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殿内,三十六盏青铜鹤灯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穹顶映照得熠熠生辉。凌瑶跪在冰凉刺骨的青玉砖上,她身上的粗布麻衣,在周围一众身着锦绣华服的世家子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只误入凤凰群的麻雀。她微微垂眸,目光紧紧盯着砖缝里蜿蜒的金线,这些金线交织成复杂的纹路,正是青云宗护山大阵的灵脉走向。此刻,这些灵脉在高阶修士们强大威压的影响下,闪烁不定,仿佛也在诉说着不安。
“此女灵根驳杂不纯,掌门师兄,还望您三思啊。”紫袍长老捋着长长的胡须,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凌瑶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可疑的物品,“问心阵出现的异动至今尚未查明,万一……”
“林长老多虑了。”高坐玉台之上的玄真子,不紧不慢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手中雪白的拂尘轻轻扫过凌瑶的发顶,动作看似轻柔,却让凌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能引动问心镜显化出太极阴阳图,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赋。”
凌瑶只觉眉心猛地一烫,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昨夜玄清长老为她种下的封印,此刻微微震颤起来,似乎在抗拒着什么。她用余光瞥见,慕云寒正抱着剑,悠闲地倚在殿柱旁。这位蓝衫少年,指尖凝聚着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晶,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让冰晶折射出鹤灯的光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闪烁的光影。
“天赋?”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充满不屑的冷笑。凌瑶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赤霄峰主。这位以暴烈脾气著称的长老,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硫磺味,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五行杂灵根,连筑基都困难重重,我看她恐怕是魔道派来的细作吧!”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瑶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凌瑶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昨日测灵根时,玉柱突然爆裂的恐怖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她清楚地记得,在玄清长老拂尘扫过的那一瞬间,一股如清泉般纯净温和的气息,猛地灌入她的灵台,将她体内沸腾翻涌的血脉,硬生生地压回了丹田。
“赤霄师弟,慎言。”玄真子的语气依旧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可凌瑶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拂尘上的银丝根根绷直,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三日前,魔修夜袭村落,正是此女以凡人之躯……”
“掌门!”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惊呼。凌瑶急忙转头看去,瞳孔瞬间骤缩——只见八名内门弟子,费力地抬着一具焦黑的尸体,缓缓踏入大殿。那具尸体腰间,挂着一块外门弟子的木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慕云寒手中的冰晶“咔嚓”一声,骤然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冰碴,散落在地。
“禀掌门,昨夜巡山弟子在后山寒潭发现此尸。”为首的弟子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验魂术显示,他是被魔道血煞掌所伤。”
赤霄峰主闻言,猛地霍然起身,腰间的赤炎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嗡鸣着出鞘,剑身上跳跃着炽热的火焰。他剑锋直指凌瑶的咽喉,怒声喝道:“说!你与夜氏究竟有何关联?”
“赤霄师叔。”慕云寒反应极快,瞬间闪身挡在凌瑶面前。他手中冰晶凝成的剑鞘,稳稳地架住了赤炎剑,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昨夜子时,这位凌姑娘正在膳房帮厨。”他转头看向膳房管事,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是吧,李嬷嬷?”
胖妇人吓得浑身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凌丫头帮着剥了三筐雪莲子……”
凌瑶的指尖不自觉地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清楚地记得,子时自己正在寒潭与夜无尘遭遇,慕云寒此刻的谎言,让她后背涌起一阵寒意,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更让她感到诡异的是,膳房方向,此刻确实悠悠飘来雪莲羹的甜香——那本该空无一人的灶台,为何会有她曾经存在的证据?
“即便如此,此女也不配入内门。”紫袍长老突然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按宗规,无品灵根者当为杂役。”
玄真子沉默了许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众弟子。世家子弟们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几个曾在比试中败在凌瑶手下的少年,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讥笑。凌瑶眼角余光瞥见,云霓裳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珏,那上面镶嵌着的,正是她昨日刺入黑鳞蟒七寸的毒牙,在灯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光。
“罢了。”玄真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暂入外门,由玄清师弟……”
“掌门师兄!”赤霄峰主还要争辩,玄真子手中的拂尘却突然暴涨三丈,银丝如灵动的蛇,瞬间缠住了殿外飞来的一片枯叶。叶片在强大的灵光包裹下,瞬间化作灰烬,灰烬中,一个狰狞的魔纹若隐若现。
“护山大阵有损,赤霄师弟还是先顾好赤炎峰吧。”
这场激烈的争执,最终以凌瑶磕头谢恩而告终。当她双手接过外门弟子的灰布道袍时,耳边传来慕云寒用传音入密之术说的一句话:“戌时三刻,观星台。”
暮色渐渐降临,整个青云宗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之中。凌瑶回到弟子房,却发现了一件怪事——房间里所有指向她的铜镜,都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遮住。她眉头紧皱,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划了一道清心符,可奇怪的是,水痕竟扭曲变幻成一张哭泣的人脸,五官扭曲,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哀怨。
“凌师妹?”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凌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圆脸少女,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我是小桃,膳房李嬷嬷让我送……”
就在食盒翻倒的瞬间,凌瑶反应极快,如闪电般扣住小桃的手腕。只见滚落的桂花糕上,爬满了诡异的紫斑,仔细一看,分明是魔道腐心草的毒纹,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是我!”小桃吓得眼泪汪汪,声音带着哭腔,“是云师姐给的食盒,说要给新弟子……”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如鬼魅一般。凌瑶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可当她跑到外面时,只看到暮色中翻飞的玄色衣角——那衣角的样式,与寒潭那夜的剑光如出一辙,仿佛来自同一个神秘的主人。
戌时的观星台,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凌瑶紧紧攥着慕云寒给的冰符,借着月光,看着冰符上映出的一串扭曲符文,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破空声,她本能地并指成剑,指尖迸发的电光,却击中了一个冰雕傀儡。傀儡瞬间破碎,化作无数冰碴,散落一地。
“反应不错。”慕云寒从傀儡后缓缓走出,他的耳后黑线,已经蔓延至下颌,仿佛一条黑色的藤蔓,在他的皮肤上肆意生长,“想知道为什么帮你?”
凌瑶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观星仪。慕云寒抬手,凝出一面冰镜,镜中缓缓浮现出她测灵根时的场景——玉柱顶端,本该显现的九道金纹,被玄清长老用精妙的障眼法遮得严严实实,毫无破绽。
“九品灵根,仙魔之体。”冰镜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冰屑,慕云寒的眼中泛起妖异的蓝光,仿佛两团燃烧的鬼火,“你以为那些老家伙真看不出来?他们怕的,可不是魔道……”
他突然闷哼一声,痛苦地跪地,半边身体瞬间爬满了冰霜,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层包裹。凌瑶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气灼伤了掌心,皮肤上瞬间出现一片红肿。月光下,慕云寒耳后的黑线正疯狂扭动,仿佛一条条活物,想要挣脱他的皮肤。
“走!”他猛地推开凌瑶,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决绝,“去后山找……”
破空而来的剑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玄清长老踏月而来,衣袂飘飘,手中拂尘银丝暴涨,如一张巨大的网,将慕云寒紧紧裹成茧状。老人深深地看了凌瑶一眼,目光中意味深长:“今日之事,忘了吧。”
凌瑶惊慌失措地逃回弟子房,发现案几上多了一本《基础剑诀》。书页间,夹着一片冰晶枫叶,叶脉中隐约可见一个“等”字的残影,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完成的约定。她推开窗,只见远处剑冢方向,有一颗流星坠落,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妖异的紫痕,转瞬即逝。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青云宗的外门校场。凌瑶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师父——一位瘸腿的老修士,此刻正醉卧在兵器架上,睡得不省人事。他腰间的葫芦,不断有酒液滴落,在地面上蚀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太极图案。
“老夫道号酒痴。”他醉眼朦胧地睁开眼,扔给凌瑶一把生锈的铁剑,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先去后山砍三百斤紫竹,要带露水的。”
凌瑶握住剑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锈迹簌簌剥落,仿佛雪花一般。剑身映出她眉心血印,那点朱砂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黑白双生花,神秘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