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同赴地狱
江国皇城,癸巳年冬,一场大雪之后,皇都恍如一个玉树琼枝、晶莹剔透的人间仙境。腊月十五,江国皇帝携文武百官去祭天塔,答谢神灵降瑞雪于人间,下谕旨皇都内大贺三日。
就在满城人皆欢庆之时,腊月十七戌时刚到,皇都有名的风流王爷——洛王爷府里火光冲天。从王府里传出的惊喊声不断,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叫声。女人们喊着“王爷呢”“王爷去哪儿了”,男人们叫着“走水了,快点啊”“提水拿桶”!
后院是整个王府的重心,是王府最奢华的禁地,没有洛王爷的吩咐,无人敢踏入。后院正中是洛王爷堪称宫殿般的书房,此处火势最大,大火应该是从这里引发的。此时王府的家将侍卫们几乎全都冲进了后院,却又无法靠近书房,一桶接一桶的水,只是杯水车薪,偌大后院,很快被冲天大火包围。
后院里的亭台楼阁,并没有因未化的雪而消减火势,反而烧得更旺。假山被映红,池沼里的冰融开,雪迅速化掉,露出的残荷枯枝,立即化为灰烬。
宽敞豪华的书房里,邱月明站着,静静的看着洛王爷江洛,脸上再无半点痛苦之色,不但没了痛苦,反而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江洛英俊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双眼依旧紧闭。
邱月明慢慢弯身,轻轻晃了晃江洛,低声喊着:“阿洛,你还能睁开双眼吗?你一定能的,因为还没到戌时整,所以,你还不会死。是我,邱月明,将你的王府烧了,连同你和我!”
江洛在邱月明温柔的话语声和温柔的轻晃中缓缓睁开双眼,他在短暂的失神后,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他们二人几乎被大火包围。江洛有些茫然的抬起头,邱月明依旧白衣如雪,笑靥如花,依旧是那么迷人。可那迷人的笑却让江洛从心底升出了一股寒意,那笑好似夺命之笑。
苏醒过来的江洛,在看清眼前景后,又听到了外面的喊叫声,依稀还能听到他刚娶进府的王妃的哭声。江洛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的甩了甩头,又闭了双眼,然后猛的睁开。可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前依旧是那白衣公子——邱月明,身边依旧是冲天的大火,室外依旧是嘈杂的哭喊声。
江洛终于明白了,邱月明是真的要跟他同归于尽!不但要跟他同归于尽,还要让整个洛王府陪葬。
“邱月明,你个疯子!你他娘的是真疯了吗?你,你居然想要本王的命?你不怕本王诛你九族!”江洛歇斯底里的喊着。
他想站起来,他想抽出宝剑,将眼前这个美男子一剑刺死。他有了这个想法后,却发觉周身无力,连手指都无法伸展。江洛慌了,邱月明给他下了软骨散,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邱月明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樱唇小口轻开,吐气如兰,声音淡淡:“阿洛,你若对我失了兴趣,不要紧,我可以走人;可是,你不该卖我啊!阿洛,我们相识近一年,在一起半年之久,我一切由着你,不为别的,只因我喜爱你,喜你的才,爱你的艺。可是,你呢?你可以不喜爱我,可以只把我当作玩物。可是,你,江洛,你却要将我卖给那个马商,价格还很高,西域珍宝——两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十二匹稀世宝马,另加一位高丽美人。江洛,我还挺值钱啊?”
江洛双眼赤红,火光映得那张英俊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他盯着邱月明,大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谈什么情说什么爱?你就是一个写点书撰人眼球的书生,本王瞧得起你,宠你爱你半年多,许你进王府,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邱月明那张绝美的脸苍白无色,但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减,他亦盯着江洛,语气自然,话语里虽然带着不甘与伤心,但说出的话却平静得如同无风无波的琉璃水面:“洛王爷,对啊!的确如此!草民该感谢王爷,是王爷让草民有半年之久的灿烂。所以,有一天王爷对草民失了兴致,可以把草民任意处置,包括卖给别人。经王爷之手卖出去的人,大概多的连王爷自己也数不清了吧?草民应该是最幸运的,竟能陪伴王爷近一年,相伴半年之久。草民听说,王爷对任何美人感兴趣不会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便将人卖掉,卖去西域,波斯,高丽,亦或遥远的外地。王爷,如果草民只是为自己,定不会杀王爷,因为草民贱啊,舍不得杀王爷。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落入王爷的魔爪,草民必杀王爷!”
江洛双眼圆睁,怒目而视邱月明:“邱月明,你以为自己是再世菩萨吗?想救众生?你有那个本事吗?本王给他们的财物,是他们一辈子挣不来的;本王将他们卖与的人,皆是富甲一方之人,他们对本王感激不尽。你呢?你他娘的竟然恩将仇报,想要本王的命!”
邱月明轻叹一声,慢慢直了直身子,看了看江洛,微微闭眼,轻声说:“洛王爷,我不是菩萨,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幽冥使者,就像我的代名‘幽冥’!”
江洛呆住。
古木与精石搭配而成的建筑终于撑不住了,房顶开始坍塌,房梁开始下落。江洛想起身,却依旧无力,两人所在的白玉书桌一圈竟然还完好,江洛两眼盯着邱月明,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贱人!”
邱月明淡淡一笑,双目幽怨的盯着江洛,轻声道:“阿洛,你说得对,我就是很贱,如果不贱,怎么会喜欢上你?如果不贱,怎么会被你迷得颠三倒四?但我不后悔啊!我跟你说过的,不能跟你同日生,定要随你同日死;不能与你光明正大的同寝眠,定要跟你同穴葬。我说到做到,你也答应过。”
“你他娘的有病吧!你是个疯子吗?本王是江国堂堂的洛王爷,会跟你一个下三流的书生同日死?本王的王妃是定国公家的千金小姐,本王同她生同寝死同穴,怎么可能跟你一个男人?你得了失心疯吗?”江洛疯狂的喊着。
邱月明眼里的泪终究还是流下来了,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那张笑脸依旧还是能迷倒众生,但在江洛眼里,却如同鬼魅般让他心惊。
邱月明直起身,从怀里拿出几张纸,重新看向江洛,但没作声,只是将那几张纸展开,拿到江洛眼前。
江洛抬眼看,是三幅画。第一幅画,是他的洛王府,可惜的是,豪华不啻皇宫的洛王府,被滔天大火包围着,旁边有一行字“癸巳年腊月十七日戌时初,京都洛王府走水”;第二幅画,大火之下的王府建筑,有的被烧得剩了一半,有的正在倾斜,有的已经坍塌倒地。王府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旁边亦有一行字“洛王府,善者逃生,恶者于火灭”。
让江洛浑身冒寒气的是最后一张,那张画恰是这个后院,位居后院正中的他的书房——君子斋——在大火中摇摇欲坠,房中人面貌清晰,栩栩如生,正是他们二人。大火中,江洛倒在邱月明怀中,双眼已闭,邱月明两眼痴痴的盯着他,面带微笑,任凭大火烧身。亦有一行字“江洛王爷与其情人邱月明于戌时整同死于大火之中”。
江洛咽了口唾沫,抬起惊恐的双眼,突然大声喊起来:“来人哪!救救本王!谁若能救得本王,本王许他一世荣华加富贵!邱月明,你,你这个疯子!你他娘的就一个疯子!”
邱月明把那三幅画随手一撇,画飘进不远处的火中,顷刻化为灰烬。
邱月明笑着,声音平平淡淡:“阿洛,你知道吗?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因为我有落笔成真的本事啊!善良的人,我在纸上写下‘他会多活二十年’,就算那人已病入膏肓,竟也能奇迹般活下来;奸恶之人,我在纸上写下‘他会遭祸’,不出七天,那人一定会遭遇祸患,甚至丢掉性命。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疯子,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这个疯子,此生最疯狂的举动,竟是爱上了一个沽名钓誉、薄情寡义之人。没办法,那我就陪他下地狱,连同他的罪恶一起被这大火烧掉吧!”
江洛彻底害怕了,他才活了二十四岁啊!他才刚刚娶了王妃,还没洞房啊!皇帝对他的宠爱正浓啊,新皇登基不到三年,新皇恰是最疼爱他的同胞哥哥。
可是,这一切,都要被这个叫邱月明的男人给葬送了。江洛大口喘着气,屋内的烟越来越浓,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往他们这边蔓延,这个没被大火侵占的圈越来越小,邱月明在他眼里的样貌越来越模糊。
“冬雪飞,冬月冷。
寂寞庭院深,惟闻幽怨声。
早知君非意良人,却难忘海誓山盟。”
江洛忽的一下又睁开了双眼,邱月明一边轻声唱着一边挨近他,然后坐到他身边,将他移进自己怀里。
“你,你这个疯子!离本王远点!”江洛用尽力气叫着。
“阿洛,这是我为你我写的《秋风清》,让它送我们一程,我陪着你,下地狱去!”邱月明淡淡的说着,微微的笑着,然后闭眼,将头靠上江洛的头。
“少爷——”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声音划破天际,穿过大火传来。邱月明猛的抬起头,睁开双眼,呆呆的望着满眼的大火。
“少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那充满惊惧与失控的嘶喊声,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向邱月明的心脏。
他闭了眼,任凭眼泪如雨下。
“风清,对不起!我给你留下的钱物,能让你一世无忧!我走了,陪着这个爱而不得,弃而不舍的人。你,自己要好好的!我终究是对不住你了!”
说完,邱月明正想再跟怀里的江洛头碰头,结果江洛头一歪,死在了他怀里。邱月明一愣,苦笑一下,好吧!不勉强你,既然不想与我共白首,那就由着你。
邱月明将头靠在后面的书柜上,看着那冲天的大火,泪流满面,眼前是那不堪的过往如风般闪过。
再读《西游记》,读到阴律司判官崔珏的故事,竟被他手中的勾魂夺命判官笔吸引,于是便想写点东西,然后便动笔写了。
鄙人水平一般,敬请诸君多指教,定感激不尽!
最最最大的愿望——有人会喜欢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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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同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