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哆望着巴托那群人远去的背影,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还真是个贪得无厌的蛀虫,真是可惜了我那一百坛美酒。”
“沙头领这次帮了在下这样一个大忙,在下也决不能让您做亏本的买卖。”
沙哆闻言回过头去看向策马而来的翩翩公子,微微向他欠身一礼,又听他道:“今春突厥降了一场长达月余的暴雪,暴雪过后草木枯死的大半,被冻死、饿死的牲畜又不计其数,届时粮食的价格必定会大涨。在下恰巧认识一位中原的粮商,沙头领若是感兴趣,不如由在下来为你二人牵线搭桥?”
沙哆抚掌大笑道:“陆公子果然是我沙哆的贵人,如此,愿闻其详。”
与此同时,张冲一行人过了边境,一路往西马不停蹄朝着突厥王庭所在的乌兹城而去。
一路上遭遇风雪、沙暴以及突厥兵的重重盘查,终于在半月后到达了那座传说中的乌兹城。
那乌兹城因了是王庭所在,到底守卫森严,街上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稍有不慎即有可能被当作奸细投入大牢。
要想潜入王庭更是难上加难,没有突厥贵族的引荐根本不可能办到。
一行人又在城中潜伏了数日才终于打探到一个难得的机会,适逢突厥老可汗的寿辰将至,可汗第七子,哆吉王子府上招募天下能人异士在可汗的寿宴上献艺。
于是几人一合计便乔装作是行走江湖的卖艺人前去参加选拔,最终玉珠与茵娘二人因姿容出众被选入舞姬行列。
张冲等人听说那些突厥王子大多是贪酒好色之徒,怎放心让她二人独往。
偏他自幼长于军营,日日同那些汉子们混在一处,除了舞刀弄枪,旁的也是一窍不通。
正一筹莫展之时又见那王子府中搭了角力的擂台,获胜者不但可以获得百金的奖赏,还可选入王子帐下成为其近身侍卫。
他便不假思索地带着胡二几个身手好的前去一试。
这角力比的是近身肉搏,比试中全不用刀兵武器,靠着自身力气压倒对方。
突厥人尚武,又自幼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大多生得体格高大壮硕。
张冲的身材在汉人中虽也称得上精壮,往那突厥力士面前一站却仍显得瘦弱。
张冲虽年轻冲动,但凭着多年来混迹军营得出的经验也知与人搏斗光有一身蛮力是远远不够的,是以他在面对台上这体格壮硕的彪形大汉时并没有丝毫的胆怯。
许是他的这种态度惹怒了那站在对面的叫做隆鄂的突厥人,他微微扬着下巴,斜睨着张冲道:“喂,中原来的小子,凭你这小小身板也敢来与爷爷我挣这一百金?你要是现在就跪下给爷爷磕个头服个软,爷爷我说不准待会儿还能下手轻一点。”
话音落下引来周围一阵雷鸣般的哄笑声。
张冲看向隆鄂,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撸起袖子往前迈了一步。
“废话少说,动手吧,等你输了再认爷爷也不迟。”
隆鄂闻言大怒,上前去抓他的胳膊想要如前次撂倒对手那般将他掀翻在地。
岂料张冲方才在台下将他的伎俩早已收入眼中,故意等到他到了身前,手将将要碰到他的胳膊之时,疾步退开,闪避到他身后。
那隆鄂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栽倒在地,堪堪抓住面前的围栏直起身来,却又被人从身后反剪住了胳膊,紧接着又被击中了膝弯,单腿压向了地上。
他一个怒极使出全身十二分的力气用力挣扎,一个反身两只手死死抱住张冲的一条腿,发了狠将他拖拽到地上,然后再将全身的重量压到他的身上。
张冲被他这一压压得眼冒金星,气血翻涌,心知似这般与他纠缠下去对自己大为不利,抬臂死死攀住他的肩膀,咬着牙一头撞向他的左眼。
隆鄂痛呼一声,伸手去摸眼,却又被他抓住机会反制住腰背,一张脸也跟着被压到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胡二几个潜伏在人群中,方才见张冲被那突厥人钳制住都忍不住跟着心头悬起,如今见他又反败为胜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倒是那看台上观赛的几个突厥贵族见状都纷纷面露不悦,又相继派出了好几个突厥力士上前挑战,不想竟都纷纷败下阵来。
“台上那个中原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接连打败这么多的突厥力士?”
“看他身手如此好,莫不是中原派来的细作?”
……
台下的看客们议论纷纷,台上的张冲却是斗红了眼,对台下的议论声全然不知。
人群中的朱先生见状也是急得冷汗直冒,正思索着该如何提醒他时,却见那哆吉王子已派出了他身边的第一力士登场。
此时张冲若奋力一搏或可战胜对手,却又势必会成为那些突厥人的眼中钉,致使身份败露。
相反,他若不全力以赴,或是力有不逮,败下阵来却又势必要承受那突厥人积压的怒气,导致重伤致残,甚至危及性命。
正进退两难之际,忽见那看台上的哆吉王子站起身来,在侍从的簇拥下匆匆走下看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对着身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吩咐几声,而后便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台下的看客们正面面相觑,台上张冲与那突厥力士也是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不该开始这一场决斗。
忽见那王子身边的管事行至台前,对众人宣布道:“今日王子有要事在身,比试暂时搁置,明日再进行。”
看客们意犹未尽,朱先生等人闻言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明日的那场比试又觉十分棘手。
待到返回旅店中,朱先生便将今日形势分析了一番。
“正所谓树大招风,请大家都别忘了咱们此次潜入突厥的目的,切勿要强出头了。”
张冲闻言只觉十分汗颜,挠着头道:“都怪我一时冲动,并未想那么多,险些给大家伙招致灾祸。”
胡二见状忙提议道:“不如,明日就让少将军索性称病不去应战如何?”
岂料张冲与朱先生皆是异口同声道:“不可!”
张冲自是觉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混入那哆吉王子府中,若是错过又不知要等到何时。
他们这些人在外头的人可以等,玉珠与茵娘两个姑娘家在里头却是等不起。
朱先生不同意的原因也很简单。
“今日少将军已然出这个头,明日再故意推辞不去,反倒更容易引人怀疑。”
几人听罢都觉得甚是有理,正所谓骑虎难下便是他们眼前的处境。
再说那哆吉王子急匆匆丢下众人回到内宅,倒也不为别的原因,只因府中一个平素最受他宠爱的姬妾突发了心疾。
那宠姬名唤月姬,从前便有心疾,经大夫一番诊治本也无大碍。
那哆吉回到府中见美人脸色酡红,娇喘吁吁,病恹恹地歪在软枕上,一颗心好似被人揪起,忙上前亲自侍奉汤药,问她病情谁料她只道是无碍,便要不再同他多言,只一言不发地朝里躺了去。
他在美人那头受了冷遇无处宣泄,只得出来把气都撒在了外头伺候的四五个仆妇身上。
“你们这么多人都是怎么伺候夫人的?我今日离府前她人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成这样?”
这个哆吉平日里性情暴戾,对手下人更是动辄打骂。
仆妇们本就十分惧怕他,此时听他如此问话更是战战兢兢抖如筛糠,唯恐说错了一句话。
眼看就要惹怒了他,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官咬着牙回禀道:“今日夫人在内宅中观赏新选进来的那批伶人们排戏,本来还好好的,忽然听见前院一阵喧嚣声起,过去一看,不想却瞧见个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大汉被抬了进来。许是……许是受了惊吓,这才突发了心疾。”
哆吉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你们明知夫人她最是见不得这些血淋淋的东西为何不拦着?”
“来人,将这些蠢东西拖下去喂狗。”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呐!”
“慢着!”
哆吉闻声回头,见是月姬不知什么时候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夫人怎么不在榻上躺着,出来作甚?”
他上前一步亲自搀扶住美人的胳膊。
那月姬却挣开他的胳膊,退后一步俯身下拜道:“一切都是妾身的过错,还请殿下饶恕这些无辜之人吧。”
哆吉垂头对上她一双水雾氤氲的美眸,哪里还有什么脾气,忙摆了摆手命那些人都退下,亲自扶了她回房安歇。
月姬靠在软枕上,觑着他的脸色温言细语道:“妾身听闻殿下在府中遴选力士,不知结果如何?”
哆吉闻言微微挑眉道:“哦,明日还有最后一场比试。怎么?夫人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月姬掩唇轻咳了两声,笑道:“殿下已经有全突厥最英勇的力士了,妾身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
想到今日那个在台上害他折损了好几个突厥力士的中原人,哆吉面上神色转为阴沉。
“哼,不过是个有几分小伎俩的中原人罢了。夫人等着瞧吧,明日拉布托便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话一出口想到她平素最不喜这些打打杀杀,又见她蛾眉轻蹙,薄唇紧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忙又改口道:“夫人若是不喜,明日我叫人将那中原人赶走便是。”
月姬微微摇头道:“殿下选拔人才这样的大事妾身怎敢插手?妾身不过一介无知妇人,见识短浅,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哆吉闻言却是笑道:“夫人说哪里话?在为夫面前夫人可以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