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寿回道,“早些年皇子皇女接连早夭,先帝便启用了太宗皇帝留下的暗卫调查此事,并下令夭折的皇嗣必须查明死因,因此就算御医证实太子是死于耗损过度,老奴也必须命暗卫调查一番。”
杨善没料到暗卫竟是便宜祖父搞出来的,他呵了声,“暗卫都调查出什么了?最后还不是死得只剩我和长姐了。话说,长姐走到哪里了?王叔家的三堂姐也没到京城,是路上出事了吗?”
王林寿回道,“公主和郡主都要从京城西北的尹州经过,那里刚闹过风灾,许是困在路上了。”
杨善惊讶道,“风灾?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过?”
王林寿愣了下,才回道,“老奴是昨儿听人说了一嘴,未必是真事,这眼看就要入冬了,地里没有庄稼,那边房子盖的又结实,想来是没出大事,陛下又忙着,才没往上报的。”
杨善叹了口气,有些理解明朝那些皇帝为何不愿意上朝了,官员们把持着外界所有信息来源,不想让皇帝知道的事根本进不了皇宫,坐在朝堂上就跟瞎了眼的木偶似的,不如老实在后宫待着还能少生点闲气。
他喃喃道,“看来还是要经常去外面走走,总待在皇宫里闭目塞耳的,真要成庙里的泥胎木塑了。”
王林寿应了声,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内侍省服务于后宫,与后宫主人是天然的同盟者,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生存,巴不得皇帝能压服群臣才好呢。
挥手让王林寿和洪忠去拿人仔细审问,等到快要睡着了牧峥才回来,见皇上靠在榻上困得点脑袋,他走过来轻声道,“陛下倦了为何不回寝殿休息,诸事皆已办妥,明日再听回报也是一样的。”
杨善也想回大床上躺着,问题是寝殿在三楼,紫宸殿的举架又高,一层能顶两层半,又没有电梯可坐,想到要爬那么高他就懒得动。
他懒洋洋的坐起身,问道,“尹州风灾的事你知道吗?”
牧峥一愣,随即严肃的皱起眉,“臣没听说过,陛下是听谁说的?”
杨善呵了声,“说是昨天传来的消息,你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能听到就有鬼了,那群人是把我当傻子耍呢。”
牧峥摇头,安抚道,“未必如此,深秋的风灾不见得有多严重,这两天又没有重要奏折送上来,明天大朝会上肯定会有人提出来的,陛下无需多虑。”
杨善在心中冷笑,王林寿都知道的事,户部尚书怎会不知,昨天却只字不提,分明是想在大朝会上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在满朝文武面前丢丑,留下昏聩无能的印象,以后才好欺上瞒下摆弄他。
想到这里,杨善也不回寝殿了,又叫来王林寿,连同牧峥帮他理顺朝廷赈灾的流程,明日早朝再跟找事之人大战一场。
他虽没有那帮老狐狸狡猾,斗嘴的本事却一个顶好几个,不给他们点苦头尝尝,真当他是好捏的软柿子了。
杨善一夜不曾好睡,翌日,在牧峥和王林寿哭笑不得的注视下,雄赳赳的上大朝会去了。
朝廷规定每月逢九在乾元殿举办大朝会,凡在京官员和有爵位者都要参与,其实真正能进入乾元殿的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剩下的只能站在殿外廊下走个过场,具体商议了什么还得回到衙门向上官打听。
今天是杨善登基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举办得格外隆重,京城和皇宫里的钟鼓楼从卯时就开始敲响,声音穿透了整个京城,足响了半个时辰,直至大朝会开始前才结束。
杨善步入乾元殿,登上龙台捧起传国玉玺,接受满朝文武的三叩九拜。
类似的大场面昨天就经历过了,没什么好慌张的,他只需抬下手,负责管理朝会的殿中侍便会让众人平身,杨善将玉玺归位后落坐,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开始进入奏报议事环节。
吴中书率先出列,走到中间垂头举笏道,“东宫犯官已关押数日,请陛下为其定罪。”
杨善讶异道,“犯官?东宫哪来的犯官,我怎么不知道?”
吴中书这才想起缉拿东宫官员的事还没禀告皇上,只得耐着性子道,“东宫属官妖言惑众,谋害先太子,实乃大不敬之罪,请陛下将之革职斩首,以儆效尤。”
杨善无语半晌才道,“东宫属官跟随先太子熬了十多年,眼看就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这时候谁会谋害太子呀?治他们个失职之罪,革去官职也就罢了,斩首有些过了吧。”
他的话让殿内很多人都松了口气,提到先太子吴中书就跟疯了似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幸好皇上是个明理的。
想到太子之死吴中书就五内俱焚,杨善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把他激怒了,尖声道,“太子是受那些人蛊惑才会耗损而亡,难道就白死了不成?”
杨善被他吓了一跳,抬手制止将要呵斥的殿中侍,笑道,“自太后入住玉坤宫,宫里白死的人还少么,先帝十子十七女,如今只有我和长姐活了下来。每次死人时太后是怎么说的?轻飘飘一句是孩子福气不够,享不了泼天的富贵就完了,怎么轮到你吴家的孩子就喊打喊杀的。”
吴中书气得脸色铁青,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太后和太子?太后谋害皇嗣,太子遭报应而亡,吴家以后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他偏头看向同系官员,想找几个同盟者联手制约皇帝,众官员可不傻,连中书一系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东宫属官不是才高八斗被先帝亲点,就是权贵出身走门路进去的,傻子才会帮吴中书把人家往绝路上逼呢。
杨善不想跟吴中书歪缠,直接下令道,“大理寺卿,命你两日内办妥革职事宜,放他们归家去吧,以后再不准这些人入仕,四名东宫主官的子嗣两代不可考取功名,遇赦不赦。”
殿内众人暗自抽了口气,吏部尚书出列道,“陛下,本人不再入仕即可,连坐子孙的惩罚未免太过严苛,长此以往只怕朝中要无人可用了。”
杨善不在意道,“怎么没人了,官员的待选名册上没一千也得有**百,那些人为了谋个一官半职,礼都送到我的府上了,两年一次科举,再加上恩荫的官员,多到没处放才是真的。”
吏部尚书被顶了回去,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李侍中接着出列道,“启禀陛下,修筑大运河的花费过于巨大,去年就花去了赋税近两成,肯请陛下暂停此工程。”
杨善也想起小说中提到过,朝廷之所以迅速衰败就是因为修大运河,这几天他忙得像只没头苍蝇,竟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正要同意李侍中的奏请,吴中书又站了出来,“陛下,大运河关系着漕运和抗旱防洪,修好了能造福千秋万代,乃不世之功,启可说停就停。”
杨善呵呵笑道,“常听人说李侍中赞同的事吴中书必会反对,果真如此啊,吴中书此言就像撺掇人抢钱庄,你只说成功就发财了,却不讲失败了会怎样,万一朝廷被修大运河的巨大开支拖垮,我这个皇帝就是第一个被叛军挂在城门口的。”
此话一出,殿内静得落针可闻,众人都在心里呵呵哒,新皇不仅脑子清明难糊弄,说话还直咧咧的不给人留余地,有点怀念先太子了怎么办?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殿中侍只得窘着脸道,“陛下,不吉利的话就不要在大朝会上说了,陛下有何打算不妨明示。”
杨善问道,“大运河是哪个部门负责的?”
工部尚书和都水监一同站了出来,“启禀陛下,由工部的水部司和都水监共同负责。”
杨善想了下才道,“修筑工作是肯定要停的,但漕运和抗旱防洪也不能忽视,这样,你们商议一下,最好既能快速结束工程,又能兼顾民生,左右冬天也开不了工,派人去实地考察,争取在开春前把方案拿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如果只兼顾这两样,好像也不是很难,二人领命归队,户部尚书又站了出来,开口就是今天的重头戏。
他举笏道,“启禀陛下,昨日接到消息,尹州在前几日发生风灾,狂风席卷几地,受灾百姓无数,肯请陛下恩准赈灾。”
杨善哦了声,不说同意与否,只淡淡看着户部尚书。
老头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再说一次,杨善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只一句要我赈灾就完了?受灾百姓的数目,需要多少钱粮布匹,总得有个数吧?”
户部尚书原本是打算用赈灾相关事项戏耍皇上,欺负他不懂其中门道,没想到却被皇上反问住了,他确实不知具体灾情如何,这要如何回话才合适?
杨善不打算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嘲讽道,“我王府里的总管太监支取花销还知道打个账目呢,郑尚书身为肱骨之臣,请朝廷赈灾却连具体数目都说不出来,糊涂成这样还能爬到从二品,是哪路神仙保佑你的,不要小气,向同僚们透露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