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次以女装与他相见,他在朝堂众人面前刻意强调性别之事,大抵是还记着先前的那些仇,有意让我出丑,真是有够小心眼。
但听闻 “二位公子”这个称呼,夕岚王呵呵笑起来,一堂臣子便也跟着笑起来。
不知是谁在身后应和道:“是啊,我等早就听闻这百里家的二姑娘是女生男性,天生活泼可爱,四处助人为乐、打抱不平,今日见,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女娃。”
一人应道:“是啊是啊,前几日还听闻这百里二姑娘在神竞台那是大放异彩,连神翎都召唤得出,却不想,心下软得很,送给了那无父无母可怜的小娃娃。”
“一年前我倒是在云崖顶见过这百里姑娘,那时她还缠着他兄长要他那枚法器君影,这百里大公子真就劈了一半送给她。”
“哈哈哈哈,这兄妹二人,感情是当真好呀。”
我紧盯着对面那个望着我一脸笑意的男人,挤眉弄眼地暗示:玉佩!还我玉佩!
夕岚王不知何时发现了我的小动作,疑惑地问道:“二姑娘——莫非和小儿早已相识?”
“不相识!”
“不相识。”
我和他异口同声,他却比我淡然得多。
夕岚王尴尬地笑了笑:“无妨,年轻人嘛,不打不相识。”
不打不相识?
他这老爹还真是慧眼识人,要不是隔着一国朝堂众臣,我现在肯定和他拔刀相见了。
“二公子喜欢吃蒜就多吃点。”
听到他的话,我才低头,只见筷子里正戳着被我啃了一半的蒜头,嘴里瞬间就来了味儿。
我面不改色地嚼着嘴里那半颗,顺便把筷子上那半颗也一并塞进嘴里,嚼给对面人看。
“妹妹不是爱吃鱼么,”桌上一盘填满蒜头的红烧鸡被哥哥端走,替换的是一盘红烧鱼,“尝尝。”
未免哥哥发现什么,我戳了一筷子鱼塞进嘴里,笑着看他:“哥哥真体贴。”
他好像被我这“体贴”二字夸得有些笑不出来。
“哈哈哈,二姑娘若是喜欢吃鱼,我便命人再上一些。”说话的是夕岚王,他老谋深算的眼里泛着精光,盯着我笑,“小丫头,今日这朝堂上的醋味可不小。”
那时我并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放下筷子回道:“谢过国君叔叔,无需再另上菜肴,你们家的菜都很好吃,只是我现在有一事不解,想在这里请教国君叔叔。”
夕岚王捋捋胡子:“二姑娘尽管问。”
那日在神竞场不好找南宫阙算账,既然今日他有意挑衅,我也当仁不让,于是我礼貌问道:“你们夕岚国有没有一条调戏良家少女需要惩以戒鞭的律法?”
“这……”
不待夕岚王答话,只听南宫阙此时面向哥哥道:“我也正想请教百里大公子,你们云崖顶是否有一条欠债不还需要惩以戒鞭的家法。”
“这……”夕岚王这下彻底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场面。
我看着对面的狂徒,硬是忍着没折断手里的筷子。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提议道:“不如,二位切磋切磋?”
众人把目光都聚焦到了说话那人身上,只见南宫阙身后的随身侍卫无辜道:“国君方才也说,不打不相识,在下只是提议。”
他这一提议,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便都来了兴趣,应和道:“是啊,不打不相识,二位不如切磋切磋,让我等文臣武将都开开眼。”
我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失了灵力,尚未恢复。”
不知哥哥是不是见我一脸窘迫,终是忍不住答话:“家妹武技拙劣,想来不比三皇子,况且确实失了一身灵力,身体欠佳,还望三皇子体谅。”
南宫阙应笑:“欺负女流之辈,非男儿所为,本皇子自当体谅。”
哼,虚伪。
一番博弈下来,再后来的笙歌乐舞我也没了继续欣赏下去的心思。
只是时不时透过舞女摆动的衣袖间隙看去之时,对面那人依旧心情甚好地享用着他的美味佳肴。
令人生气。
晚宴后,青云殿。
大抵是为晚宴上的事生恼,哥哥回来后便独自立在窗边一言不发。
“哥哥?”我扯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见他不理我,我坐到窗台上解释道,“不是妹妹不慎言,是我看那三皇子委实不爽得很,你都不晓得他那日……”
话说一半我顿住口,半山腰那事还是不提及的好。
哥哥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眼看我:“那日如何?”
“哎呀哥哥,”我扯住他的胳膊晃起来,“我记着你说的话,谨言、慎行,定不会给哥哥添麻烦。”
他只盯着我,不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跳,停住摇晃的动作,抿唇。
他目光一软:“哥哥从未觉得你是麻烦。”
我缓缓弯起眼角,而后咧嘴朝他笑:“哥哥真好。”
为防止他再追问什么,我快速转移话题:“对了哥哥,有件事我很好奇。”
他问:“何事?”
我拉着他坐到几案旁:“那日我听二师兄说什么退婚书,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哥哥与这夕岚王的某位公主有婚约在身?”
他答道:“南宫国君只有三子。”
我疑惑道:“莫非是与我有关?”
他淡瞥我一眼:“与你无关。”
“既没有女儿,又与我无关,”我挑挑眉道,“莫非哥哥与哪位皇子指腹为婚?”
他屈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瞎想!”
我摸着额头不满:“我的猜测合情合理,如若不然,那便是夕岚王有私生女。”
他无奈轻叹一声,同我解释:“南宫国君只有一妻,三子,云崖顶尚在历练之日,大皇子和二皇子应是得了什么法器参加历练,尚未归来,故而你今日得见之人是为三皇子,三皇子他……”
“他不行,他大哥和二哥都得了法器在历练,只有他不敢上神竞台无功而返。”我捏着下巴补充他的话。
哥哥笑了一声:“与哥哥旗鼓相当的仙林排行榜第二,要怎样才算行?”
“……哥哥你说什么?”我愣了愣,向来只知道自家哥哥多年来霸榜第一,无论是武力还是样貌,哪里还会注意到旁人。
我突然想起,似乎某日还曾借着这排行榜第二未婚妻的名声去恐吓旁人来着。
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了可疑之处,于是转脸问道:“哥哥认识他?”
见哥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我更是疑惑:“他和你有婚约?”
“……”他不再接话,转而催促我,“天色也不早了,你灵力尚未恢复,还不早些歇息。”
他拉着我往门外走,我磨磨蹭蹭地不愿走:“我以前从没听说我们家还交好了这么个有钱的国家,好奇嘛,哥哥你就告诉我呗。”
他拽着我往门外驱:“你整日逃学下山打架斗殴,能知道什么?”
我笑嘻嘻道:“我知道哥哥最好!”
“既然知道了,就去休息。”他将我推出门就要合门。
我一把扒住门框:“可是哥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他一脸无奈:“说。”
“哥哥既然最好,那能不能……”我眨眨眼乖巧道,“给我点钱钱,就一点。”
他直白道:“你那一千两,我早替你还了三殿下。”
“啊?哥哥什么时候还的?等等,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见着他一脸阴云要发飙的趋势,我连忙松手掉头就跑,“我不问了,我这就去睡觉!”
某一处院子内。
一身紧身黑衣的侍卫站在石案前禀道:“殿下,并未查到下毒之人,可否禀报国君?”
“黑曜,此事你且替我瞒着,”男人沉声严肃道,“我不希望父王介于此事。”
侍卫担忧道:“可是殿下,你的毒……”
“等等——”男人抬手打断他的话,而后转头看向墙头上的我,“二公子要偷听到几时?”
我轻咳一声,侧躺在墙头上支起脑袋:“我没有偷听啊,只是不想打扰你们说正事而已。”
南宫阙挥手让黑曜出了院子,这才起身走到墙下仰头望我:“不曾想二公子竟有如此雅兴,半夜翻人墙头?”
我理论道:“毕竟大半夜上门拜访你,我拍被人误会。”
他笑笑:“那你暗中窥伺我,就不怕旁人误会?”
我也笑笑:“你也知道是窥伺,没有人看见。”
他转身面向门外:“来——”
“等等!”我及时打断他,从墙头坐起,“我找你有事。”
他又转头看向我:“何事?”
我左右环顾了一圈四周不远处夜巡的侍卫,勉为其难地降低姿态道:“我们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他想了想:“好。”
随后,我就被他揪着领子一路飘过了皇宫内院,落在了整个皇宫最高一处屋宇上,直到他脚已落在屋脊上,我依旧死死抱着他的小蛮腰在风中凌乱。
我头一次被人揪着飞,开口就想骂他:“你丫的不能事先打个招呼?会飞了不起啊!”
见他动了动似是想走,我一把抱得更紧:“行吧,了不起。”
我从前倒不是没有站在屋顶过,只是在没有灵力轻功的状态下站在这么高的地方,难免生怯。
虽已入夜,但皇宫四处依旧留有灯火,比肩接踵的屋檐翘首朝天,借着朦脓的月色,庞大的构建显得格外奢华,四四方方的宫墙连绵至暗夜边缘,精装铁甲的侍卫整齐地分布在各个院落。
这样的场景我只在话本中见过,不免新奇,抬头道:“南宫阙你家……”
一仰头,正对他俯下的脸,彼此接近的唇只有半指宽,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