种新手船工也至少能够做到让这条船用缓慢的速度往前移动几米。

“在我们那里的世界，那些文艺青年们有一个爱好——坐上地铁或者公交车，却并不为自己设计好一个目的地，随便坐到哪一站，下车开始在这座城市里夜游，”周浅一开始还打心底里吐槽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意义，如今却突然想要尝试一下这种将一切交给随机的感觉，“我们就把下一个目的地交给这条船吧，它停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看看。”

“好。”兰德尔·梅林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那个正在尝试着摆弄长杆，控制行船速度的少女。

地下城中的夜风清凉湿润，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她在兜帽长袍里穿了一身方便赶路的束腰白裙，手中长杆落入星河，带起的水滴搅乱一片繁星之梦，而她的身影却背对着一片繁华街区，灯火伴着歌声被水波搅乱，美好得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

“我爱你，与你无关

就算我此刻站在你的身边

我依然闭着双眼不想让你看见

就让它隐藏在风后面。

……”

隐约有几句歌词传来，他认出那是玩家们卖出的诗集里的句子，它们被吟游诗人们编成歌曲四处传唱着，早已在霍恩海姆的大街小巷之间掀起了一场流行。

这样的闪念让他会意一笑，哪怕是在几天之前，他都不敢想象他们之间竟然也会有像如今这样单独相处而不必过多提及工作的时间。

“这样很好。”他轻声补充了一句。

小船荡开水中的星辰，行过的地方留下几行粼粼的光影。随着一声轻微的碰撞，它停在了一处人声鼎沸的繁华酒馆前。

那间酒馆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欢快的舞会，无数年轻的男女正在乐师们欢快的乐曲中成双成对起舞。

“看起来，我们今晚的目的地非常热闹呢，”兰德尔·梅林笑了开来，“我们走吧，我还是第一次在拥有女伴的时候加入他们。”

“你以前去过？”周浅这回是真觉得有些意外了，她怎么看都没办法把领主大大和这种平民情侣们之间互相调/情的舞会联系到一起。

“如果说和西德尼一起跳舞也能算的话，”兰德尔·梅林故作失望地笑言道，“我只是为了打听一些自己需要的消息而已。”

他向她解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认真，认真到让周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进了那家酒馆之后，周浅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凭借领主大大这么坑爹的酒量，竟然也能在酒馆里不间断地喝上几杯而不醉，实在是因为这家酒馆里出售的小麦啤酒度数简直低到令人发指，只相当于她喝过的普通米酒的度数。

一片喧闹之中，兰德尔·梅林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拍出几枚铜币向酒保要了两杯小麦啤酒，在酒保善意的口哨声中红着脸将其中一只大号玻璃酒杯放当周浅面前。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很想继续改良一下啤酒的酿造方法，”周浅尝了一口异世界啤酒的味道，果然是淡到让她忍不住想要再去拿一个专利经验的程度，“在我们世界的酒吧里，大家喝醉大多是因为那里的威士忌和伏特加等等这些烈酒，还有一些高度数的鸡尾酒。”

她只会在和实验组同学们出外团建的时候去一趟酒吧，如今她也算是真正确定了，这里确实不是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

乐师们演奏着吵闹的乐曲，男女们在酒馆中间的空位上贴在一起，歪歪倒倒地跳着某种欢快的双人舞，但他们却往往会在跳着跳着就亲吻到一起。她想要同领主说话，只能放大了音量对他喊出来。

他专注地隔着座位间微弱的距离凝视着舞池里的情侣们，又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自己手里的酒杯。

酒精让兰德尔·梅林面容有些发红，随着她提高了音量的喊话，他的目光转向了与他并肩坐着的她。

“我们干杯？”周浅被他专注地凝视了片刻，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举了举酒杯，与他的轻轻一碰。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音像是惊醒了他，兰德尔·梅林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又看着她抿唇笑了。

“这是我们那里经常会做的，为了让聚会的气氛更加欢快，大概是这样吧？”周浅一边比划着，一边大声说道，“Cheers？”

兰德尔·梅林微笑着举起酒杯与她的相碰。

些微的惊喜感让他的心中有些熨帖，这样的习惯其实也在他的世界里存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种与她的世界相同的微妙联系，就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这同样的习惯而显得接近了许多似的。

乐师们的欢快舞曲仍在继续，这一次，他们换成了一首有些像凯尔特风格的风笛曲目。

酒馆里的气氛像是突然间被点燃了，男女们欢呼着冲向空处，组成不同的配对跳起踢踏舞。

民间的舞会比宫廷舞会气氛更加热情奔放，没过多久，舞池中的男女便有许多对擦出了火花，拥抱着亲吻在一起。

“看上去，我们似乎和这样的气氛没有那么融合呢。”不远处的角落里，周浅抱着那只大酒杯，轻声对自己身边的人说道，“我总觉得我的存在似乎有点多余，不然凭借你这样的长相，应该会很受这些姑娘们欢迎才对。”

“不。”兰德尔·梅林忽然有些着急地开口说道。

一句出口，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垂下眼帘，有些懊恼地微微抿唇。

“如果你不和我一起的话，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了。”片刻，他低声说。

酒馆喧闹，他的声音又太小，她最初时并没有听清，只好将脸凑近了他的。

“你说什么？”她放大了些音量想要问他，他似乎也恰好向前探了身子，似是要对她说话。

唇角有一丝温热擦过，二人不由得同时一怔。

酒馆里热闹的乐曲仍在继续，彼此间的距离却近到呼吸相闻。她看进他那双因为距离过近而显得有些模糊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只怕是真的有些醉了。

至少她现在是觉得，自己的理智似乎要彻底离开脑子，被刚才喝下的那点稀疏酒液一冲，化作某种愈发令人难耐的冲动。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做了。

她在理智彻底回笼之前凑上前去，用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

对方似乎是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而愣住了，那双离她极近的美丽眼睛因为惊讶而轻轻眨了一下，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她。

他甚至还下意识将她的身体接到自己的怀里。

“会后悔么？”他忽然声音极轻地问了他一句。

这句问话来得没头没脑，倘若不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近，或许就要将它给错失在酒馆那热烈的空气里，但是她却已经听到了，也听懂了。

她在他的眼中找到了某种痛苦和隐忍的喜悦并存的复杂神情，而她早在刚才的冲动过后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会，”她笃定地回答，“即使我会后悔，也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个。”

“哪怕，只有一个月？”他又问。

“是的。”周浅轻轻点头。

或许刚才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特的冲动情绪之中，这一刻，她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冷静过。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半，另一个自己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现在的一切情绪起伏，得出的最终结论虽说离谱至极，却完美地契合了她现在的，包括以前的全部心情变化。

“哪怕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我们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兰德尔……”她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仿佛已经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一直居高临下在俯瞰着她的另一个存在。

“好……”她仿佛听到他的一声叹息，紧接着，身体便被他紧紧地拥入怀里，动作亲密，却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他的唇再度落下来的时候，周围的喧闹仿佛都已离她远去。

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他们也曾在王都地下某个隐秘的，没人认识他们的角落里忘记自己需要面对的种种矛盾，呼吸相闻，将自己的所有行为交给本能。这对于以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一种不能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在这之前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她甚至没那么理解情侣们之间许多亲密行动的意义所在。

就像是一个怪诞的，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周浅脑中恍惚地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她想着，到头来莎莎大佬竟然还是做了一件让她实至名归的事情。

这应该能算是她成功抢走了他吧？

莎莎大佬唯一实至名归的一次……

以后想要多抢几个估计可能性也不大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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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酒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