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精神状态又有些不稳定了!
她打量着吓得花容失色的皇后,不知怎得想起自己的母妃。
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母妃因为涉嫌用巫蛊之术毒害太子。
盛怒之下的父皇就那样毫不留情地将还怀着龙种的母妃打入冷宫。
母妃眼看着一对双生子也无法惹得天子的怜爱,于是便利用自己腹中的龙胎想要东山再起。
只可惜却遭人利用,不仅没能等来父皇,腹中已满四个月的胎儿也没能保住。
当时谢让守在殿门口,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那样鲜艳的颜色,染红了她的眼睛。
后来,母妃因为伤了身子,身子每况愈下。
弟弟被一场风寒夺去性命后,没过多久,她也跟着去了。
临死之前,她还妄想父皇来看她。
只可惜,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早已将她忘得干净,甚至听说她死后,都不曾以妃嫔之礼将她葬在皇陵。
谢让的目光落在皇后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小腹的动作,想到自己那个枉死的弟弟,心下一软,柔声道:“朕不过是突然想到皇后,所以过来瞧一瞧。外头冷,皇后一向体弱,赶紧进去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直到天明黄的子抬舆消失在长街尽头,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金吾卫,在侍女的搀扶下匆匆回了内殿。
寝殿的门才关上,皇后一把攥住侍女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他一定是发现了!他方才瞧我的眼神就像是来捉奸!”
“娘娘您别自己吓自己!”
侍女忙将她搀扶到榻上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里,出言安慰,“这种事情事关男人颜面,他若是知晓,必定早就发作,娘娘哪里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说得也是。”皇后抿了一口热茶,逐渐地冷静下来。
这天底下哪有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绿帽。
更何况还是天下之主。
皇后不禁想到那个叫她怀孕的男人。
每一回只要天子宿在她宫里,他次日都要找来。
明明知晓她与天子之间清清白白,他看她的眼神克制而又疯狂。
明明知晓他非良人,皇后的一颗心仍是因他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当务之急,小姐还是要先解决腹中之事。”
侍女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坚定,“小姐,是时候下决定了!”
皇后闻言,面色一白,手里的茶盏“咚”一声闷响,砸在足有两寸厚的波斯地毯上。
那是波斯国进贡的地毯,天子见她喜欢,悉数赏给她。
皇后怔怔地望着地毯上绣着的雪白猫儿,一滴晶莹的泪珠砸落在它碧绿的眼睛上。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从了那昏君,也早早断了心里的念想……
悔不当初!
*
紫宸殿。
东暖阁里。
谢让刚坐下,进喜奉了一杯热茶上前,“陛下不是去瞧皇后,怎又回来了?”
谢让叹气,“朕怕吓坏她。”
孕妇娇弱,若是再吓出个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进喜不明白,“陛下待后宫里的娘娘一向温柔体贴,怎么会吓坏她们呢?”
谢让哪里能告诉他,皇后如今肚子里还揣着别的男人的小宝宝。
朕这个帝王,当得着实窝囊。
哎!
谢让正惆怅,这时一道软哒哒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这天底下简直没有比陛下更温柔更体贴的主子了】
【她们不喜欢陛下,一定是她们不好】
【欸,好想一辈子待在陛下身边】
听着一连串的软糯糯的吹嘘声,谢让似乎又找回一些“男子汉的自尊心”,吩咐,“朕记得上回高丽进贡了一些人参,拿去给皇后。”
先好好养着吧。
即便是做乌龟,谢让觉得自己也是头上顶着光圈的圣龟。
谢让想了想,“待会儿你去侍卫所走一趟,将那个侍卫提到朕跟前当差。”
将人搁在眼皮子底下,迟早露出马脚来。
进喜忙”应了声“是”,“时辰不早,可要传晚膳?”
折腾一日,谢让这会儿也饿了,颔首,“简单些即可。”
晚膳时,谢让见桌上有一道王八汤,苦哈哈地趴在奶白色的汤盆里,怎么都觉得像是自家亲戚。
她瞬间没了胃口,叫人撤了下去。
进喜这时进来,道:“方才摄政王派人过来询问,说是陛下怎好端端调动金吾卫。”
谢让闻言,面色一凝。
她方才才吩咐的事儿,摄政王竟然那么快就已经知晓。
看来除了那个已经挖粪坑的侍卫,宫里不知藏了多少眼线。
恐怕九皇叔明日就要来找她兴师问罪。
如今朝中的大臣们各个表面上歌功颂德,实际上心里骂她昏庸无道。
就连德高望重的帝师对她不怀好意,时时刻刻想要将她关起来。
而她自己身边……
她瞥了一眼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弱的进喜。
正在那儿偷偷看书的进喜立刻回过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兔牙。
谢让收回视线,扶额头痛。
还是靠她自己吧!
她正思考自己该如何逃出宫去,突然有人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谢让抬起眼睫,对上一张有些严肃的女子面容。
正是孙姑姑。
孙姑姑原本是服侍谢让母妃的侍女。
最难的时候,孙姑姑为了养活她,差点同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太监去做对食。
谢让对她一向敬重。
在谢让眼中,孙姑姑如同画本子里锄强扶弱的侠女。
就是有些古板严肃,阖宫上下的宫女有些怕她。
孙姑姑望着眼前像是有了心事的主子,担忧,“陛下自从落水醒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可是遇到烦心事?”
“朕只是,突然发现有些事情跟朕想的不一样。”
谢让不知怎的想起皇后,忍不住询问,“姑姑,可有想过嫁人?”
宫里的规矩,宫女满二十五便可出宫嫁人。
算一算,孙姑姑已经快年满三十。
可孙姑姑为照顾她,将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蹉跎在皇宫里。
孙姑姑愣了一下,一脸严肃,“奴婢如今一把年纪,早就过了婚嫁的年纪。”
也对,这十几年来,孙姑姑从不曾提过此事。
谢让不疑有他,正欲问问有关摄政王的事儿,突然听到一道略带娇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陛下怎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陛下难道是想要替我赐婚吗?】
【哎,我都一把年纪竟然还在想这个,真是羞死人了】
孙姑姑正想得入神,一抬眼睫冷不丁上一对澄澈温柔的眼睛。
许是心虚,她不由地耳根子滚烫,轻咳一声,“陛下这样瞧着奴婢做什么?”
【难不成陛下瞧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有谁能够知晓旁人心中藏着的秘密】
是啊,这世上又有谁能窥探旁人心中的秘密。
谢让闻言,醍醐灌顶。
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伏。
能够听见旁人心里的声音,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能够察觉到旁人的心思,也能防患于未然。
谢让想起九皇叔,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出一幅场景来。
一只养得肥肥嫩嫩的兔子被人一把掐住后颈。不管兔子最后怎么求饶,最终还是被人剥皮拆骨,撒上孜然辣椒面,架在火上烤。
不,她不想做那只任人宰割的肥兔子!
谢让思虑片刻,询问,“从前我这个时辰都在做什么?”
眼下她势单力薄,绝不能叫九皇叔对她起疑心!
孙姑姑仔细想了想,“陛下一般都将国事交给摄政王处理。有时同侍卫们蹴鞠,斗蛐蛐,偶尔,同后宫的娘娘们捉迷藏……”
说来说去,没一件正事可干。
如今想来,那些人骂她是昏君,倒也情有可原。
谢让立刻吩咐进喜,“去后宫走一趟,就说朕想要邀请她们去御花园赏花。”
无论如何,先保命为上!
*
谢让的后妃并不多。
后宫设中宫皇后一位,贵妃一位,淑妃一位,再加上三位美人,一共也就五位。
上回贵妃生辰,贵妃与许淑妃两人大打出手,三位美人上前劝架,后来全都被皇后罚了。
被误伤的李美人上回被挠花了脸,还未痊愈。
郑美人一向病弱,正在养病。
谢让听完进喜的禀报,迟疑,“郑美人,病得很重吗?”
进喜忙不迭点头,“奴婢老远就听到咳嗽声,听说卧床好些日子。”
谢让微微蹙眉。
那,那晚她在花园里瞧见的究竟是谁?
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谢让听说后妃们都已经到御花园,也不好叫她们多等,立刻摆驾过去。
远远望去,只见御花园只有两名妃子。
谢让迟疑,“贵妃怎没来?”
*
听闻陛下相邀,赵贵妃磨蹭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踏出未央宫的殿门。
谁知到御花园才发现,除却一向不爱出门的皇后与两位抱病的美人,秦美人与许淑妃早都来了,正围着天子身旁献殷勤。
哼,狐狸精!
赵贵妃扭头就要走,天子开口叫住她。
容颜俊美的天子大步走到她跟前,柔声询问:“怎刚来就要走?”
赵贵妃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面上却羞怯怯。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许淑妃,咬了咬唇,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既然陛下有这么多姐妹相陪,那臣妾就先回去。”说着作势要走。
她一向与许淑妃不合,谢让真以为她要回去,谁知耳边却传来一道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泼辣声音。
【笨蛋,快开口留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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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