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稳稳的启动,向着舒家大宅的方向前进。
冯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通过后视镜观察这位近半年没见过的大少爷,不禁感叹每一次见到大少爷都会被他惊艳。
舒家作为世家大族,可惜舒克岐这一代只有一个Omega,从小长得粉雕玉砌,是个容颜绝色的娃娃,每次出去参加宴会,都能夺得全场的焦点。
长大了以后更是不得了,常年跳舞养出来的气质和身段是顶尖的,扎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更别提那清冷如远山般的姿容。冯荫的目光流连在那雪白小巧的下巴上。
舒与端坐在后座,忍受着那毒蛇一样恶心的目光,连眼神也没给过一个,全程侧着眉目看向窗外。
大门打开,星舰车开到了舒家别墅门口,舒与没等冯荫过来给他开门,自己径直下了车,大步走进别墅。
舒家是为数不多的世家之一,尤其家中多是文学大拿。越是咬文嚼字的世族大家,越有许多苛刻的大规矩,那些在很多普通人看来是陋习的东西却被他们奉为金科玉律。
晚间,络绎不绝的仆人将准备好的晚饭摆上硕大的餐桌。一个纤细窈窕的女人正在认真的沏茶。
舒与快步走过去,摸着母亲被烫红了的手,“妈,别忙了,我来吧。”
明棠是世家培养出来Omega,贤良淑德,不会顶撞Alpha,不懂的欺负人,是最适合结婚,也是这个社会上最受欢迎的Omega。舒与也是按照相同的教育模板养育的,也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效果大相径庭。
“那么多仆人,为什么非得要你来沏茶?”舒与心疼的看着母亲通红的指尖,那里还有几个小水泡,不知道是不是煲汤的时候烫出来的。
明棠笑了笑,温柔的说:“你爸爸说喜欢喝我沏的茶,我又没什么事,顺手就沏了。”
“小与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去厨房看看汤。”明棠刚放下茶,又去厨房忙活。
明明是世家千金,这些年活生生活成了舒家的佣人,活成了舒克岐的佣人。
奈何她自己乐在其中,并不觉得委屈。
舒与回到自己房中,换下家居的宽松衣服,白色长衣长裤,同样的衣服在衣柜里还有十多件,都是统一的料子,由专门的匠人统一制作而成。并不是舒与挑选的,这是舒家所有Omega在家里的制服。
因为舒家家主,也就是舒与的父亲舒克岐认为被教养的规矩的Omega即使穿白色也不会弄脏衣服,这正是家教的体现。
举手投足的优雅和规矩。
真是可笑。
舒与一边厌恶,一边换上那身从小穿到大的白色衣裤,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门。他其实也没在这间房子里住过几年,也就是幼时住的久一些,后来就被迫搬离,再后来他就住校,再然后就搬到了现在和魏司晏婚后的房子里。
舒家的餐厅是仿古代复古风装饰,这里的所有设计都是由舒克岐亲自监督建成,用来凸显他底蕴深厚的古历史学教授身份。
一路下了旋转楼梯,就听见仆人蜂拥的走到门口,个个低头不语。一看这阵仗,舒与就知道是他爸回来了。
像古地球封建帝国时期的皇帝一样前呼后拥,好大的权威。
一屋子的人都围了上去,唯有舒与还站在原地,微微攥紧拳头,眼神变得隐晦,他自知今夜不好过,浑身紧绷起肌肉,像一只绷紧的弓箭。
舒克岐才进了家门,明棠就贴心的上去,想要将他的外衣脱掉,另外一个身材窈窕的佣人准备蹲下给他换鞋。这是舒克岐定下的规矩,礼法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用来说教的工具,但是今日舒克岐根本没有理会她们,怒气冲冲的进了屋,甚至踩到了准备给他换鞋佣人的手,但那人一声不敢吭,察觉到情况不对,咬牙忍住了叫声,快速的退到一边。
舒克岐眼神快速锁定住刚迈下最后一阶楼梯的舒与,夹着雷霆之势,大步冲了过去,抬手扬起大衣上挂的皮腰带,朝着舒与的头脸就抡了下去。
舒与被吓了一跳,待要往后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是堪堪抬起胳膊挡了一下,但是皮带的前半截已经抽到了他的脸上,雪白的皮肉上顿时就红肿起来。虽然舒克岐是一位古历史学教授,却是个标准的Aplah,身材高大,有结实的肌肉轮廓,比舒与高了大半头,怒火朝天又没留手的力气,直接把舒与抽的摔在楼梯上。
他再次抬手,被舒与一把抓住,舒克岐往后抽了抽,没抽动。舒与冷冷的盯着他,眼中是根本隐藏不住的恨恶。
“呵。”舒克岐露出一个笑容,眼角的褶皱挤在一起,语气讽刺,“明棠,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都敢跟老子动手了!”
旁边的明棠担心的想要去扶舒与,“小与,别气你爸爸。”
她只会劝舒与听话,和从前一样。
舒与死死的盯着舒克岐的脸,抓着皮带的手指几乎泛白。耳边是明棠急切的劝导,语气有些急,看到舒与马上要和舒克岐发作,她语气都带了些颤抖,这是吓得,被这场面吓得,也是舒克岐易怒带给这个温顺的Omega的影响,让她在自己家中也时常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半晌,舒与还是松开了手。他没有办法对明棠的哀求视而不见。
舒克岐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他没消火,又扬起皮带抡了十几下,没有方向,完全是随心所欲的抽下来,肩膀上,脸上,手臂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舒与脖子侧边和左侧脸颊被抽的最厉害,鲜红的印子快速鼓起来,大面积深红下隐约浮现出青紫。舒克岐泄了火才停下来,最后将皮带直接扔到了地上。
舒家的仆人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在舒家,就没有人当着舒克岐的面说一个不字。包括舒家夫人,明棠。
她直接愣在原地,眼睛通红的看着舒与,又着急又心疼,却也只敢抹眼泪。她甚至都不知道舒克岐是为什么生气打人。
舒克岐踩着皮鞋散步般回到门口,明棠追上去哭着给他换了鞋子。在她从小的教养和意识里,只有听话和顺从才能获得丈夫的好脸色。她此刻的殷勤侍奉就能让舒与少受一点伤害。
舒家周围的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躲在角落里低着头都装看不见。
换了拖鞋,明棠又给舒克岐净了手,他这才走到餐桌主位上坐下。
舒与倒在楼梯上缓了许久,眼前那片漆黑才散去。
手臂,肩膀,后背,此时肿胀起来,留下片片钝痛。
没有人敢来扶他,也没有人会来扶他。一如从小到大,每次被打,都是他自己挨着。
这点小伤和训练营里的折磨相比不痛不痒,他撑着扶着墙慢慢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下楼梯。
仆人已经开始上菜了,没有人去看舒与,仿佛他不存在。
晚饭上好了 ,舒与也只是站在餐桌旁,微微垂着头,遮住了脸上的神色。
舒克岐淡淡的斜了他一眼:“知道因为什么打你吗?”
这是舒与从小听的最多的一句话。
他也早已经能够将舒克岐心思猜透,舒与缓缓说道:“知道,晚上出去玩,不小心进了警察局。”
啪。
一个杯子砸碎在地上,碎玻璃四分五裂飞散出去。
“长能耐了,敢往酒吧跑了。你忘了你什么身份了,不知羞耻!”舒克岐气的一巴掌拍在餐桌上,那动静吓得身边的明棠一瑟缩。
这事明棠并不知道,她也惊讶的看着舒与,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在她眼里,小与一直都是乖乖儿子,一直都是听话的Omega。而听话的Omega是不会去酒吧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的。
“还敢撒谎咒我死,舒家这些年白教你了,在训练营学了那么多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舒克岐脸色气的铁青。今天是他当了舒家家主以来最丢人的一天,一向不对付的死对头跑到他跟前来,讽刺他舒家教出一个好儿子,等他派人去调查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丢人的事,不仅大晚上出现在酒吧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还敢当众咒他死,现在整个学校的老师都知道这事了!他却一直被瞒在鼓里。
真是丢尽了脸面。
越想越气,舒克岐怒道:“跪下!”
舒家规矩大,舒克岐信奉绝对的父权,他知道舒与不会服他,也懒得多费口舌,都是直接来硬的。
在这个家里,没人敢违抗舒克岐的命令,但是舒与不听话,脊背挺得笔直,站在那里像一株孤莲,一时间也没有人下人敢上前去摁扶。
“冯荫。”舒克岐点名。
管家上前一步,半弯着腰凑到舒克岐的身边,随时听候号令。
“打。”舒克岐宛若一个睥睨蝼蚁的帝王,“打到认错为止。”
明棠已经把眼睛哭红了,她心疼舒与,要知道Omega身娇体弱,怎么能扛得住冯荫的打,她壮大了胆子拽了拽舒克岐的胳膊,试图求情,下一秒却被舒克岐一把推开,她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舒与猛地抬头,朝着舒克岐喊道:“你答应了的,别碰我妈!”
明棠哭的更厉害了。
“那是在你听话的前提下。”舒克岐玩味的看着他。
“冯荫!”
舒家总管冯荫轻车熟路的从冯家大厅正中央的屏风后面碰出来一根半人长,三指粗的藤条,浸了水,**的,冯荫走到舒与身后站定。
真是好熟悉的一个场景。
冯荫弯了腰,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对着舒与道:“大少爷,您请。”
舒与不去看他伪善的嘴脸,眼睛扫过角落里明棠,对着一直照顾明棠的下人说,“带我妈回去休息。”
明棠不放心的看着他,“小与……”
那下人不敢乱动,率先去看舒克岐的脸色,见他没有意见,这才半拖半拽的带明棠回了屋。
明棠一边走还一边叮嘱:“小与,别和你爸爸生气,你乖乖认错……”
血腥的场面,明棠见不得。她在这也无济于事,见了还要被吓到,回头还要自责,好没趣。
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舒与转过身去,将挺拔脊背露了出来,低着头,就这么当着一众仆人的面,跪在了餐厅坚硬的地板上。
下一秒藤条破风而下。
抬起后不久,一道血印缓缓染湿了白衫。
一道道藤条裹着疾风甩在舒与身上,刺骨的痛让他不住的哆嗦,藤条比皮带重的多,几下就能把人打怕。藤条粗又硬,打到皮肉上,渗进血液,再到肺腑,他瘦的没多少肉,几下之后就感觉那藤条每一下都砸在骨头上,整个后背全是疼的。但他一向能熬着,强撑着一口气一声不出。
撑过去就好了。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舒克岐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些年坐惯了家主的位置,习惯了周围人的尊重和奉承,偶尔被人拿住短讽刺嘲笑几句就让他自觉丢尽颜面,心中有气,撒出来就好了,反正他不敢动舒与。毕竟魏司晏这个保护伞还是管点用的。
舒与跪在地上挨打的时候竟然还胡思乱想,如果晚上他没有回家,魏司晏能不能发现,那他会不会来找他?但是这个想法并没有存在太久,剧烈的疼痛就席卷了他的全部神志。
到后面意识有些模糊,他感到的是麻木,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抬眼看去,眼前一片发白。
嘶啪!
一道电击刺激着舒与的神经,浑身疼痛酸麻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意识逐渐回笼,原来他刚刚晕过去了。
啪……
啪……
一下又一下的藤条砸到后背,每次掀起都带起一片血肉,单薄的白衫挡不住威力,早已化作碎片,卷着鲜红的血四溅,染红了舒与的手指。
猛烈的电击再次落下,舒与受不住的低吼出声:“呜啊……”
电击过后,头晕,四肢软弱都是正常的反应,舒与瘫倒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抽搐,更多的电流倾泻而下,将他钉在原地。他徒劳地张着嘴,却无法吸进一丝空气,胸腔想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种冰冷而真实的窒息感让他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电流停了。
他听到有人在耳边问他:“知错了吗?”
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只有肌肉还在细微的颤抖。
行刑的人很没有耐心,电流再次落在他身上,舒与几乎浑身僵硬,每一块肌肉都在失控的痉挛。
他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知错了吗?”噩梦一样的声音再次钻入耳膜。
舒与的脸颊无力的贴在地面上,无意识的张了口动了动。声音太小了,冯荫凑到他嘴边才听清那几个字。
他说的是:“知道错了。”
舒与知道错了。
冯荫完成任务找舒克岐领赏去了。
舒与被几个佣人抬起,放到担架上。
地面上,有几滴水,是他破碎不堪的骨气和尊严,混着一团团猩红的血肉,令人作呕。