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书 第93章 千日绯·伍·陆

伍.

淮安天降异象虽散，但同日喀孜使者上京投诚，甘为附属，圣人因此将异象视为祥瑞之象，定于十日后在皇宫举行夜宴，届时举国欢庆，歌舞升平。

夜宴宾客有皇族宗亲和正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

西宫官舍，陌白皱眉看向宫女所捧的衣裙珠钗，问：“司丞不是六品官职，也要去夜宴？”

宫女道：“陌司丞有所不知，承蒙圣人恩泽，国师大人地位超然，见皇室无须参拜，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钦天监的诸位大人见官大三级，司丞虽是六品官职，但在朝堂上与三品大员不逞多让，是以钦天监的司丞及掌印之职者皆可入上座。”

另一位宫女接道：“殿下知道司丞您忙于事务，无暇置办服饰，这套流萤云纱裙是殿下命掌衣局在五日内赶制的，过些时日还有三套会送来，她们所捧的首饰也是殿下亲自去库房为您挑选的。”

陌白向来衣着至简，头上唯一的饰品是一支木钗，只作束发。

裴苍云为她准备的裙装首饰无一不繁，一身行头就要五个宫女分端。

她默默退入卧房，合门一关，对外道：“本司丞身体不适，就不去夜宴了。”

“这……”门外宫女敲门不开，只得去请示裳云公主。

裳云公主此刻在芳阙殿与同辈其他公主一起等开宴，荣惠等重臣贵女也在。

荣氏嫡女被抬出西宫一事当日便在贵族圈中传开，荣府颜面尽失，荣司空回府就责骂她一番，并将她禁足，若不是皇后派人接她入宫，今日仍得待在闺房内抄书。

西宫一摔对荣惠的容貌无甚影响，只擦破点皮，在太医署涂过上好的玉肌膏，两日便毫无痕迹。

荣惠坐在贵女之首的位置，上有皇室公主和郡主的假意询问，下有世家女若有若无的瞥视，她在殿内如火烤般，只能在桌案下紧攥丝帕，忿忿地将裴苍云暗恨于心。

今日之耻皆拜裴苍云所赐，若不是裴苍云出现在西宫，她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到太医署！

传言裳云公主与国师势同水火，依她看，裴苍云就是得不到国师才与他对立，不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宫？

永安宫，大宫女将芳阙殿内的事转述给皇后听，司空夫人担忧道：“惠儿今日在殿中受辱，臣妇担心她……”

“不过是些他人言语，她便觉得委屈，当日就该知道西宫不是她这个议婚待嫁女可去的！纵使她再不满与邕王世子的婚事，也不该将荣氏的脸丢在西宫！”

在荣氏的诸多女儿中，皇后独喜欢荣惠这个侄女，与其亲近，常召入宫，荣惠爱慕国师，她也恬着脸面去求圣人探探国师口风。得知国师无意，皇后便劝荣惠收心，等荣司空为她择良婿待嫁。

□□惠当皇后想将国师收作驸马，不肯为她的婚事尽心，后来几次入宫，明里暗里都在讽刺皇后亲出的三公主配不上谪仙般的国师，皇后看在往日的喜爱与荣司空的面子上隐忍再三，停召荣惠入宫，三日前因荣惠的未来婆母邕王妃提出想见见荣惠，这才将人接入宫，谁知一盏茶的功夫，此女竟惹出大祸。

荣惠被抬出西宫的消息传来，邕王妃的脸色当即就黑了，就算皇后能稳住荣氏与邕王府的婚事，荣惠嫁入邕王府已免不了会被婆母苛责。

“是臣妇教女无方。”司空夫人颤颤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本宫今日准她参加夜宴就是要她认清现实，以她如今的名声，除了邕王府外无处可去，无论她如何不满这桩婚事，为了荣氏，她死也只能死在邕王府！”

陆.

裴苍云侧身与欢仪郡主叙话，无意间瞥见荣惠一脸愤懑地盯着自己，觉得莫名其妙，小声问欢仪：“本宫脸上沾有脏物？”

欢仪摇头：“没有呀。”

裴苍云不解：“既然没有，荣惠这般盯本宫作甚？”

“表姐不知？”

荣惠丢脸的事在世家间传得沸沸扬扬，冠绝京都的第一美人一夜间成了荣氏之耻，与其订亲的邕王府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没有退亲。

婚是未退，但原有的体面全无，皇后收回为荣惠添置的嫁妆，转赠给荣惠的幺妹，邕王府许诺的三年不纳妾也作废，邕王妃顺势为邕王世子抬了一名通房丫鬟作小妾，据说通房已有三个月身孕，不等荣惠嫁入邕王府，邕王世子的长子便已出世。

荣惠不满这桩婚事，邕王世子不及国师风姿是一，其为人风流不端是二。

她想去西宫求国师怜爱，救她脱离邕王府，谁知一闹却将自个儿锁进邕王府，再也挣脱不了。

“所以她将只能嫁给邕王世子的账算在本宫身上？”

“不仅如此，表姐与国师不和人尽皆知，唯独你最近几次去西宫，居然没有拆掉西宫任何一处，反而为国师挡走烂桃花。现在圈中除了荣惠失仪，你与国师之间的关系更令人好奇，传闻有一女子娇羞掩面从国师房中出来，他们都猜那名女子是表姐你。”

“胡说八道！”裴苍云气煞，“本宫从淮安回来后就再没见过死黑脸，更别说去他房里！”

要不是陌白在西宫，她才不会去那个晦气地方。

“那你为何会去西宫？”

裴苍云否认的声音大了些，惹来旁边的注意。

询问者是二公主，嫁做人妇前，曾短暂肖想过国师，但仅仅止于年少时的芳心初动。

二公主佩服荣惠敢直言自己的喜欢，她每每在宫宴看到国师，遇到那双暗波流转却不为她动的眼睛，再多爱意都难宣之于口。

“本宫去西宫是为了见新交的友人，本宫原想将她留在望月宫，谁料被死黑脸先下手把人要去西宫。”

害得她一日三处跑，太傅因她偷跑两日，多罚了十本书，她每天和陌白一同用过午膳后不能多留，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去上林苑背书写策论。

对面的三公主忍不住问：“你口中的友人是第一占星女司丞？”

司丞官职不大，却是当朝第一位女官，又是国师亲求官位。

陌白未在人前露面，她的故事已经传得神乎其神。

今晚夜宴，钦天监司丞以上未外派者都会出席，她们都翘首以盼，等着一睹女司丞真容。

“难道传闻中的女子是她？”

裴苍云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语气比否认自己更加坚定。

相识至今，她从没见过陌白面露羞意，从死黑脸房里掩面娇羞而出的女人绝不可能是陌白！

三公主胆小，被裴苍云吼了一下，整个人呆住，直到裴苍云离席，才怯怯地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嘛，吼人家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